向手底下的人交代好工作後,  許言和厲俊豪便乘上了前往鵬城的綠皮火車。
    對於突然要離開家鄉前往另一個城市，厲俊豪唯一的擔憂,  就是舟車勞頓和水土不服會不會造成許言身體不適。
    而當許言問他有沒有其他不安時,  他搖了搖頭，真摯地說：“咱倆在一起，哪裏都是家。”
    可給許言感動的,  若不是要趕路，當下就要拔劍而起,  一展雄風。
    火車上的環境並不好,  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糟糕，狹窄的車廂裏擠滿了來自各地的人,  大量的行李將過道擠占得難以下腳，又加上是不便開窗的冷冬，空氣裏充斥著難以言明的臭味,  其中以腳臭最為明顯。
    不過坐上這趟車的,  大多是前往鵬城謀未來的人,  因為有著相同的話題，所以哪怕互相不認識，坐附近都能很快熟絡起來，一路上少不了互相照拂。
    許言和厲俊豪買的票是軟臥,  軟臥的環境是最好的，他們接下來得在這趟列車上渡過整整兩天，不必為了省小錢折磨自己的身體。
    而且軟臥的安全性也更高一些,  畢竟他們身上還帶著存折。
    眼下,  國內還沒出現銀行卡,  存折則都是未實名的,  也不需要密碼,  隨便什麽人拿上他們的存折都能去取錢。
    每個軟臥車廂有四個鋪位，等許言和厲俊豪走進車廂裏的時候，裏麵已經有一對年輕夫婦在置放行李了。
    “兩位同誌好啊，你們是認識的朋友？”
    “……不止。”許言嘴角上揚，瞥了眼厲俊豪。
    厲俊豪驕傲地摟過許言肩膀：“你們好，我們是比親兄弟還要深的關係。”就跟你們類似。
    不過這年頭的人普遍對男同沒有絲毫認知，因此這對年輕夫婦就默認兩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雙方簡單打過招呼後，厲俊豪放下行李，目測了一下鋪位，頓時皺起眉頭。
    真是又窄又短，還沒有護欄，像他這樣的高個子必須得蜷縮著身子才能睡，要是睡迷糊了，稍微挪動一下都得摔在地上。
    於是他便道：“小言你睡下鋪吧，萬一你晚上從上鋪摔下來就不好了。哥皮糙肉厚的，就算摔下來也不打緊。”
    兩人睡覺其實都很老實，但許言覺得自己睡覺更老實，並且擔心厲俊豪真的不小心摔下來，當下就搖頭拒絕了，並用期待的語氣表示：“還是我睡上鋪吧，我喜歡睡高點。”
    厲俊豪歎了一聲：“……小言，你覺得這話哥會信嗎？”
    小言從小就怕高，甚至不敢坐在大人肩膀上。
    整個田溪村都知道許家有個膽小的乖寶寶。
    敢被他舉高高，也是最近的事情，畢竟當年的孩子如今年紀也大了，身材跟柳條一樣抽長，他舉得再高也不能高到天花板上去。
    但睡在上鋪……一個怕高的人是不可能會喜歡的。
    經過厲俊豪這一提醒，許言詭異地停頓了一下。
    對吼！他都忘了自己怕高了！前世作為乘風直上九重天的仙人，他怎麽可能怕高。
    但話已經放出去了，許言便默默地盯著厲俊豪，眼睛一眨不眨，一下就蓄滿了淚水，像是隻委屈的小貓。
    “哥你都不信我了！我真的不怕了！再說你摔壞了身子，我虛弱的身體一下就會因為悲傷思慮過度而病倒的……”
    厲俊豪的心一下就劇烈動搖了起來，但還是強迫自己堅定下來。
    小言的生命安全不能大意！
    “不行！這次必須聽我的，你睡下鋪。”
    許言瞳孔微微一縮，眼淚一下就全憋了回去。
    ——哇哦~哥哥好凶，好硬氣，好愛~
    這一出兄弟情深的戲叫旁邊那對年輕夫婦看了後十分動容，遂熱心地建議：
    “看你們不方便，要不然我們倆夫妻睡上鋪，你們倆兄弟睡下鋪好了。”
    許言不太好意思地道：“請問真的可以嗎？這樣會對你們造成不便的。”
    年輕夫婦大方地笑笑：“這有啥不方便的，我們先前在廠子裏做工，睡上鋪早習慣了。”
    於是許言和厲俊豪便接受了對方的好意，不睡覺的時候就都在下鋪坐著，不久便你一搭我一搭地聊開了。
    在聊天中，許言得知，年輕夫婦中的妻子名叫馬小麗，今年二十九歲，原來是分配到鵬城附近的知青，改革開放後沒有第一時間回老家，而是留在鵬城繼續工作，短短時間內就做到了一間紡織廠的主管。
    如今因為攢了點錢，就辭去了原來的工作，回老家把丈夫馮金剛拉來創業賣衣服。
    這兩人的出現讓許言心中既感慨又好笑，如今劇情已經脫軌到麵目全非了，時間線也七零八落，竟然還能讓他們遇上對照組。
    他果然已經變成半個“女主”了吧？
    原來，在天道劇本的中後期，康茉莉主張前往鵬城，厲俊豪也會一起跟著，兩人便在車上便邂逅了馬小麗和馮金剛夫婦。
    馬小麗一看到康茉莉，態度就十分不友善。
    而這並非是出於女人的嫉妒，純粹是她看到了康茉莉與渣男趙浩勾勾搭搭的畫麵，就固執地認定對方是個壞女人而已。
    ——事實倒也正是如此。
    但也因為存在著這種想法，馬小麗看康茉莉一個壞女人都能過得有滋有味、容光煥發，暗暗發誓要光明磊落地闖出自己的事業。
    奈何天不遂人願，她的運道一直不大好，無論是開服裝店還是開飯店，都被康茉莉壓了一頭。
    馬小麗有股不舒服的狠勁兒，遂更加熱情地投入到學習與事業中，卻疏忽了與丈夫的感情交流，導致夫妻之間最終以離婚收場。
    要說馮金剛其實也沒做錯什麽，既沒有出軌也沒有家暴，隻是由於長久以來被忽視，最終心灰意冷，覺得妻子不愛自己了而已。
    在劇本末尾，事業不如康茉莉且家庭破碎的馬小麗悔恨萬分，因感情劇烈波動引發中風，半身不遂，餘生隻能在病床上渡過。
    康茉莉從旁人口中聽說馬小麗的遭遇後，表麵上說她可憐，背地裏評價她是個既聰明又愚蠢的女人，活得一塌糊塗，男人和事業什麽都抓不住。
    但硬要說起來，許言覺得馬小麗的倒黴，就像是天道對奮鬥者的打壓，而康茉莉的態度就像是一條鹹魚在對努力生活的人說“你們那麽努力做什麽，不如我有‘先見之明’”，真真是諷刺至極。
    許言不介意之後幫馬小麗一把。
    “要我說你們倆兄弟才了不起，尤其是小兄弟，過了年才19吧？沒有家裏人的幫襯，還能拚到這一步。”
    馬小麗最是佩服有本事的人，她最開始也以為許言和厲俊豪兩人當中，年長的厲俊豪是占據主導地位的，但幾番交流下來，許言顛覆了她的想法。
    “其實開店不光是為了賺錢啦。”許言從包裏取出幾張紙，赫然是之前發給楊阿姨的海報與公告，“我聽熟人說義姐似乎跑到這兒來了，我很擔心她一個人在外麵會受到什麽傷害，所以希望能發動群眾的力量找到她。”
    “……這是你姐？”康茉莉的臉自然是印在上麵了的，馬小麗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還記得這個女人跟有婦之夫在夜晚的巷道裏拉拉扯扯的畫麵，她做夢都不可能忘了這張美麗卻沒羞沒臊的臉！
    “你這個姐，長得很漂亮，但不是很好惹的樣子，或許你們可以不用那麽擔心。”
    馬小麗小心翼翼地試探，有意提醒許言和厲俊豪不要被壞女人坑騙。
    “我姐她確實做錯過事情，但是我們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改好了，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誰知一個花盆砸下來，她不僅有了嚴重的精神病，似乎還變成原來的性格了，哎~”許言微微垂眸，故作憂鬱地歎了口氣。
    末了還隱含諷刺地加了句：“真是天意弄人。”
    天道越想要扶持康茉莉造孽，那他何苦不稱了它的意？不過造孽的代價，也得自己受著！
    馬小麗也跟著歎氣連連，心裏覺得許言是個重情義的人，值得往來。
    等到了吃飯的時候，雙方還互相分享了起來。
    馬小麗和馮金剛拿出了一些肉醬，而許言和厲俊豪則打開了帶著夾層的不鏽鋼飯盒，把自製加熱包放進去倒點水……
    伴隨著一陣“咕嘟咕嘟”的沸騰聲，不一會兒，一盒熱氣騰騰的肉丸子就做好了。
    雞湯的鮮香飄蕩在車廂內，馬小麗和馮金剛看得呆滯：“這是怎麽做到的？”
    “加熱是因為一些化學原理。”許言不驕不躁地解釋道，“至於雞湯，我們是把它濃縮了裝在罐子裏，要用的時候倒點開水就能泡開，很是方便，不過想要長期保存得需要做成罐頭的樣式。”
    在冬天的火車上吃上熱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大部分人都是隻能就著熱水啃饅頭的，夫妻倆將丸子湯也喝個精光，隻覺得唇齒生香，渾身都暖和了起來。
    大開眼界的夫妻倆驚歎連連：“你們要去賣這個嗎？一定會大賣的！”
    許言說：“我們先招商加盟開一間店。”
    馬小麗咀嚼著這個新穎的詞：“招商？”
    “沒錯。”許言仔細地解釋了一番。
    馬小麗聽著眼睛一亮，她覺得非常可行！
    這麽好的東西是不愁賣的，他們隻需要保證配方不被泄露，錢就能穩穩地賺了，而且可以直接使用已經獲得成功的經營模式。
    本該在車廂裏發呆的時間立刻變得充實了起來。
    馬小麗想要開一間喜來寶丸子店，許言很高興對方有這樣的意願，雙方很順利地便達成了合作。
    兩天後，火車順利抵達鵬城，一下車，許言和厲俊豪都被車站糟糕的設施給震撼到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露天候車室，隻有一個售票窗口在孤零零地運作著，附近連一間公廁都沒有，出了車站就是荒蕪的田野和正在施工的荒地，腳下踩的都是凹凸不平的黃土路。
    厲俊豪忍不住說：“這也太破了，完全不像一個經濟特區應該有的門麵，甚至還比不上咱們市區那個車站。”
    馬小麗無奈一笑：“不光是你，很多人都被嚇到了，你看看周圍，不少人是不是一臉懷疑自己下錯站的模樣？”
    “經濟特區是成立還不到兩年，原先這裏還是很貧窮的，想要發展起來，總得要一些時間，我看報紙上說有幾萬兵哥來這裏參與建設了，它會以遠超我們想象的速度崛起的。”許言的語氣無比肯定。
    等出了車站，他們看到很多正在建設的高樓，在街上又和來自天南海北的人們擦身而過，甚至不乏幾個五官深邃、輪廓鮮明的外國人，這才讓算見識到經濟特區隱隱初具的發達雛形。
    機會，留給善於爭取和把握的人。
    托馬小麗在鵬城工作多年的福，許言很快就在最繁華的街道上租到了兩間店麵，還請到了靠譜的施工隊裝修。
    之後還跑遍了周圍，去尋找食材供應商，最主要的還是肉雞。
    因為他們要的分量太大了，甚至要簽長期合同，以至於養殖場老板險些還以為他們是過來搗亂的年輕人。
    大飯店都消耗不了那麽多肉雞，你個小年輕人賣得掉啊？
    馬小麗的麵子也不是回回都好使，她磨破了嘴皮子，養殖場老板也沒有答應，懷疑裏頭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勾當。
    直到許言做了炸雞，並且用雞骨頭燉了雞湯，養殖場老板一吃，不僅疑惑沒了，甚至還摸著肚子表示自己每天都要吃到，喜洋洋小吃店必須留著他的份！
    半個月後，在鵬城最熱鬧的街區，喜來寶丸子店和喜洋洋小吃店先後開張。
    這兩間新開張的店鋪都引起了巨大的轟動，聞著味道過來的人們絡繹不絕，險些踏破了門檻。
    無論是丸子還是炸雞都過於好吃了，而且優惠也太劃算了，每天都要猶豫應該吃哪個。
    炸雞是過油肉，能香死人，就是太貴了。
    丸子雖然沒那麽香，但又有嚼勁又很鮮美，價格也便宜，可是吃多了的話就吃不起炸雞了……煩惱啊！
    更為人津津樂道的是，喜洋洋小吃店和喜來寶丸子店是連鎖的，真正的老板是一對長得比電影明星還好看的年輕人。
    這倆年輕人是義兄弟，且是為了尋找自己的義姐妹才過來的，即便對方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也不離不棄，這故事實在是太美好了！
    誰能不愛八卦、不愛熱鬧呢？許言每天晚上都會在閉店後，找塊空地開演唱會，搞抽獎活動，然後再講一講自己的故事，發揚一下真善美的人性光輝。
    缺少娛樂活動的人們哪能抵抗得了？哪怕沒有抽獎熱鬧也要過來聽、過來看，而作為主持者的許言儼然成為了當地的明星。
    不久後，大半個鵬城的人們都開始搜尋起康茉莉的行蹤。
    ——主要是為了找回小老板失去的笑容，才不是為了酬謝金呢！
    當然，許言更樂意將之稱為……懸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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