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終於順利結束，對於下邳的舉子而言，接下來的日子他們難得可以放鬆一下，但是對於考官而言，他們的工作才剛剛開始。
    羊山書院調來了幾名教習，他們的工作很簡單，就是負責用工整的字跡將每份考卷都謄寫一份新的一模一樣的考卷，使評卷的考官們無法通過字跡判斷考卷出自何人之手，最大限度保證科舉考試的公平性。
    很快，謄寫完成的考卷被全部送到了考官的房內，由考官們開始一一評卷。
    中書令王湛是本屆科舉的主考官，但他的職責並不是參與評卷，而是保證評卷的公平性。
    其實王湛對於蕭錚的意圖心知肚明，他知道蕭錚其實隻是想要自己掛個名，要王家表明自己對科舉製的支持。
    但王湛心中是非常排斥科舉製的，他能接受均田製和攤丁入畝，但是他心裏明白科舉製對於他們世家大族的打擊才是最致命的。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不是因為世家手中掌握有巨量的土地和和錢糧，而是因為世家壟斷了天下的官位，他們可以保證族人代代有人躋身朝堂，保證家族的長生不衰。
    而九品中正製就是維持世家大族對官位壟斷的保證，而科舉製對於他們世家大族而言，有太多的不確定性，也打破了他們世家對於官場的壟斷。
    雖說明麵上很多世家子弟自小可以比寒門子弟接受到更好的教育，擁有更好的學習環境，比很多尋常人家的子弟有更高的機會可以金榜題名。
    實行科舉製，意味著會有越來越多的寒門子弟甚至是平民子弟有機會金榜題名，躋身朝堂，瓜分利益的人越多，他們世家能分到的利益自然就更少。
    更危險的是，若是後世子孫不孝，無法考取到功名，家族無人為官，後果就是家族不可避免的由盛轉衰，甚至沒落到一蹶不振。
    正是基於種種考慮，雖說王湛在投奔蕭錚之時口口聲聲表示支持科舉製，但是隨著河間盧氏和隴西李氏這些世家大族都開始投奔蕭錚，身居高位，世家大族也開始在蕭錚的小朝廷有了發言權，王湛也就漸漸動了廢除科舉製的小心思。
    他也知道蕭錚也是個很強勢的主，絕對不能正麵反對科舉製，因此他隻能選擇暗地裏使些小手段的方式破壞科舉考試的正常舉行，他要自己的孫子王晉和其他世家子弟出麵去挑撥那些寒門學子，鼓動他們去做出什麽過激的行為，他也就有理由發動世家大族慫恿蕭錚廢除科舉製，或者實行自己提出的中正科舉製。
    一切正如他所願，果然寒門子弟在他們世家的慫恿下，居然膽敢去圍堵齊王府大門，隻是沒想到最終蕭錚卻將此事草草了結，也沒有處罰任何人，科舉考試也是正常舉行。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從如今五州的鄉試考試結果來看，中榜者十之八九是世家子弟，以此來看，世家大族在科舉考試中仍舊占有巨大的優勢。
    但王湛卻意識到了更深層次的危機，若是每一屆科舉考試都有寒門子弟或是平民子弟高中，得以躋身朝堂，對於民間百姓而言，無疑是一種巨大的鼓勵，意味著告訴他們讀書可以改變命運，科舉可以成就人生，民間讀書之氣必然蔚然成風，會有越來越多的非世家子弟參加科舉，意味著世家大族能高中的會越來越少。m
    但王湛心裏也明白，蕭錚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取消科舉製的，世家唯一的希望就是寄托在下一代，但絕不是現在的王妃韓凝腹中那一個。
    王湛的兒子王寵有一女，名喚王菡，年方二八，也是徐州出了名的美人兒，當年寧靈帝陳郢還一度想讓太子陳昭納為太子妃，隻是因汪涵年紀太小而作罷。
    王湛現在就打算將自己的孫女王菡嫁給蕭錚，一來鞏固王家在朝中的地位，二來隻要王菡能順利誕下蕭錚的子嗣，他就有辦法能說服其他世家擁立自己的外孫為繼承人，到時候他可以逐步鼓動自己的外孫廢除掉科舉製、均田製和攤丁入畝，讓一切都回歸正常的軌道。
    現在唯一的要想的就是如何促成姻緣了，不過現在肯定不是合適的時候，畢竟齊王妃韓凝還有孕在身，縱使蕭錚願意，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娶她孫女。
    “王中書，我等已經批閱完卷子了。”
    幾個考官將一摞卷子放到王湛麵前的桌子上，一聲輕呼打斷了王湛的神遊。
    雖說蕭錚私下裏找這些評卷考官聊過，告訴他們王中書隻是掛個名了，真正的評審權和錄取權在他們手裏。
    但王湛怎麽說也是主考官，該走的流程還是得走一下，他們閱完卷，已經挑出自認為最佳的二百份，還得給王湛過目一下，表示一下對他的尊重。
    說真的，王湛很不喜歡別人稱呼他為王中書，他更喜歡別人管他叫王相。王中書這個稱呼聽起來多多少少讓他感覺有些屈辱，他一個堂堂大寧王朝的丞相，來下邳投奔蕭錚的小朝廷，居然隻有能屈居中書令一職。
    但王湛為官幾十年，早就習慣喜怒哀樂不形於色，他雖說心中不舒服，卻還是笑著微微頷首，拿起桌麵上的考卷，開始一一複審，心中卻在揣測不知又有多少寒門子弟的考卷混入其中……
    最終經過王湛最後審閱，確定了兩百份最佳答卷後，王湛當著其他考官的麵，將這兩百份答卷裝入一個小箱子，並貼上封條後，隨後便懷抱著這個小箱子來到官邸，蕭錚和禮部尚書皇甫韜已經在此等候他多時了。
    “恭喜齊王，又選得天下英才。”
    王湛就是這麽一個人，對於任何東西，哪怕他心中再不滿，他也能當麵笑臉示人，要不怎麽說宰相肚裏能撐船呢。
    蕭錚也是微微報之以一笑：“王公身為主考官，這幾日辛苦了。”
    王湛笑笑，隨即將懷中的小箱子放在桌子上，當著眾人的麵撕下封條，取出最上麵的十份考卷，遞給蕭錚。
    這十份考卷都是王湛和其他主考官選出來公認最好的十份考卷，這前十名的順序是由蕭錚來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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