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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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初的滿月宴辦得格外盛大,&bsp&bsp海藿娜與法喀送來的是依照當日贈與安兒的長命鎖式樣打造的一枚長命鎖,隻在細微處有些差別,做工精美別致,&bsp&bsp華麗異常。
    瑞珠的小衣服上係著一塊玉,&bsp&bsp用顏色鮮豔的絡子係住,&bsp&bsp玉質晶瑩,觸手細膩溫涼,眼睛一瞧見就知道是上品。
    海藿娜笑道“應該給小公主打幾頂金項圈,&bsp&bsp長大了好戴這塊玉,細細的小金鏈也好看,&bsp&bsp四季應令分別佩戴。這樣隻用絡子拴著,倒顯不出玉質了。”
    “她還小呢,&bsp&bsp戴不得項圈與頸鏈。”敏若道“內務府倒是造了極頂好看的項圈,再大些就能戴了。”
    海藿娜道“該叫她舅舅給打呢!我能抱抱小公主嗎?”
    敏若笑著將瑞初放到海藿娜的懷裏,佟氏在旁湊趣,幾人言語幾句,便聽到康熙的儀仗聲,海藿娜忙將瑞初放回敏若懷中,拉著佟氏退到一邊去。
    榮妃笑與敏若道“你這弟妹忒小心了……你弟弟他們夫妻兩個都是謹慎周全的人。”
    “謹慎周全,&bsp&bsp路才長。”敏若笑著道。
    這幾句話裏其實有一樁故事。
    今年六月,&bsp&bsp廣西道禦史錢鈺疏上疏言晉撫穆爾賽貪加火耗使百姓不堪重負,請康熙明旨禁止,以舒一方之困。
    火耗即指征收的稅銀在熔煉時產生的一部分損耗,&bsp&bsp為了彌補損耗、保證稅銀足額,各省各地在征稅時都會額外加征一部分“火耗銀”,&bsp&bsp但實際上,&bsp&bsp各省各地加征的火耗銀數目已遠遠超過了彌補損耗所需之額,&bsp&bsp多出來的那些銀兩進了誰的腰包自然不言而喻。
    這件事一開始在高坐明堂的皇帝老眼中隻是一件小事,當時康熙人在巡幸塞外途中,便隻命九卿、詹事等會同確議。
    這件事一拖就拖到了八月初,然而事情再擺到康熙眼前時,結果卻叫康熙大跌眼鏡。
    九卿議同,上奏者錢鈺不能察核,意思就是錢鈺本人奏上的事沒有證據,穆爾賽完全就是冤枉的,給出的處理結果建議是將錢鈺降三級留用。
    然而康熙聞錢鈺所奏之後已命人往晉地打探虛實,九卿所奏可以說正撞到他眉頭火上。待回宮,太皇太後病愈後再議起此事,錢鈺已又挖出了穆爾賽嫁女時向屬官索要昂貴禮物之事,並掌握了他妄加當地火耗的實際證據,拔出蘿卜帶出泥,又揪出數名與穆爾賽在當地結黨的官員官役。
    然而即便如此,當康熙問眾人穆爾賽居官如何時,康熙的近臣,大冤種戶部尚書科爾坤還是擲地有聲地誇穆爾賽為人樸實、不生事,並且拉出了山西人陳廷敬,說他在開會的時候也說穆爾賽不生事。
    康熙再問陳廷敬,陳廷敬表示這話老子可沒說過別往老子身上賴,科爾坤又拉上侍郎蔣弘道,說他也說老穆老實!蔣弘道連忙表示他真沒說過這句話,康熙被氣得眉頭直躥火,怒罵“嗣後九卿何可信用!”,拂袖而去。
    要說這事和後宮本沒關係,官員貪瀆、官官相護混了兩世封建王朝的敏若也見慣了,但這會敏若想起此事是因為法喀當時就在康熙身邊。
    從乾清宮出來,康熙氣不過,又問法喀穆爾賽此人如何,法喀則回答得很幹脆“沒見過,隻是臣成婚時他送的盆景擺設以赤金為盆、珍珠為土、玉為木骨,高有三尺,華美異常,價值不菲。臣自覺往日素無交情,不堪受重禮,退回去了”。
    山西巡撫一年俸祿一百五十五兩白銀,哪怕加上冰敬碳敬,他攢上十年怕也不夠一個盆的。
    康熙立刻就明白了。
    穆爾賽貪腐證據確鑿,最終被判絞刑,科爾坤等人有的降級有的免官。後宮裏不過將此事當做笑話一談,唯有惠妃鬱悶得好些日子沒緩過來。
    大阿哥已經到了要成婚的年歲,他的嫡福晉位置已有了幾位候選人,科爾坤的女兒伊爾根覺羅氏赫然在列,並且惠妃與大阿哥都頗為看好與明珠一黨的科爾坤的女兒,如無意外的話,等明年選秀之後,康熙便要為大阿哥與科爾坤之女伊爾根覺羅氏指婚了。
    科爾坤倒是被寬免留任,但降三級已足夠丟臉的了,惠妃心裏氣得緊,可科爾坤畢竟還是戶部尚書,掌握大清錢袋子的人,要就此調轉苗頭更換人選惠妃母子又舍不得,最終惠妃被氣得在床上躺了兩個月,近來剛剛轉好,才來出席瑞初的滿月宴。
    榮妃素與惠妃親近,正是因惠妃的病才有此一聲感慨,敏若心道科爾坤那可不是做事不謹慎、是心大桀驁貪錢,但好歹是惠妃未來的親家,她也不好說出口,便笑著順著榮妃的話說了一句。
    榮妃歎道“誰說不是呢。……繡瑩逐漸大了,我也不求皇上給她指的額附有什麽雄才大略,隻要為人處世謹慎勤勉些就好。”
    “繡瑩自個就是有本事的,到了哪兒都不會差。”敏若知道她憂心的是什麽,笑著寬慰她。
    榮妃長長歎了口氣,又忙道“今兒個是你這小丫頭的好日子,我在這唉聲歎氣的,平白晦氣。走吧,聽這儀仗聲是愈發地近了。”
    眾人出門迎駕,康熙滿麵春風地走進來,一手一個扶起了皇貴妃與敏若,又道“都起來吧。”隨即便徑自伸手,接過了乳母懷裏的瑞初。
    這段日子他幾乎日日都來看瑞初,瑞初在他懷裏躺得安安穩穩的,眼睛是有些圓圓亮亮的。她可比安兒乖巧好哄多了,無論在誰懷裏,小嘴兒總是微微上揚,一副好像笑著的模樣。
    康熙頗為自得地道“公主與朕最好!”
    敏若心道瑞初才多大點,還不到能分辨出人、有分離焦慮的月份呢。往後與誰好康熙他說得可不算,怎麽都應該與她這個額娘最好才是!
    康熙不知敏若如何腹誹,他這樣說,榮妃在旁笑道“父女連心,小公主啊,一被皇上抱到懷裏就笑了。”
    繡瑩在她身邊,伸長了脖子要去看康熙懷裏的小妹妹,一時再聽依仗通傳聲,竟然是太皇太後與太後親至。
    敏若這永壽宮今日可謂是蓬蓽生輝了,這兩位輕易不到嬪妃宮中走動的,但瑞初落地這一個月裏,太後倒沒怎麽動,太皇太後算上今日,可來了三次了。
    這是件奇事,德妃下意識看向太後身邊的五公主,見小小的女兒被乳母抱在懷裏,披著雪白無一絲雜色的柔軟狐裘,頭上戴著一頂繡紋精巧、貢錦製成點綴珍珠的帽子,行動間隱約能看到頸上的粉珠鏈,那珍珠顆顆渾圓,俱都有小指蓋大小,珠光盈盈,明眼人一看就知必是極品,沒有康熙的吩咐,內務府哪會單獨為哪位公主準備如此珍品?也隻能是出自太後的私房了。
    秀氣的柳眉杏目是遺傳自額娘的,長在小姑娘臉上因為一片天真爛漫的神情而更令人心喜了,白白淨淨乖巧可愛,太後親自牽著五阿哥,走動間還不時回頭去看五公主。
    德妃將此盡收入眼中,才輕輕鬆了口氣,隨眾人的動作起了身,進了殿內。
    正殿此時已鋪備陳設布置一新,瑞初的滿月宴,敏若與瑞初都是主角。內務府的總管太監先將後妃產女的例行宮內恩賞送來。
    安兒滿月時,敏若得銀四百兩、幣一百端,按理說這幾年裏敏若的位份沒挪窩,賞賜也應該如舊,不會有變動的。架不住瑞初有麵,康熙親口吩咐內務府“七公主降世,貴妃所得恩賞俱抬一級辦給”。
    於是敏若便得了明晃晃的銀錠五百兩、二百匹絹布。是皇貴妃位分應得的恩賞。
    瑞初生而帶吉兆,這一個月來眾妃也都看清了康熙對瑞初的看重,此時倒不驚奇,隻是有好事的人悄悄去打量皇貴妃的麵色,見她容色平靜、目光尋常,心裏暗暗納罕稱奇。
    敏若恭敬謝過恩賞,還有內務府按照康熙的吩咐隨賜的珍珠兩斛、玉器十件、年下新進織錦雲錦六匹、新造金鑲各色珠石花頭簪十二支、金鑲玉花鈿兩隻、玉鐲兩對。
    宮中產女嬪妃眾多,這些恩賞卻算得上是頭一份的了,便是先頭諸位阿哥滿月時,也沒有哪位阿哥的生母得到過這般恩賞。
    眾人心中不免再度驚歎康熙對七公主的看重,又有人暗道敏若好命,雖不過生了個公主,卻是生來為她皇父解了燃眉之急的。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認為瑞初之生象征吉兆,有很大一部分人認為純粹是敏若這孩子生得瞎貓碰上死耗子了,但康熙說七公主是吉兆祥瑞,那七公主就必定是吉兆祥瑞,哪怕有人心中暗暗羨妒,也無人說出什麽酸話或者觸康熙眉頭的話來。
    佟國維的夫人眼紅得要命,暗恨為何不是當日皇貴妃產女時有這樣的風光,天大的便宜都被鈕祜祿家給減去了,再見海藿娜年紀輕輕已是一身與她相同的一品命婦裝束,心內更加不平。
    然而她如今卻已不敢再對皇貴妃指手畫腳、在皇貴妃耳邊絮叨什麽。經曆了去年的事,皇貴妃的身子損耗太重,大不如前,再沒有生育的可能了。
    佟夫人聽了太醫的話,心裏懊惱愧疚得緊,與佟國維這一年來都不大和美。雖然皇貴妃對他們的態度還是一如從前,但她卻已沒有了對皇貴妃指手畫腳、在景仁宮揮斥方遒的底氣。
    她隻能不斷安慰自己女兒並未記恨她,每每宮內賜下的物什一定要擺出來喊來家中所有晚輩、在家的同輩觀閱,新賜下的緞子隔幾日就定會上她的身,好像聽人一聲聲說著“娘娘孝順,夫人有福”,皇貴妃就還是她最貼心孝順的女兒,她們間從沒有發生過那些事情,沒有任何的隔閡。
    敏若起身後不著痕跡地留意殿內眾人的麵色神情。瑞初的出生,隻能說一切都恰到好處。如果沒有那一場大雪,或者有雪但瑞初是個男孩兒,那今日永壽宮的場麵都會大不一樣。
    她不怕被人眼紅,什麽樣的明槍暗箭過來,她自認都擋得住。何況瑞初隻是公主,康熙再寵愛、意義再深,影響不到朝局大統,也不至於令人喪心病狂地使勁手段針對。
    她有些慶幸,這些年,在宮內人看來,她不是什麽好惹的人。
    僅是不好惹這一點,就足夠為她、為瑞初免去無數的麻煩了。
    人都是欺軟怕硬的,宮裏的人更是如此。
    能夠後宮裏站穩腳跟的,都是有分寸的人,知道什麽事情值得鬆手一搏,什麽事情不值得拚一身剮。
    如今對敏若來說最大的麻煩估計就是此時坐在殿裏的太皇太後了,不過沒關係,今天的主力輸出不是她,是康熙。
    太皇太後坐定了,笑著說了幾句話,眼神不住往瑞初身上瞧,康熙笑著道“老祖宗您不妨抱抱瑞初?這小家夥也不重,抱在懷裏軟綿綿的。”
    太皇太後一麵伸出手,一麵道“我這老骨頭沒什麽力氣,怕摔了小公主……蘇麻,你幫我扶著些。”
    蘇麻喇忙應了是,康熙將瑞初放進太皇太後懷裏,蘇麻喇在底下扶拖著,太皇太後細細看了好一會,道“這小眉毛、小眼睛生得真是秀氣……尤其眼睛,真是像極了皇帝。”
    聽她這麽說,康熙心裏美得很,道“孫兒也覺著像呢。”
    太皇太後笑了笑,“眉眼間還有幾分像她穆昆媽媽,我真是抱著都舍不得撒手了,多少年沒見到這樣好看秀氣的小娃娃了。來瞧了兩次,我也時常念著,可惜天氣寒冷雪路難行,不能日日過來,總是想念得緊。”
    康熙道“老祖宗若是想念淑慧姑爸爸,不妨接大長公主進京來,在您身邊陪伴一段日子。等開了春,天氣和暖,瑞初也大了,叫貴妃時常帶著她去向您請安,您就能時常見到了。”
    他一邊說,一邊又伸手道“小家夥可也不輕,老祖宗您抱有一會了,怕是累了。”他說著,將瑞初抱起來,又轉身交給敏若,一麵笑道“這孩子與孫兒極好,一到我懷裏便笑……”
    正說著呢,就見瑞初到敏若懷裏,先吸吸小鼻子,人還以為她要哭了,下一瞬就咧開小嘴無聲地笑了,臉頰似乎還在敏若懷裏輕輕蹭了蹭,孩子太小了,眾人也說不準究竟動沒動,反正對額娘的依戀是肉眼可見的。
    與在康熙懷裏揚小嘴唇的樣子不說天差地別吧,那差距也是肉眼可見的,康熙又氣又好笑地伸出手指點點瑞初的額頭,“小小年紀就偏心了!”
    有去年的經曆教訓,太皇太後聽康熙說到這,心中一歎,知道不可再強求了,搖了搖頭,道“小娃娃自然是與額娘親的,十月懷胎,是在額娘肚子裏住了足足十個月呢!難為貴妃了,這樣纖弱的身子,為皇帝生育了這樣健康的兩個皇嗣。”
    她和氣地命人捧出一隻麵匣來,打開其中卻是一隻赤金鏨四季景點綴珠石的鈿口,四季景顧名思義,即是一年四季景象鏨刻在一處,多是分鏨四季花卉的,也有新鮮的是以四季果子為圖,太皇太後這一隻花鈿上分別鏨的是蘭、荷、桂、梅四種花朵,點綴鑲嵌綠翡翠、粉碧璽、藍寶石、紅瑪瑙等各色珠石,色彩搭配得宜,做工精巧,格外不俗。
    太皇太後笑著道“倒騰庫房尋出來的,且收下吧,就算是嘉獎你生下瑞初。瑞初出生那日的雪叫人看了心中真暢快!喇嘛們都說是大吉兆呢。”
    不錯,瑞初滿月,難得在京的、有臉麵的喇嘛、和尚、道爺們竟然都從外進了禮來,敏若也不知他們是被康熙忽悠瘸了還是為了順應“天意”,左右各色物件都記下了是哪家的,收在了庫房裏。
    太皇太後是篤信這些的,所以對瑞初也有幾分真情實意地喜歡,可惜竟不能抱到身邊養育,心中滿是遺憾,隻是康熙態度堅決,她也不願因此與孫兒撕破臉。
    話說到這個份上,敏若就沒有推辭的餘地了,恭敬地謝過賞,太皇太後又贈與瑞初一塊玉,因早知康熙贈與瑞初一塊美玉,便道“是不及皇帝給的,與七公主戴著玩吧。”
    敏若忙抱著瑞初代她謝恩,太皇太後歎著氣叮囑她“等天氣和暖了,一定常常帶著七公主過去行走。”
    敏若點頭應著,太皇太後略飲兩杯薄酒,進了些冷葷,便與太後先離席了。
    這兩位一撤,殿內的氣氛明顯就和緩輕鬆了不少,一日歡喜笑鬧中作完了瑞初的滿月宴,晚上康熙留宿,抱著瑞初在炕上玩,見敏若在那邊瞧著蘭杜她們將禮物登記入賬,想了想,忽然道“你放心,無論是誰都不會從你這抱走瑞初的。”
    他有意安撫敏若,怕敏若因為太皇太後表現出的對瑞初的喜歡而心有不安。
    敏若似乎定了定神,笑著點頭,“有皇上您這句話,妾就安心了。”
    “來,瞧瞧那對鐲子,那也是朕在南邊得的,當時就覺著定很襯你——”康熙笑著對敏若伸出手,殿內燈火昏黃,氣息仿佛都頗為溫柔,安兒與兄弟們玩了一日,已忍不住伏在炕上睡過去了,瑞初乖巧地躺在哥哥身邊眨巴眼睛,四下裏隻聞蘭杜、迎夏對賬記禮的私語聲,頗有些歲月靜好的意味在其中。
    次日晨起,康熙上大朝去了,乳母將醒來洗涮幹淨吃過奶的瑞初抱了過來,敏若一晚沒睡安穩,正困倦得厲害,摟著瑞初迷迷瞪瞪地睡了過去,沒多久安兒也過來,小炮彈一樣衝進殿裏。
    見帳子還放著,安兒就知敏若沒起,想了想,也進內殿,脫了外衣上床,將鞋子甩掉,爬床爬到一半又撅著小屁股扭身回去把鞋子在腳踏上擺正了,掐著小腰看了一會,滿意地點點頭,才又爬到床上去,在敏若的另一邊蹭了蹭,與妹妹一左一右將敏若“綁架”住,沒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敏若自然轉醒已近巳時了,瑞初就這樣被她摟著安安穩穩地睡過一個上午去,她醒來先將兒子往旁邊推了推,拉來絲綿被給他蓋上,然後看了看女兒的尿戒子——為了防止瑞初弄髒她的床鋪,每每瑞初被抱來她屋裏睡的時候必鋪上厚厚的三四層墊子,先是一層綢單、然後是吸水的厚氈墊、再是兩層細密厚實的棉布,最上頭鋪上柔軟貼身的絹布。
    有安兒那時的曆練,這種古代隔尿墊在永壽宮已經頗成規格,通常由孩子身邊的乳母、保母帶宮女們縫製,底下三層縫在一處,每每洗淨、曬幹、熨板正後與氈墊卷做一卷,綢單包上收在箱子裏,隨用隨取隨鋪。
    瑞初身上還有尿戒子,數重保險,一般是弄不髒敏若的床的。
    她中途感知到應該是瑞初的保母進來查看更換過尿戒子,這會倒是還算幹爽,便沒弄瑞初,輕輕下了床,喚了蘭杜她們進來,備水梳洗。
    年下宮中常有往來,敏若少不得仔細梳妝一番,坐在妝台前挽發的時候,她輕聲問“欽天監……”
    “封了銀子去了,那邊千恩萬謝的。這一回的善緣結下了,往後再有什麽事兒就不愁了。”蘭杜笑道。
    為保萬全,敏若特意聯係上了曾受先後恩惠的一位欽天監副使,請他在康熙問詢的時候向康熙進言,公主要在生身之母身邊長大,才能順遂平安。
    這裏頭有的是他們的套話,敏若不懂那些,但左右有許多冠冕堂皇的說法。
    康熙昨日既有那言,這件事就可以塵埃落定了,無論欽天監的話在其中有沒有起到作用,留一份善緣,日後總有用得著的時候。
    敏若點了點頭,用過早膳後,花房送了些紅豔豔的天竺果枝與嬌嫩鵝黃的臘梅盆栽來,並有數瓶水仙、梅花等新鮮花卉,年節下了,各宮都要擺吉祥花卉,花房忙著各處進花,永壽宮如今風頭正盛,花房的人自然更加殷勤。
    “知道娘娘喜好取鮮花插瓶,這些都是新得的頭等佳品,先送來永壽宮請娘娘品鑒賞玩。”來送花的太監還是個有品級的,他滿臉堆笑地道“外頭還有幾盆金桔盆栽,娘娘留著擺在殿裏,權當添添喜氣兒。”
    敏若笑了笑,道“你們有心了。”
    蘭杜給了賞錢銀,太監們歡歡喜喜地去了,敏若安排將成盆花卉擺放停當後坐在窗邊修剪花枝,安兒醒來,揉著眼睛趿著鞋過來找她,迷迷瞪瞪地撲進她懷裏,撒嬌道“額娘怎麽起來了?”
    “額娘可不像你們兩隻小懶貓,貪睡得很。”敏若捏了捏兒子的小臉蛋,乳母進去給瑞初喂奶,安兒不滿地道“我醒得最早!額娘才是小懶貓!”
    蘭杜在旁掃著炕桌上落下的花葉,聞言笑道“娘娘應該是大懶貓才是。”
    安兒笑嘻嘻地看著敏若,敏若無奈,點點這兩個的額頭,“行了,你去收拾收拾,等額娘插完花,咱們承乾宮看你四哥去。”
    “好耶!”安兒連忙答應,安靜下來小臉又有幾分愁意,“也不知四哥的病好些沒有。”
    胤禛小同誌在臘月最冷的一場雪下來的時候不幸地感染上了風寒,敏若早聽說了,隻是也沒出月子一直不得去探望,昨日聽皇貴妃說四阿哥的病好些了,不怕傳染安兒這個小牛犢了,便想著幹脆今日過去瞧瞧。
    見安兒如此,敏若笑道“你小小年紀還知道愁呢?你佟娘娘說好些了,你若不放心,今兒個親身去看看就可以知道了。”
    安兒連忙點頭,敏若將花插好,分擺在各個屋子裏,平日授課的偏殿也擺上一瓶極鮮豔的梅花,又有兩盆金桔,暗香幽幽,鮮亮新妍。
    然後娘倆分別收拾好了,才傳了暖轎出門。
    也是不巧,到景仁宮的時候正趕上佟夫人入宮,皇貴妃的貼身宮女杜鵑麵色鐵青地站在正殿廊下,敏若一見就知道保準是有事了——杜鵑在皇貴妃身邊曆練多年,等閑事情還真不至於叫她變成這樣的臉色,竟然輕易將情緒顯露於外,也不知是什麽緣故。
    再注意到杜鵑看到自己時一瞬間複雜的神情,敏若微不可見地一揚眉這是和她有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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