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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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額圖一被圈禁,宮裏也跟著熱鬧了幾天,不過因為康熙遲遲沒有後續動作,大家揣摩不清康熙心思,無論懷著怎樣的想法期待,都小心翼翼地收斂起來,安靜地等待著康熙的下一步動作。
    但康熙明顯是不想饒過索額圖了。宮中虛假的、暴風雨前的平靜剛剛沉澱下來沒多久,康熙又命人論述索額圖罪狀,於是一時,無論宮裏宮外,都轟地又熱鬧了起來。
    盼著索額圖就此狼狽落幕的占了大多數——索額圖在朝堂京師辛苦耕耘多年,其他方麵的成就且不提,在拉仇恨值方麵,他的水平絕對是普天下數一數一的。
    康熙早年近臣高士奇,因出身卑微,曾被舉薦與索額圖,索額圖以其“家奴狎友”,視其“召之幕下也,頤指氣使,以奴視之待之”,自恃元後外家,家世顯貴,“侍士大夫向不以禮”,在朝中結怨不少。
    康熙一開這閘,各種參奏索額圖的折子便如雪花一般撲向乾清宮,關於索額圖結黨營私之說一時不斷,康熙方降以明旨,陳述圈禁索額圖之由,列出其狂悖皇恩、議論國事、結黨妄行,並稱他“即如養犬、尚知主恩。若爾者、極力加恩、亦屬無益”。
    翻譯過來,就是說索額圖狗都不如。
    隔日,康熙又降旨命將索額圖諸子、家中人俱叫給其兄弟拘禁管束,等候發落,如別生事端,族誅。
    明旨既降,朝中臣工更得鼓舞,又扯出索額圖罔顧法紀貪汙受賄諸多罪狀,與索額圖結黨人等人人自危,一時風雨驟來,太子被康熙斷了這條手臂,亦心中惶然不安。
    數日閉門在宮,起先還常召麾下臣工侍衛等議事,後來瑞初在康熙的示意下往毓慶宮走了一趟,太子到底也安靜下來。隻是朝中風波湧動,太子麾下臣工數眾人人自危,又豈是他這個太子想要安靜就能夠安靜下來的?
    敏若不耐煩這種鬼熱鬧,向康熙請旨溜到宮外去了。
    索額圖這事尚未過去,康熙又降旨為固倫成翼公主賜婚,選漢軍正藍旗、禦前一等侍衛、步軍翼尉虞雲為固倫額駙。
    婚都是一波賜下的,八公主楚楚、九公主慶雲也同時受封,接受賜婚。楚楚受封和碩溫淳公主,嫁蒙古科爾沁部達爾罕王和塔幼孫一等台吉巴圖白音,慶雲受封和碩溫恪公主,嫁翁牛特部杜棱郡王倉津。
    這三門婚事一同賜下,看起來慶雲嫁得最為顯赫,楚楚額駙為科爾沁部博爾濟吉特氏嫡係,嫁在那裏又有容慈照拂,也必然是安穩順心的日子,瑞初的婚事倒像是一道劈下來的驚雷。
    不過如今朝中眾人的注意都被牽在了索額圖之事身上,又是三位公主一同賜婚,七公主的婚事雖令人驚駭,但又好像沒那麽不可接受,大部分大臣沒想多少,便又將注意力放回索額圖之事上。
    這正是康熙想要的結果。
    雖然他對這門婚事自有一番“良苦用心”,可他今年還有巡幸塞外的打算,並不準備和朝中那群盯著七公主額駙位的舊勳貴和對滿漢之見見識狹隘的老東西們扯皮。
    且他自信,朝中一定有他的“知己”,能參透出他的用心良苦,理解到他對滿漢關係發展的希望,在外幫他多宣傳宣傳他的苦心。
    八公主和九公主的婚期陸續定下,內務府籌備公主嫁妝,此事分別由楚楚的生母德妃和九公主的養母宜妃來主持。
    康熙便以諸事繁冗,而七公主府尚需修繕為由,將瑞初的婚期又拖了一拖,沒給已經辦差辦得焦頭爛額的內務府再加上一碼——同時籌備兩位和碩公主的嫁妝已不是一加一的工作難度了。
    尤其主理兩位公主嫁妝籌辦之事的兩位妃主素來不睦,內務府眾人小心翼翼地在其中端水,恨不得自己從沒進過內務府的大門,不然為什麽會遇到德妃和宜妃同時要辦一樣的事情?
    再碰上這兩位手握宮權的妃相互攀比……宮裏如今可是熱鬧著呢。
    瑞初的婚期被康熙拖住,又許是康熙大發慈悲,命內務府置辦固倫公主妝奩之事,待一位和碩公主出嫁後再恭敬謹辦。
    內務府上下官員齊道萬歲,心裏多是慶幸。
    宜妃是養母,到還沒什麽,德妃又酸慶雲嫁的是郡王楚楚嫁的隻是一等台吉,又酸瑞初能留在宮裏,同時還有一點暗搓搓的得意——固倫公主又如何?還不是嫁了個出身低微的漢人。這時候又不覺著巴圖白音不好了,好歹也是大行太皇太後娘家的近支侄孫。
    可惜敏若早在索額圖之事時便去宮外尋安靜了,德妃也不敢動作太大、太明顯招搖地跟敏若去炫耀,顯得太刻意,敏若總是風輕雲淡的樣子,她若刻意行事反倒會落了下乘,隻能咽下這一回的得意,感覺自己好像贏了,又好像沒贏。
    五月,京中的“索額圖”熱潮暫時過去,康熙尚未正式給他定罪,他就還在宗人府裏蹲著。
    首先聲明,作為一個品味高尚節操優雅的人,敏若並沒有在敵人落魄時去嘴炮出氣的愛好,她隻喜歡痛打落水狗,落水的狗不打死之前,奚落對手去冷嘲熱諷看起來更像是她曾看過的各種影視文學作品中反派的做法。
    而那樣做的反派,無一例外結果都很慘。
    而且敏若非常讚同康熙那道旨意,既然索額圖連狗都不如,她這位節操高雅的正常人又何必去奚落他,平白掉了自己的格調。
    至於痛打落水狗,這個一般情況來講是很有必要的,落水的敵人不趁他弱要他命,就好像搞暗殺不補刀一樣不靠譜。
    但索額圖如今這種就屬於必要外的特殊情況。
    下定決心要弄死索額圖的是康熙本人,索額圖注定逃無可逃,敏若更沒有讓自己下水沾濕了腳底的必要。
    總結下來——索額圖不配。
    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釣魚台上看熱鬧絕對是人生中的一件美事。
    敏若在莊子上美滋滋地過農家樂生活ps版,安兒最近也在這邊鑽研新式肥——他要用莊子,敏若沒把自己住的給出去,但也在幾年前便將隔壁孝昭皇後留下的莊子給了他。
    反正她手裏這些莊地田產早晚都會給這兄妹一人,早年為了支持瑞初做織造工廠,她也給出一片莊園田地去。
    這裏頭唯一可能有意見的是康熙,不過在敏若提出於孝昭皇後的莊子上研究種植這些與百姓民生息息相關的東西,也算是為她積攢陰德與來生福壽的觀點之後,他也並未置噱什麽。
    安兒與潔芳這段日子一直就在敏若隔壁住,每日早晚還能過來陪敏若用個膳,飯前聊天飯後遛彎黃昏乘涼一條龍服務,神仙日子,康熙見了都眼紅。宗人府裏,索額圖過得水深火熱;京郊的莊子上,敏若喜提兒媳有孕卡,幾個月之後,敦郡王府中又要添小崽崽。
    敏若一麵畫長命鎖玉鎖的圖紙,回想著自己庫房裏還有什麽好玉,一麵又關注著潔芳的身子。
    潔芳父母都在九江,京中無她親人,倒有些舊交友人,可終究非自家親故,來探望道了喜,關心兩句,她們各有牽掛,多是在微光書院中供職的,沒有在潔芳這多留的空。
    況且身份之故,傳出去也易叫人多想。
    於是敏若便加倍地對潔芳好,趙嬤嬤又被請出山,她照顧過敏若懷安兒、瑞初兩回,還照顧著書芳生下胤禮,可謂經驗豐富,這些年跟著敏若一起正經學了不少醫書,理論知識也頗紮實。
    由她照看潔芳,敏若和安兒都可以放心了。
    潔芳有孕之後,敏若與安兒都忙了起來。
    雖然敏若宣稱自己絕對不會再入帶娃大坑,但兒媳有孕她多關心一些卻是理所應當的,從給潔芳看平安脈的醫生到潔芳日常起居飲食,敏若一一詳細關心了一番。
    安兒忙著找好醫生,在趙嬤嬤的指點下置辦各種東西不肯假他人之手,又遲疑起了要不要陪著潔芳先回京,思來想去,想著到底如今敏若還在這,卻比回京中好。
    等敏若回宮了,他再想帶潔芳回京的事,大不了到時他每日京中郊外兩邊跑,總要叫潔芳過得舒服些。
    潔芳見他們如此,道“令額娘為我如此操心,心中總覺不安。”
    敏若聞言,放下手中修剪著的花枝,轉頭看向她,笑了,“你叫我什麽?”
    潔芳愣了一下,然後也笑了,隻是眼睛微微有些熱,鼻子微酸,“……額娘。”
    “那就別扯什麽惶恐不安的,咱們娘倆不必講究這些。”敏若點點她的眉心,道“有時也不要太過死板迂腐,你對禮法看得卻輕,怎麽倒如此在乎這些?”
    她早發現,潔芳似乎並不擅長享受來自長輩、尤其是父母的關愛,受到的一多便誠惶誠恐,不知該如何接受。
    潔芳眼眶濕潤起來,敏若搖搖頭,有些無奈地道“這怎麽有了身孕,眼淚窩還淺了呢?”
    潔芳用力抿著唇,半晌,低低道“我很感激您……或許說起感激一字顯得有些膚淺,但我確實想不出更好的詞來了。”
    她握緊了敏若的手,好像要從中汲取力量,又似乎是在汲取溫暖。
    潔芳是一個情緒相對克製的人,這是她自幼養成的習慣,今日忽然落淚已經算是失態,更直白肉麻的話她也說不出口來,並非羞於啟齒,隻是不習慣。
    她不習慣將那些感情直白地表達出來,但又擅長於精準地表明自己的想法。
    所以那年安兒匆匆回到蘇州,遞上敏若給出的玉,她解下了祖母留給她的玉鎖遞給安兒,意思是以物為盟,終生相付。
    抿唇沉吟半晌之後,潔芳抬眼看向敏若,小心地,用一雙雨後青山一般霧蒙蒙又清潤幹淨的眼眸望著敏若,認真地對她道“我見過江南最美的煙雨,待諸事落定之後,帶您去看,好不好?”
    好一個“諸事落定”。
    敏若心道康熙現在連在崽們嘴裏出現都不配了,帝位更迭年代交替也隻撈了“諸事落定”四個字。
    她當然說好。
    潔芳的心意,她又怎會不知?
    見她點頭,潔芳才輕輕笑了一下,又輕聲道“既然決定要他,我便已做好了做一個好母親的準備,但可能還得額娘再多教我些。”
    “不怕,懷胎生子、養育孩子這條路很長,咱們可以慢慢走。”敏若道“我和安兒都會陪著你的。”
    潔芳這個孩子懷的很時候,康熙忙於政務,暫時分不出給兒子府裏塞人的心思。大選的時候再想辦法糊弄過去吧,安兒振聲喊出“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敏若點點頭——此子深得她真傳。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她自己奉行船到橋頭自然直,但兒子仰著頭理直氣壯地喊出來的時候,她覺著腳底怪癢的,手也怪想念她的雞毛撣子的。
    大概是容不下有人在她眼前搶她的人設囂張吧。
    安兒怎麽可以躺平,怎麽可以養老呢?
    摸摸潔芳肚子,裏頭還有一個不知男女的崽。無論男孩女孩兒,安兒總得給孩子多攢點家底吧?她自認這些年慧眼識珠,雖然沒有辛勤奮鬥,卻也在精準眼光下給兩個孩子都攢出了萬貫家財。
    安兒哪怕趕不上她,也得努力拚搏奮鬥一下吧?
    潔芳有孕的消息一經傳出,宮裏原本羨慕她女兒能留在身邊的那些人就更羨慕了。
    女兒的婚事有了著落,雖然額駙是個漢人吧,可自幼在公主舅家長大,自然一心向著公主,又是眼見的倍受倚重少年英才,如今已入漢軍旗,未來前途不可限量,也算是良配了。
    如今兒媳又有了身孕,聽聞也是個極孝順的,貴妃在宮外莊子上祈福靜修時日日過去陪伴。從前她們看不上這江南民人出身的兒媳,可這幾年看著這位郡王妃陪在貴妃身邊,輕聲細語細致體貼的,和貴妃竟然漸生出幾分母女相來,就有些叫某些婆媳關係一般的嬪妃眼熱了。
    如今兩件事都落定,貴妃可謂是春風得意了,宮中眾人唯有感慨輕歎,隻歎永壽宮這輩子好命數。
    康熙巡幸塞外諸事如今業已齊備,與往年不同的是,皇太子今年亦隨行,乃是康熙欽點,倒也略定了一下太子一係惶惶不安的心。
    太子感覺皇父恩寵疼愛一如舊日,心逐漸安定下來。
    隻是康熙鐵了心不肯饒恕索額圖,他不免又有幾分為難,卻也不敢再在康熙麵前求情。
    甭管裏頭怎樣,在外人看來,康熙並未因索額圖之罪而牽連太子,連月來籠罩毓慶宮的陰霾一掃而空,如今還健在、能自如於朝中走動的太子黨們又振奮了起來。
    欽天監擇定了動身的好日期,但沒等康熙啟行,卻先傳出了裕親王抱病的消息。
    康熙有一兄一弟,比起恭親王常寧,他與這位自幼立誌“願為賢王”的皇兄更親近些,太皇太後在世時,凡奉太皇太後出巡、為太皇太後侍疾,必然也有這位裕親王一份,一人兄弟情誼甚篤。
    聽聞裕親王抱恙,康熙立即過府探望,當時隻以為是一時微恙,哪成想最終裕親王的病卻成為了康熙此番巡幸塞外的變數。
    今年巡幸塞外,瑞初依舊隨行,敏若去年實在是被晃得累了,今年半點生不出出去溜達溜達的心。瑞初心思細致、行事穩妥,她單獨跟著康熙出去,敏若倒也沒什麽操心的,隻是臨行前多叮囑她一些,瑞初耐心聽著,並一一給出回應。
    臨走前道“額娘放心吧。女兒見了姐姐們,再細細留下畫像,帶著書信回來給您瞧。”
    敏若笑著,忍不住揉了把女兒的頭,“不要記掛太多,且安心出去鬆快鬆快。”
    這幾年瑞初處處籌算,過得實在是有些累的。
    然而瑞初看起來卻是樂在其中的模樣,聞敏若此言,也隻輕輕一笑,道“額娘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敏若點了點頭,然而他們這次注定是到不了木蘭圍場了。
    六月裏,恭親王與裕親王先後薨逝。
    恭親王之喪,康熙傷心尚且有限,聞訊也隻是命在京諸皇子每日齊聚王府舉喪祭奠,經理治喪而已。
    然後驟聞裕親王病篤,康熙立刻使隨行皇子連夜回程,又宣布聖駕啟行回鑾,隨行大臣再三懇留,康熙執意回京,他們也拗不過康熙。
    於是駐蹕喀喇河屯行宮的第四日,聖駕回鑾。
    敏若聽到消息,便知道不能再於宮外停留了,雖然不舍,但在外頭浪了幾個月,她也有些想念宮裏的床和迎春迎夏他們,於是告別了迎冬蘭齊,收拾東西,大箱小包地回了京。
    時正是盛夏初秋之交,莊子上新鮮風味可多,敏若回宮的行禮是出宮時的兩倍不止,回去後光是東西便收拾了一整日。
    安兒親自護送敏若回宮,又護送潔芳回了王府。裕親王不好了,他少不得每日到王府去探病慰問,思來想去,從敏若那求了趙嬤嬤,讓趙嬤嬤在王府裏暫居一段日子。
    他也有為趙嬤嬤奉老之心,隻是拿不準趙嬤嬤日後願不願意跟著他們東奔西走。敏若也和趙嬤嬤說過法喀的想法,趙嬤嬤本來正遲疑,如今潔芳有了身子,趙嬤嬤倒是立刻拿定了主意。
    她決定要替敏若照顧王府裏的小主子。
    眼見福晉的娘是來不了了,王府裏又沒有積年有經驗的老人,安兒求到她這裏,她義不容辭,倒也間接做下了日後養老地點的決定。
    敏若尊重她的選擇,其實也希望趙嬤嬤能幫一幫完全沒有經驗的小兩口,聽趙嬤嬤如此,自然十分支持。
    但她不忘嚴肅告訴安兒,趙嬤嬤去是幫忙的,不是再伺候人的,本來趙嬤嬤已到了養老的年歲,因為這些年一直拿不定主意才耽擱著。
    如今為了幫他答應出宮,安兒若是對趙嬤嬤不好她可不依。
    安兒拍著胸脯保證道“額娘您還不相信兒子嗎?往後無論到哪,兒子都會好好照顧奉養趙嬤嬤老的,額娘您放心!”
    敏若看他如此,方笑了笑,點點頭。
    趙嬤嬤這些年跟在她身邊,照顧她不少,又清醒拎得清,敏若也希望她的老年生活能輕快一些。
    趙嬤嬤不想敏若會為她與安兒如此說,聽得淚眼婆娑,忍不住道“奴才不走,奴才不走了!就留在主子身邊,哪也不去!”
    敏若受不住離別的眼淚,笑道“是好事,沒準再過些年,咱們又在一處了呢?嬤嬤你先去,做我的耳報神,替我看著安兒這小子。他若敢對潔芳不好、叫潔芳傷心,你可要快快來和我告狀,休叫這臭小子欺負了潔芳。”
    趙嬤嬤忍著淚,用力點頭。
    敏若吩咐一聲,次月宮中便沒走趙嬤嬤的錢糧了。
    臨別前敏若塞給她一份梯己東西,壓箱是一匣沉甸甸的金銀。在她身邊多年,其實趙嬤嬤也不缺這些東西,但心意總是更令人感念。
    康熙回京便趕上了裕親王府的喪事,他未能見到裕親王的最後一麵,隻見靈柩。奉著親臨王府的太後回宮之後,他未入乾清宮,直從蒼震門進了景仁宮——黛瀾前年以“向幽靜”為由從景仁宮遷去了長春宮,景仁宮也就此空了出來。
    在黛瀾口中,長春宮好處有三清靜、名字吉利、離敏若近。
    倒是也合了康熙的心意,黛瀾遷出之後,他陸續叫人將景仁宮布置回昔日慈和皇太後尚在的樣子,又恢複了一些布爾和居住時的痕跡,偶爾過去小坐。
    康熙住進景仁宮,是居便殿、不理朝政的意思。
    人到晚年,喪兄喪弟,忽然發現自己老了,任是九五帝王,多少也會有些惆悵。
    可天下卻不會因帝王的惆悵而安靜下來。
    夏日逢暴雨,山東之地隱有受災之像,康熙接到地方上的消息,立刻召數名大臣至乾清門,傳諭賑濟黎民。
    然後瑞初請見皇父。
    作為公主,比起皇子們她身份上有著天然的劣勢,她不能參議政事,不能入朝堂;但也有一種皇子們沒有的好處。
    例如此時,她想去山東幫助賑災、救濟百姓,皇子要做此事是沽名釣譽,放在素有祥瑞之名的公主身上,卻因可以幫助穩定民心、成為帝王仁愛心念百姓的證明。
    瑞初的婚事就是這一一年間,再拖也拖不得了。康熙舍不得放她離開自己身邊,又被瑞初說動了。
    瑞初當然不會談民心,她的所作所為都隻能出於她的“悲憫慈善之心”,但計算民心利益,卻是康熙的本能。
    他最終還是允了,思忖半晌,囑咐道“叫虞雲和富保家的成鈺分別帶兵丁侍衛護送你去。”
    康熙難得地靠譜一回,蓁蓁平安產女不久,他沒再強拉著青壯勞動力霍騰幹活,便退一步選了富保家如今也已在禦前行走的老大成鈺。
    他望著自己的女兒,心中第一次升起“恨我兒不生男兒身”的想法。
    瑞初輕輕點頭,道“皇父放心,我見到諸事安穩,便快快回京。隻願此行積攢福德能令皇父身體轉安,長命百歲。”
    近日因惆悵情懷偶感微恙的康熙愣了一下,然後握住女兒的手,半晌方輕歎道“你也要好好的。”
    瑞初再次點點頭,垂眸看著康熙的手,心中百感交集。
    康熙四十一年的京師,天邊不靜,風雨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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