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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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線後, 徐渺購買了一款仿真軟件,試驗意識下載到仿生人電子腦的可行性。
以原生大腦的構造為參考,為意識製作一部高度匹配的電子腦,盡管比薛春月提出的掃地機器人、收音機好得多, 但還是存在相當大的失去自我的可能性。
她等比例構造出薛春月大腦模型, 一次又一次用不同方式、不同信道下載意識, 上百次仿真結果顯示, 真人意識被同化為仿生人的概率大於50%。
也就是說,這個方法大概率也會讓薛春月變成一部“教學機器”。
當然, 有冬葵的例子在,說不定在薛春月把自己當成仿生人後的漫長時光裏,她也能被某個事件刺激, 再次覺醒自我意識,完成人——仿生人——人的兩次轉折。
但這樣的設想太過理想化, 幾乎等同於把命運交給了無法把控的概率。
這概率極低, 幾乎可以等同為不可能事件。
關上仿真軟件, 徐渺轉而演算起使用人造人的生物大腦的可行性。
聯網的數據庫中,並沒有人造人的資料, 更沒有現成的人造人仿真軟件。
盡管地下實驗室進行著基因試驗, 町野中央醫院的頂樓就是人造人流水線,這些東西,明麵上畢竟還是非法的。
沒有前人的經驗,徐渺隻能根據在避難所吸收的生物基因方向的資料,自行推演。
相比較仿生人這種純粹的機械造物, 通過人造子宮培育的人造人,顯然更不可控。
人造人最大的優勢在於生物大腦,最主要的難點也來源於生物大腦。
大腦皮層的褶皺是意識的溫床, 發育完善的大腦能夠誕生自我意識,他們不可能像徐建龍一樣,驅逐已經成型的自我意識,鳩占鵲巢。
即便放下所謂的道德感,把人造人當成隨意擺弄的容器,缺少徐建龍所掌握的電子腦後門技術的徐渺,也沒有辦法強行殺死人造人大腦裏已經誕生的意識,把薛春月的意識強行塞進去。
想到這裏,徐渺腦中浮現出一個經典的假想:缸中之腦。
如果單獨培育出一顆生物大腦,讓這顆全新的大腦的每一根神經突觸都與原生大腦相同,是否能讓這顆大腦順利接收與其匹配的意識?
缺乏實際試驗數據的徐渺,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如果這個方向是可行的,徐建龍哪裏還需要那麽麻煩。
以徐家的財力,他完全可以製造無數缸中之腦,供自己使用,為什麽還非要占據徐嘉恩或者她的身體?
……
在連續排除了多個方案後,徐渺目前能夠想到的、可行性最高的方法是,改造一個有缺陷的、還沒有誕生自我意識的人造人大腦,利用它本身的生物構造,結合匹配原生大腦的電子腦,搭建出一個盡可能適合真人意識的環境。
這種方法既能規避機器的同化效應,又能避免生物大腦內的自我意識帶來的倫理與技術方麵的阻礙。
看似能兩全其美,實際操作過程中會遇到什麽問題,誰也不知道。
沒有試驗基礎,隻有紙麵數據,徐渺演算了一遍又一遍,仍然不能放心。
薛春月卻很想得開:“如果任何事篤定100%成功才去做,科學就不會誕生,技術就不會突破,我們現在還和其他動物一起,在荒野中茹毛飲血。”
她是一名能夠為自己負責的成年人:“我相信這已經是目前能夠找到的最優解,放手去做吧,我能看得出,你是一個富有冒險精神的孩子,不必因為顧忌我的安全,就畏手畏腳不敢行動。”
身為中學教師的她,看不到20的徐渺就像看自己的學生。
之前她那麽沉默寡言,徐渺還以為她沒有教師的職業病,現在看到她透著鼓勵的眼神,徐渺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高中老師,她應該感到慶幸,她想,這個世界不可能找到比薛春月更好的老師了,她不是在幫薛春月,而是在幫她自己。
幫她自己建立起記憶中的學校,那屬於回不去的故鄉。
“那我們一起進行一次嚐試。”沒有再猶豫,再反複測算種種潛在風險,徐渺退出了演算軟件,翻出通訊錄,聯係左硯辭。
她需要左醫生的協助,盜取人造人流水線上遺棄的“劣等品”。
……
收到徐渺消息時,左硯辭正在外城區的診所內,研究電子腦。
身為內科醫生的他,為了給工人們提供醫療幫助,已經自學過創傷治療、義體改造相關的外科手術。
現在他又在自學神經外科。
徐建龍與徐嘉恩均死於電子腦爆炸,令他對這種產品的安全性感到擔憂。
他始終記得,徐渺的電子腦耦合度極高,無法摘除,危險程度恐怕要更大。
看到徐渺要一具“劣等品”,他怔了怔,眼前浮現出46樓的人造人流水線。
壓下胸口湧起的作嘔反胃感,他回消息道:[找一個我值班的晚上,在‘劣等品’投入銷毀前,把身體偷運出來,將她的意識代替原本要下載進去的數據,應該能滿足你的要求。
醫院不會清點‘劣等品’的數量,畢竟這些人造人,生產之初就是待割的野草,那些被絞碎的血肉,通過再加工的方式重新化為原材料,肯定會有一定的損耗。]
徐渺沒有客氣:[那你什麽時候值班?]
看了看這個月的排班表,左硯辭皺了下眉,之前他給傅醫生代班太多,最近都沒有排他的班。
他正想著怎麽找個合理的借口,幫別人值一天班,終端又收到了傅醫生消息。
[我明天有個約會,可以幫我代一天班嗎?回頭請你吃飯。]
剛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左硯辭喝了口水,回道:[好的。]
[謝了兄弟!]傅醫生興奮回,[你放心,年底家族聚會,我不會忘了你的。]
他以為左硯辭對他有求必應,是為了討好他,擠進上層社會。
左硯辭本來打了幾個字,想了想又刪除了,轉而回道:[多謝。]
他並不想和財團成員有太多交集,但想到徐渺在做的事,想到稻草巷一步步變好的現狀,他壓下了所有膩煩。
或許以後這些關係用得上,他默默地想。
……
得到左硯辭回的消息,明天就能行動,徐渺起身翻出了光學迷彩,在心裏敲定了接下來的計劃。
侵入醫院,盜取一具待銷毀的人造人,改造生物大腦,在改造後的大腦中下載薛春月的意識。
非常簡單,沒有任何彎彎繞繞。
[最近徐嘉盈和南湫石有什麽動向嗎?]檢查武器時,她又問了下zer,以免受到額外幹擾。
zer回答道:[徐嘉盈正在調查徐嘉恩生前的可疑之處,已經連續三天約談徐嘉恩生母,具體交談在電磁屏蔽室進行,內容無法聽到。
南湫石在南邵陪同下參觀南家的鬥獸場,她的秘書已經買好了兩天後回西特維爾的票。]
根據之前徐嘉盈的說法,南湫石離開的時候,會把自己一起帶走。
不知道現在她有沒有改變計劃。
不管有沒有,就當兩天後就要離開町野吧。
時間不多了,希望能在走之前,把町野的事情都安排好。
到了春雨市,“天高皇帝遠”,徐渺就能把脫離這個身份的計劃,放到日程表上了。
在這個世界,改頭換麵,並不是件困難的事。
……
第一天晚上,華燈初上,高大的全息人像俯下身子親吻立交橋上的行人,霓虹燈光透過玻璃照進四十多層的中央醫院,一身光學迷彩的徐渺走進左硯辭辦公室,拍了拍他的肩膀。
左硯辭像是毫無察覺一般,神色自然地起身,將桌上員工證揣進衣兜,走出辦公室,穿過亮如白晝的潔白走廊,來到那部不對外開放的電梯前。
他們早已約定好怎麽行動。
他摁了下向上按鈕,等待片刻後,“叮”地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
他走進電梯,依次進行刷卡、指紋、麵孔、虹膜驗證,摁了下46樓,之後又摁了下開門鍵。
電梯門保持在打開的狀態。
徐渺早已跟著他進入了電梯,知道他是在等她,抬手輕拍了他肩膀一下。
像是不小心按錯了,左硯辭一頓,手指移到旁邊的關門鍵。
光滑的銀灰色合金門徐徐合攏,映出青年醫生略顯蒼白的麵孔。
又是“叮”地一聲,46樓到了。
電梯門打開,左硯辭緩步走了出去。
一間間玻璃溫房出現在眼前,最近町野還算太平,外城區沒有太多損耗,流水線雖然在作業,生產的人造人並不多,沒有徐渺第一次來時,擠擠挨挨全是人造人的盛況。
跟著左硯辭,走過前三間玻璃溫房,來到最後一間溫房旁的小房間,推門進去,房間內懸掛著一麵麵監視器,左邊的監視器顯示溫房內的場景,右邊的監視器上呈現出一條條波動的曲線,這是人造人的大腦信號。
一名黑眼圈深重的白大褂正坐在監視器後,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終端。
餘光注意到走進來的人影,他立刻收起終端起身:“你總算來了。”
左硯辭笑道:“傅醫生,你可以下班了。”
“你真是我親兄弟。”捶了左硯辭肩膀一下,傅醫生一邊脫掉白大褂,一邊往門外走去。
左硯辭扭頭望著他身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聽到“叮”地一聲電梯響。
他鬆了口氣,在監視器前坐下,手肘撐著桌麵,目光在左邊監視器轉了一圈,有意無意掃過第四間溫房,那裏剛剛完成一次銷毀,玻璃罐中血紅液體順著管道流走,高溫蒸汽噴灑到玻璃罐內壁,將玻璃罐清洗幹淨。
不管看過多少遍,依然難以抑製地產生不適感,左硯辭靠在椅子靠背上,強迫自己盯著恢複平靜的第四間溫房。
監視器上方時鍾滴滴答答跳動,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監控室內安靜無聲,隻能聽到左硯辭一個人的呼吸聲。
他幾乎以為徐渺已經離開,僵硬的手指痙攣地抽搐了一下,張了張幹澀的唇瓣,幾乎想問一聲:你還在嗎?
但他想了想,還是忍住了,閉上了嘴。
盡管徐渺已經入侵了這一層的監控,不用擔心被攝像頭拍到,穩妥起見,他還是決定假裝隻有自己在。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又出現了一個‘劣等品’。
一具已經被催熟的成年女性身體被機械臂運輸到第四間溫房。
她的雙腿有明顯殘疾,肌肉萎縮,形狀畸形。
她的肌膚、眉毛和頭發都是雪白的,似乎患有白化病。
這樣一具身體很難在貧民窟存活,投放也是浪費,因此係統判定後,幹脆將她銷毀。
左硯辭仰頭望了望四周,從左邊監控器裏看到,偌大一層樓,隻有機器在平穩運轉,溫房裏每個“人”閉著眼睛,無人知曉他正在做什麽。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閉了閉眼,抬手摁下一個按鈕,正抓著那具“劣等品”送往玻璃罐銷毀的機械臂驟然停住。
他站起身,推開監控室門,走到第四間溫房前,望向雙目緊閉、被機械臂吊著、懸掛在半空的殘疾女性身體。
他心跳加快了些許,緩慢地深呼吸,掏出工作證,在門口的機器上刷了一下。
鋼化玻璃門自動打開。
他站在門口沒動。
徐渺告訴他,他隻需要負責開門。
那他就隻開門。
盡管他心裏也隱隱擔心徐渺一個人搞不定。
僅僅幾秒後,殘疾女性憑空消失了。
徐渺飛快地把人造人身體裹進了光學迷彩裏。
他心中一驚,這才知道徐渺為什麽不讓他幫忙。
他要是非要摻和,很難說會是幫忙還是幫倒忙。
又過了幾秒,他感覺到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於是他又刷了一下機器,鋼化玻璃門再次自動合攏。
他無聲鬆了口氣,轉身回到監控室內,摁下按鈕,原本正要把那具“劣等品”運輸到玻璃罐中銷毀的機械臂茫然地張了張爪子,左右轉了幾圈,找不到目標,遲疑地縮了回去。
左硯辭隨即起身,離開監控室,大步邁向電梯。
到目前為止,這個盜取廢棄人造人的計劃,非常順利。
站在電梯前,他掏出員工證,準備和來的時候一樣,刷卡離開。
然而下一秒,電梯門打開,一張慈眉善目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單院長。”指尖蜷了蜷,他神色如常地喊了一聲。
“左醫生,又給傅醫生代班啊。”單院長笑著攬住左硯辭肩膀,帶著他轉身向監控室走去。
左硯辭呼吸略微急促了一點,但很快克製住了。
他笑著說:“單院長,我水杯忘拿了,想下樓拿一下。”
“你等一等,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說。”單院長攬著左硯辭走進了監控室,“你有沒有感覺,最近醫院裏有人手腳不幹淨。”他皺著眉說,“人造人流水線的損耗比去年大了很多,但我們總體生產數量和去年是差不多持平的。我懷疑有人偷了流水線的營養補給,你知道這個世界上總有人吃不上飯,那些營養補給對他們來說可是好東西。”
左硯辭愣了一下:“還有這種事情?”
單院長嗬嗬笑了起來,一臉“你還是太年輕”的表情:“五年前老院長還在的時候,就整頓過醫院內偷拿患者藥物的現象。大家都要養家糊口,找點補貼也很正常,但不能做得太過分啊。左醫生,我相信你做不出這種事,所以才跟你說,這段時間你幫我留意留意,有沒有人在非工作時間來46層,要是有所發現,不要報警,先來通知我,都是同事,應該給他們一個機會,你能理解吧?”
左硯辭心裏裝著事,一時顧不上對這種現象有什麽反應。
當然就算他真的有什麽反應,也不會有人在意。
單院長隻會再提一提他的家人,讓他不要那麽自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無事發生。
他點了點頭:“好的院長,我會留意的。”
單院長露出滿意的笑容:“左醫生,你現在越來越能融入我們醫院了。你是我們醫院最年輕的高級醫師,上次徐家的事情,我特地讓你去負責,你能懂我的良苦用心嗎?我聽說徐董對你的工作很認可,有時候啊,咱們就是命裏缺一個貴人,有貴人拉一把,未來的命運就完全不一樣了。抓住機會啊,左醫生。”
左硯辭順從地點了點頭,盡管他心裏明白,院長讓他負責徐嘉恩的搶救工作,隻是因為沒有人想擔這個責任。
誰也不知道徐嘉盈到底是想讓徐嘉恩活還是讓徐嘉恩死。
萬一得罪了徐嘉盈,不但討不到好,還很有可能沒有好果子吃。
他內心自嘲地笑了笑。其實他更明白,他之所以聽從院長的安排,接下所有人都不敢做的工作,並不是因為醫者仁心,隻是因為他內心深處相信,徐渺會為他兜底。
即便違背了徐嘉盈的意思,徐渺也有很大概率幫他一把,不至於讓他受到什麽實質性的處罰。
他覺得還挺可笑的,每次望著這些流水線,他都會壓抑不住內心的厭惡之情,看到麻木的院長和同事,他心中還會有一種無法抒發的憤怒。
但實際上呢,他和這些人並沒有任何區別,他也隻是一個平庸無能、隻能抱別人大腿的人。
他唇角譏諷地翹了翹,含笑聽著單院長絮叨。
終於單院長講完了工作上的的瑣事,左硯辭鬆了口氣。
然而他話鋒一轉,卻又開始講起他遠房親戚的女兒。
一個一十幾歲的高級醫師,敢打敢拚,獲得了徐家家主的認可,說實話,前途不可限量。
他覺得結這門親不錯,卻沒注意左硯辭表情。
想到徐渺還背著一具成年女性的身體,躲藏在光學迷彩之下,左硯辭心中忍不住焦急,聽到單院長這時候要替他做媒,臉上實在控製不住地流露出些許情緒。
他抬手解開了白大褂下的襯衫紐扣,拇指揉了揉喉結,抱歉道:“單院長,我真的有點口渴,能不能……”
“嘟——嘟——”突然響起的尖銳警報聲,打斷了他的話。
——徐渺?
左硯辭一個激靈,扭頭飛奔出監控室,卻發現純白的走廊中空無一人。
單院長緊隨其後,卻是一把抓住左硯辭的胳膊,將他拖回了監控室,直接把門反鎖。
“這種時候千萬不要逞強。”單院長一邊掏出終端呼叫安保,一邊打開自主防禦係統,“我們就在這裏等待支援。”他很有經驗地說。
左硯辭死死盯著監視器:“可是——”
“沒有可是。”單院長斷然道,“能入侵到這一樓層的家夥能是好惹的嗎?我們是醫生,不是戰士,難道要跟入侵者搏鬥?這裏甚至沒有武器。”
發現左硯辭臉色難看,他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說:“他們既然沒有被監控到,想必是穿了光學迷彩,估計是哪裏來的大盜。他們要什麽就讓他們拿去吧,就算真的成功了,損失的也不是我們呀。你急什麽?這又不要你買單。”
他老道地說:“隻要我們按照流程采取了行動,就沒有人可以指責我們,也沒有人可以讓我們為此負責。”
左硯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還是院長經驗豐富。”
“年輕人要學的還多著呢。”單院長哈哈一笑。
“他們是來偷營養補給的嗎?”冷靜下來,左硯辭覺得警報不可能是徐渺造成的,他們已經成功取走了“劣等品”,徐渺根本不可能再去動別的不該動的東西。
引發警報的一定是別人。
也就是說這段時間,這層樓一直還有一夥人,穿著光學迷彩,尾隨著他們。
他不禁慶幸自己全程沒有說話,但不知道那夥人有沒有看到殘疾女性身體消失的那一幕。
他心跳加快,一方麵擔心被那夥人看到了,另一方麵又擔心徐渺也受到影響,沒有辦法正常離開。
單院長搖頭道:“不可能隻是為了一點營養補給就搞出這麽大動靜,能有實力搞到光學迷彩的家夥可不簡單。別看我是院長,醫院的水很深,有的秘密我也不知道,也許這一層樓有什麽別的東西,是他們想要的。”
走廊上的警報聲越來越響,左硯辭感覺到太陽穴在突突地抽動,他不能把徐渺一個人丟在外麵,他得想辦法把徐渺送出去。
他貼到監控室的門板上,側耳傾聽了一會兒,除了警報聲,沒有任何別的聲響,他想了想,對單院長說:“安保怎麽還沒有來?是不是出現了什麽問題?我們真的要在這裏等著嗎?院長,要不你就待在這裏不要動,我出去看一眼。”
單院長其實心中也不像外表表現得這麽從容,按理說安保確實快到了,可現在外頭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警報聲撕心裂肺,紅色的光芒閃爍,透過門板縫隙打進監控室。
可他們聽不到任何人聲,腳步聲,就好像警報器在對著虛空索敵。
時間拖得越久,心中越是忐忑,單院長臉上顯出幾分猶豫,左硯辭遲疑環顧一周:“院長,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入侵者就在這間房間裏?”
單院長心跳直接漏了一拍,差點當場跳起來,他用力咳嗽了一聲,拚命對著左硯辭使眼色:“怎麽可能,我已經開啟了自動防禦係統,如果他們敢進來,早就被射殺了,放心吧,沒事的。”
說完他又看了一眼終端,正了正衣領:“但我們確實也不應該光在這裏等著,走吧左醫生,我們一起出去,維護醫院的財產安全,是我們每一個醫生都應盡的責任。”
沒等左硯辭有所反應,他已經大步走到門邊,擰開門,往電梯口躥去。
左硯辭愣了一下,來不及多想,迅速跟了上去。
兩人很快走到電梯門口,在閃爍的紅光和刺耳的報警聲中,單院長取出員工證,略微哆嗦地按在電梯口的機器上。
這段時間沒有人進出,電梯就停在46樓,銀灰色合金門很快就打開了。
單院長一馬當先地走進去,左硯辭跟在後麵,肩膀似乎碰到了什麽東西。
他怔了怔,還沒來得及轉頭看一眼,電梯裏突然發出了超重的報警聲。
兩人瞳孔收縮,環顧四周,電梯裏分明隻有他們兩個人。
左硯辭後頸流下冷汗,就算徐渺帶著那具“劣等品”一起進入電梯,也不至於超重。
聯想到剛剛肩膀碰到的東西,他腦中不禁浮現出這樣的畫麵,看似隻有兩個人的電梯裏,實際上已經擠滿了人。
他望向單院長,剛想對對方說什麽,這位大腹便便、已經長出皺紋的老人家,展現出了與身材和年齡不符的敏捷,一個箭步衝出電梯,飛快按了好幾下向下按鈕,在合金電梯門緩緩合攏時,扭頭奔向監控室,轉眼間消失在走廊盡頭。
左硯辭沉默了一下,抬手按了一下一樓,完全放棄了逃出電梯的想法。
剛剛他感覺到徐渺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的首要任務還是把徐渺送出去。
電梯裏非常安靜,安靜到能夠聽到五六道不同的呼吸聲。
左硯辭手垂在身側,剛往白大褂的衣兜方向移動了一下,後腰就被一個堅硬的物體頂住了。
“老實點,別動。”一道壓得很低的男聲冷冷地說。
左硯辭身體一僵,一滴汗順著下頜滴落到轎廂的地板上:“好,我不動。”
電梯一層層下降,到23層時停住。
“叮”地一聲,光亮的合金門即將打開。
堅硬的槍口往左硯辭腰間頂了頂,低啞的男聲冷漠道:“別讓人進來。”
“好。”為了避免激怒這些暴徒,左硯辭對他百依百順。
電梯門打開,兩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出現在他眼前,神情中透出些許緊張。
看到左硯辭,還沒等他開口驅趕,兩人驚愕地後退一步,尷尬地擠出一個笑容,主動轉身走了。
——這是單院長所說的,來偷營養補給的人?
左硯辭在記憶中搜索了半天,想起這兩個人的家境一般,全家都指望著他們的工資,維持著內城區的生活。
冰冷的槍口催促般戳了戳他的後腰,他抬手按了一下關門鍵,聽到身後急促的呼吸聲放鬆了一些。
就在電梯門即將合攏時,重重疊疊的腳步聲響起,幾道暴喝聲鑽進電梯:“把手舉起來,不然我們就開火了!”
一瞬間所有呼吸聲一窒,下一秒左硯辭脖頸一緊,被狠狠拽向後方。
姍姍來遲的安保衝向電梯,卻晚了一步。
一隻大手用力拍在合金門上,電梯門卻已經合攏,開始下降。
左硯辭被看不見的入侵者箍住脖頸,太陽穴被冰冷的槍口用力頂住,頂出了深深的紅印,壓低沉的男音在他耳邊惡狠狠道:“告訴他們,放我們走,否則我們就殺了你。”
他話音剛落,電梯門邊的終端就自動飄到了左硯辭麵前,左硯辭臉漲得通紅,艱難地抬手指了指脖頸。
“你最好別耍什麽花樣。”威脅之後,鐵鉗一般的大手放鬆了些許力道,新鮮的空氣終於能進入喉腔,左硯辭一陣喘息,虛弱地點了點終端,撥通了單院長的號碼。
那張慈眉善目的臉孔出現在屏幕上,旁邊還有幾個神情嚴肅的、穿著製服的安保員。
完全沒有剛才逃出電梯時的緊張,單院長神色肅穆:“左醫生,你那邊情況怎麽樣?”
“他們想安全離開。”“哢噠”一聲保險栓拉開的聲音響起,左硯辭咽了口唾沫,“否則就要殺了我。”
“請不要傷害人質。”單院長冷靜地抬了抬手,顯示出一院之長的風範,“我們會滿足你的要求。”
電梯持續下降,沒有中途停頓,單院長和安保員似乎都沒有中途攔截的打算,真的就打算這麽放走入侵者。
左硯辭心中略感茫然,他不認為自己這麽重要,這些人披著光學迷彩來盜竊的東西一定不簡單,就為了保證他的安全,單院長真的就會任由他們大搖大擺離開?
他盯著電梯門,一邊想著有沒有辦法自救,一邊努力從交錯的呼吸聲中,判斷出哪個是徐渺。
如果他不幸遇難,希望至少能讓徐渺順利逃走。
他們這運氣還真是夠差的,隻不過是要盜走一具廢棄的人造人,竟然還能正好碰到一夥大盜。
就是不知道他們來醫院能偷什麽。
結合電梯裏始終隻有五六道呼吸聲,似乎人並不算多,單院長還在電梯裏時,卻響起了超重報警,左硯辭心中猜測,他們偷了某個比較沉重的設備。
他回憶著46樓的一台台設備,依然想不出有什麽東西能吸引大盜,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一樓已經到了。
一排排全副武裝的安保員呈戰術隊形,如臨大敵地舉槍對準電梯內部。
單院長和幾名院領導站在一旁,神色擔憂地望著左硯辭。
左硯辭抬起雙手,被身後人推著走出電梯。
他感覺到小腿蹭到了什麽東西,但沒有機會分辨。
兩台圓筒形狀,筒口仿佛蒙著黑色網紗的機器出現在他餘光中。
那是什麽新型武器嗎?
他剛產生一絲疑惑,耳蝸就捕捉到幾聲輕響。
他猛然扭頭,看到安保員們槍口對準他的身後,似乎已經知道了敵人的方向。
他忽然知道了那台機器是什麽。
那是超聲波傳感器,安保員們通過聲波感應到了入侵者的位置。
他們不假思索地開槍,完全沒有考慮左硯辭就在最前方。
這一瞬間左硯辭的疑慮解開了,安保員們顧忌的根本不是他的安全,而是被入侵者盜走的東西。
子彈如密雨一般張開大網,朝左硯辭當頭罩下,他避無可避,眼看就要被彈雨包圍,打成篩子。
他脖頸上的大手突然消失了。
那五六道呼吸聲也一同消失。
入侵者們轉眼間離開了這片空間,仿佛能夠瞬移。
左硯辭顧不上吃驚,現在他隻能一個人麵對飛射而來的子彈。
他眼瞼僵硬忘了眨動,心髒仿佛被一隻大手攫住。
他嘴唇翕動,唯一想知道的是徐渺是否已經趁機離開。
好想看到徐渺的學校建起的那一天啊,這個念頭在他大腦中一閃而過,子彈在他的瞳孔中無限放大,死神仿佛已經揮下了鐮刀,他突然感到一股大力握住了他的肩膀,帶著他以一種看似閑庭信步,實則快得肉眼根本無法捕捉到的步伐,躲開了所有子彈。
他心中驚愕到了極點,臉上已經失去了所有表情,是徐渺救了他,這是他腦中剩下的唯一的念頭。
當他停下腳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從容地離開子彈射擊範圍時,彈雨也恰好落在了地上、牆上、電梯門上。
像是耳鳴突然恢複,靈魂終於歸位,他這才聽到一聲聲爆響,看到一股股青煙從一個個彈孔上升起。
單院長目瞪口呆,再也維持不住鎮定的表象,旁邊一名院領導皺著眉聽安保隊長匯報,超聲波傳感器也捕捉不到入侵者的位置了,他們憑空消失了。
眾人麵麵相覷,百思不得其解,最終目光匯聚到左硯辭身上。
他剛剛的表現,非常可疑。
安保隊長請示了一下院領導,得到同意後,走到神色茫然的青年醫生麵前:“左醫生,我們需要你配合調查。”
左硯辭抬起眼瞼,望了眼安保隊長身後正在擦汗的單院長,後者避開了他的眼神。
“可以。”他點了點頭,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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