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我願意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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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棲風書院,就不能租車夫。
謝言川打聽了大概位置,扶著沈漾上車。
小謝公子單腿屈膝坐在車架前,手裏的馬鞭揮舞,倒也像模像樣。
城裏來來往往的人多,說的還是高家的事。
沈漾自己在車廂裏坐著無聊,小姑娘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索性掀開簾子同謝言川坐在一塊。
“謝言川,你冷不冷。”
小謝公子給她騰了點空閑,那張臉在陽光下透著溫和,“不冷,一會就到了,慢點。”
道路兩旁的樹木凋零,猙獰的樹幹透露著枯黃。
風撩動沈漾的頭發,她扭頭看向旁邊,“謝言川,開礦是不是會死很多人。”
那些攤販說的萬人坑,白骨累累。
那些學生明明隻是想識文斷字,或者打算日後考取功名,改變自己的命運。
他們本該擁有一個前途的光明,卻被一己私欲斷送性命。
謝言川靠在身後的馬車架子上,輕輕嗯了一聲,“朝廷每年有開礦的固定名額,礦山危險,塌陷之後會把所有人埋進去。”
“但賠償礦工的錢財也是最高的,軍隊要用武器,不開采就沒辦法打仗。”
謝家世代都是武將。
見慣了邊疆的血雨腥風,謝言川的性子冷清。
沈漾有些好奇,“棲風書院的院長私販武器,也是給軍營嗎。”
她確實不太懂。
謝言川餘光辨認了一下方向,官道是拿青石鋪的,雙馬道,還挺寬闊。
“不是,軍營都是走專門的武器營,有些大戶人家,或者朝廷官員,私養私兵,不敢大手筆的買兵器,就會同他們做生意。”
這些人不缺銀子。
價格會比正規的還要貴上幾分。
是以滋養了很多鋌而走險的兵器販子。
如果不是特別嚴重的,朝廷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有時候軍隊打仗武器修補不過來。
也會聯係這些兵器販子先買著用。
棲風書院之所以被整治,並不單單因為私自開礦的問題。
少年眼睛裏閃過一絲晦暗,林太傅人在京城,手卻伸到神不知鬼不覺的偏遠鄉鎮。
明悟城的棲風書院隻是開始,絕不是個例。
沈漾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這會子馬車拐進官道,遠遠的就看著一座占地宏偉的書院豎立在道路盡頭。
兩邊的牌匾上濃墨重筆的四個大字,棲風書院。
這地界安靜的很。
冬日裏連鳥叫聲都沒有。
謝言川把馬車停在路邊,兩個人徒步過去,越走近越能看到這其中的不對。
書院本來是傳道解惑的地方。
棲風書院實在太金碧輝煌了。
三層高的小樓和正門口朱紅色的大門,沈漾仰起脖子,“要不是寫了書院,我還以為是寺廟呢。”
他們就差在牆上寫個佛了!
謝言川背著手,從一側的樓梯往上,還沒等到大門,就有兩個穿著官兵衣服的衙役上前阻止。
“幹嘛的。”
他們腰間掛著刀,眉眼不怒自威。
沈漾急忙解釋,“不好意思,我們有朋友在棲風書院上學,這一直沒回家,想過來看看來著。”
謝言川被她護在身後,沒有說話。
這段時間來找人的百姓實在太多,衙役不耐煩的擺擺手,“棲風書院已經封了,裏邊沒人,去別的地方找吧。”
進不去。
沈漾從錢袋裏掏了錠銀子遞過去,“大哥,天氣這麽冷你們也辛苦,權當買點茶水,您給指條明路,這別的地方是指——”
有錢財開道。
衙役本來不耐煩的臉色緩和許多,他順手接過銀子塞到袖口,“要真是特別好的朋友,就去後山看看,不過那邊也封的差不多了。”
鐵礦山稀有,朝廷勢必充公。
把手的官兵隻會比書院的還要多。
沈漾點頭道謝,他倆也沒糾纏,離開之前,順著外牆往後看,竹林葉子落的精光。
竹竿密密麻麻擠在一塊,連通行都很困難。
馬兒站在路邊安靜的等著。
謝言川同沈漾並肩,“去後山嗎。”
小姑娘沉吟片刻,抬眼看向謝言川,“小謝公子,你有沒有聽過一句俗語。”
謝言川歪了下腦袋,痞裏痞氣。
“叫來都來了。”
哦,那就是去。
後山不能坐馬車,謝言川鬆開韁繩,好在提前做了兩手準備,車廂裏還有一套鞍子。
他利落的重新裝好,翻身上馬,沈漾乖乖伸出手,她近來身子養胖一些,但依舊很輕巧。
小姑娘藏在謝言川懷裏,隻露出一張水靈靈的臉。
馬蹄踩在落葉上,被碾碎的聲音清脆。
沈漾執厥著眼前風景變換,樹枝繞著耳邊擦過。
她閉著眼睛,對不起,有點暈馬。
謝言川的騎術精湛,山林裏也不見倉促。
約莫半炷香的功夫,沈漾雙手緊緊拽著謝言川的衣服,少年低下頭,“漾漾,到了。”
眼前一片豁然開朗。
因為進不去,謝言川停在外圍的樹林裏,山林鐵礦藏在下邊,上頭又刻意種著樹木遮掩。
頭頂的鳥窩稀稀拉拉。
礦山的入口留出足夠擺十幾張桌子的空地,拉起的紅色綢布把正片地方和山林隔斷。
這地界確實有重兵把守。
沈漾有些安靜,謝言川聲音很輕,“要去問問嗎,程大夫他們的下落。”
其實有些事實搭眼一看就知道,沈漾還是去問了一句。
得到的回應依舊是礦山裏沒人了,如果她朋友沒回去,要不就是遠走他鄉,要不就是死於非命。
這話說的可怕,但也事實。
沈漾從後山離開,那片萬人坑早早就被兵將掩埋上了。
周圍的竹子確實更加粗壯,沈漾站在新土前邊,程禦算是她穿越之後的第一個朋友。
小姑娘找了棵幹枯的樹幹,腰間的匕首削成薄片,她眉眼裏帶著認真,手上的力道不重,足以看出字跡。
——程家之墓。
下邊埋了太多人,沈漾雙手合十,朝著萬人坑鞠躬。
有風吹過來。
她沒待太久,謝言川牽馬帶著沈漾回去,她雙手拉住謝言川鬥篷的兩邊,聲音悶悶的。
“謝言川,我相信你。”
話音一落,腦袋埋進鬥篷,謝言川也是很久之後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她相信謝言川說過程禦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