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青溫安排完新兵後，跑遍了整個集訓營，終於在一間小院子裏找到了二人……
    過了好一會兒，連青溫見師徒二人始終沒有言語，這才上前來說道：“老師，這邊都已經安排好了，咱們接下來……”
    呂玄擺擺手打斷了連青溫的話“咱們去接戰死的兄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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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百輛卡車組成的車隊浩浩蕩蕩從陽城駛向東山，比來時多了一倍有餘……
    韓荼看著這一幕有些諷刺的說道：“如果之前能有這陣仗也不至於死那麽多人！”
    連青溫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鍵，原本幾十公裏崎嶇難行的盤山公路，一恍神就到了……
    文軒等人早已接到了消息，帶著幾百殘兵早早地守在路口……是的，所有人都是那麽迫不及待……不過不同的是，有人想要早點回家，有人想早些走完這個年代時有發生的過場……
    幾百殘兵麻木的登上了屬於他們歸鄉的汽車，機械的動作像極了丟了魂的行屍走肉……隻有在餘光撇到另一波快要丟了魂的‘精銳’重複著將裝滿屍骨的箱子抬上卡車時，眼底才會閃過一絲悲切……
    韓荼看著眼前的一切，他想要憤怒！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麽憤怒……
    為了死在眼前的同胞？戰友？不！不是這種憤怒！這種憤怒早已在見慣了生離死別後，成了刻骨的仇恨！
    看著身邊忙忙碌碌，眼底偶爾也會閃過一絲憤恨和悲泣的眾人，韓荼終於恍然大悟……
    是啊，他們也曾憤怒過！他們也曾不甘過！他們也曾抱著一腔熱血一頭砸進血肉模糊的戰爭！然後在一次又一次的利益取舍中被拋棄……在經曆過一次又一次的死裏逃生後漸漸變得麻木……
    韓荼失魂落魄的上了車，此刻的他依然憤怒！而當這種憤怒無處宣泄的時候，自我封閉就成了最好的選擇，於是韓荼也漸漸變得麻木……
    不知不覺，在韓荼一路上的渾渾噩噩中，車隊抵達了陽城……
    道路兩旁聚滿了手持鮮花禮物的人群，歡呼聲，慶賀聲絡繹不絕，看起來陽城又恢複了往日的喧鬧……
    在一片祥和中，沒有人會注意到角落裏不合群的抽泣聲……那聲音來自這場戰爭中失去兒子的母親，失去丈夫的妻子……
    沒有人在乎這場戰爭中有多少人犧牲！沒有人在乎這場戰爭有多麽慘烈！人們隻知道戰爭結束了，他們安全了！所以他們歡呼！他們雀躍！
    被簇擁在人群中的韓荼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他也不想壓抑了……
    “夠了！都給我閉嘴！”夾雜著靈氣的怒吼聲傳遍了整座陽城，人們詫異的看向那個站在車頂上的年輕人……
    韓荼閉上眼睛輕輕吐了一口氣，低聲細語道：“不該高興的……”
    等到韓荼再次睜開眼睛時，一雙眸子異常的堅定，聲音愈發高昂“你們不該高興的！看看我身後的車隊，那裏裝的是為了你們而犧牲的戰士！”
    沉默的人群中傳來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跟我們有什麽關係？又不是我讓他們死的！”
    韓荼笑了，笑的很無奈“你說的對，和你們有什麽關係呢？等到下一次，再下一次，總會有傻子替你們去死！直到這個世上再也沒了傻子，到時候死的就是你們！早該去死的你們！”
    人群中一片嘩然，隨之而來的是憤怒！和韓荼的憤怒不同的是，他們的憤怒來自於有人在他們麵前毫不留情的揭下了擋在他們麵前的遮羞布……
    沒有理會嘈雜的人群，韓荼禦劍而行，先一步到了提前準備好的追悼會現場，看著那一座刻滿名字的石碑怔怔出神……
    呂玄不知何時出現在韓荼身邊，看著眼前魂不守舍的弟子輕聲問道：“心裏有氣？”
    韓荼搖搖頭有些苦澀的說道：“我不知道……二十年，區區二十年，人們就已經習慣了這一切，人們習慣了有人犧牲，他們把別人的犧牲當做理所應當……當這件事情養成了習慣，這個國家還有救嘛？”
    呂玄歎了口氣“可你又能做什麽呢？當汙濁成了常態，清白就是一種罪……”
    沒有搭理呂玄，韓荼自顧自的說道：“我沒有涵養……沒涵養不用親眼看見半個大夏都沒了才開始心痛和發急！沒涵養不用等到大夏人都死光了才開始發急心痛！好大的河山，好多地方我都沒有去過……”
    不知何時，韓荼身後已經站滿了人，他們沒有打擾，默默的聽著韓荼的喋喋不休……
    “帝京的爆肚涮肉、金陵的幹絲燒賣、還有銷金的秦淮風月、浦東的潤餅、蚵仔煎，看得我直瞪眼的花花世界！天津的麻花、狗不理，廣州的艇仔粥和腸粉，旅順口的鹹魚餅子，東北地三鮮、酸菜白肉燉粉條，還有鴨血湯、臭豆腐，還有被打成粉了的沙城……沒了，都沒了！”
    “三兩個字就是一方水土一方人，一場戰爭就是幾百上千條人命，二十年積累下來成了天文數字！”
    “我隻是想讓事情是它本來該有的那個樣子……”
    眾人沉浸在韓荼描繪的世界裏難以自拔！一個個消失已久的名字勾起了人們塵封的回憶！漸漸地抽泣聲蔓延了整個場地……
    朱正廷羞愧難當，掩麵上前對呂輕聲道：“人都到齊了，追悼會什麽時候開始？”
    呂玄回過神來拍了拍韓荼的肩膀“該給死去的兄弟開追悼會了……”
    韓荼定了定神，一言不發的走到一邊……
    隨著追悼會開始，眾人依次上前鞠躬拜別……
    輪到韓荼時，韓荼不知從那裏拿來了一碗酒，灑在石碑前的台階上“上敬戰死的英靈，下敬塗炭的生靈，中間的敬人世間的良心……”
    風太大，吹紅了韓荼的眼睛，韓荼莫名想起了另一個世界的壯懷激烈，情不自禁的開口：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係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誌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淨胡塵，誓掃倭奴不顧身！”
    追悼會結束了……
    韓荼呆坐在石碑下，嘴裏依舊嘮叨個不停……
    “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死，死於得過且過，死於聽天由命和漫不經心……安逸，安逸！幾千年來，這兩個字害了多少人？不吃飯活七八天，不喝水活五六天，不睡覺活四五天，瑣事養我們，也要我們的命！”
    朱正廷在不遠處看著這邊“他沒事吧？你這個當師父的也不說開導一下！”
    呂玄看著韓荼的背影一臉欣慰的笑了笑“這孩子啊，心思通透，重情重義，道心通明！道理不用講，他自己能想通！”
    “倒是我們這些老家夥啊，腦子裏光想著權衡利弊，全然忘了自己的初衷，今日我算是讓這孩子給點醒了……”
    朱正廷一臉慚愧“是啊！隻顧著眼前的得失，卻沒看到深處的厲害！長此以往怕是要萬劫不複啊！看來也是時候刮一刮附在骨頭上的爛肉了！”
    呂玄沉默片刻“那就一次性刮個清楚！這一次已經夠讓人寒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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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晚，不知道嘮叨了多久的韓荼已是身心具疲，不知不覺中倚在了石碑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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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題外話】：今天狀態不好，隻能為各位讀者大大奉上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