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東方涯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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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夏國,上海市。
    即便所謂的“末日”即將來臨,這座華夏國經濟最發達的城市受到的影響也算比較小的。
    華夏國的人民向來以勤勞著稱,比起越來越陷入混亂的北美以及歐洲,華夏國在這個時期體現出了難得的“秩序感”。
    整整八座大型的地下避難設施正在緊急建設中,無數物資也源源不斷地輸送而出,開始累積在地下倉庫裏,好讓人們在躲入地下之後可以有足夠的生活用品和食物保證生存。
    同樣的情況出現在華夏國各處一二線城市,某些經濟比較發達的三線城市也獲得了建造地下避難設施的資格,其餘地方的人們隻能就近前往現有的避難場所,或者幹脆繼續躲在山林裏。
    不過距離星掠者出現還有段時間,所以目前這座城市裏還是可以看見很多人來來往往。
    在過去的幾十年裏,隨著經濟的發展,越來越多的奇偉建築在這座國際都市拔地而起。
    上海中心大廈、環球金融中心、東方明珠廣播電視塔……隻要見過一次,這些高樓都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近幾年,有一棟造型獨特的建築在這座城市的市中心悄然修築,它的造型與其他現代化的高樓不同,類似於華夏國古建築中的“塔”。
    它的修建過程和它本身的樣貌一樣低調,即便是每天從它旁邊路過的上班族也會忽然訝異:怎麽在不知不覺之間這裏突然多出這麽一個奇怪的樓宇了?
    在寸土寸金的上海市,這樣的事情可不多見。
    那座塔樓高聳入雲,從外看呈現八邊形的樣子,仔細一數共有三十七層。
    或者,應該直接稱其為:三十七重塔。
    奇怪的是,這座建築雖然修築在市中心,周圍人流量也很大,但進出的人卻很少。
    偶爾可以見到一些三三兩兩的人走進去,但他們穿的衣服也相當複古,很難分辨是哪個朝代哪個地區的古服,看上去給這個地方又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可能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那襲擊向華夏國海岸線的蟲族們之所以隻是佯攻的一部分原因,也正是因為這座塔。
    上海市並沒有在那次衝擊中受到任何影響,蟲族掠過也根本沒在這裏停留。
    因為它們不敢,因為一停就是死。
    在三十七重塔的頂部,是由高強度玻璃和琉璃修築的,這裏八麵通透,陽光可以從任何角度照進來,這便是所謂的“八麵玲瓏”。
    然而今天天氣不太好,自從清晨開始便陰雨連綿,看到那厚厚地烏雲人也會感到一些壓抑。
    一雙目光自塔的頂層輻射向整座城市,但卻沒有聚焦到任何一處,隻是漫無目的地看著這處繁華的世界。
    目光的主人背著手站在落地窗前,那道背影淵渟嶽峙,堪稱偉岸。
    足有1米95的身高在房間內投射下了長長的影子,厚重的肩膀不會給人過於雄壯的感覺,而是給人相當的壓迫感。
    他穿著秦漢製式的服裝,通體玄色,上有龍紋。
    這是黑色的龍袍,在華夏國曆史上唯有一人能穿。其餘的人,哪怕同樣是身為帝王,穿上也是大忌。
    但這個人敢穿,並且普天之下沒有一人敢有異議。
    黑色的披肩長發中混入了一縷白色,給這個極具壓迫的背影增添了一絲滄桑感。
    這棟建築的三十七層有著數個隔間,互相都不連通。除了用來上下的私人電梯之外還擺放著一些造型古樸的木質家具和瓷器,以及很多被堆疊整齊的古書與文件。
    假如有懂行的人過來看到這些,估計會大為震驚,因為這裏的家具和裝飾品,沒有一個年份是低於500年的,可以說個個都是古董,而且是精品中的精品。
    尤其是男人房間裏擺放的幾個動物的獸首,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華夏國某些失蹤的許久的文物。
    至於現代化的電腦手機這些,這裏倒是一個都沒有。
    唯一通電的地方是這裏的照明設備,不過此刻也被關著,加上陰天讓這裏顯得更加昏暗。
    門外忽然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進來。”
    男人開口,聲音宛若古岩敲擊。
    東方易先一步走進房間,隨後是那位須發皆白的西方老人。
    嗅著空氣裏還沒有散去的龍腦香,東方易把自己的腰身彎的很低,幾乎快成了九十度。
    他向著男人施了個禮,臉上的表情平靜又淡然,與在澳洲時的樣子判若兩人。
    “父親,您要的東西我帶來了。”
    男人緩緩轉身,本就高大的身材看著彎腰之後的東方易顯得更加居高臨下。
    他看著自己的兒子,眼神和看其他一切事物沒有任何區別。
    男人看上去四五十歲的樣子,留著長長的胡須,表情漠然又不怒自威,光是看著他就有種想要逃避的衝動。
    更讓人驚悚的是,那逆著光的眼眸中,每一隻眼睛裏都有著兩個瞳孔。
    重瞳。
    這種樣貌在古時候被稱作“聖人之相”。
    華夏國史書上有記載的重瞳之人共有八位:倉頡、虞舜、重耳、項羽、呂光、高洋、魚俱羅、李煜。
    除了聖人,皆是帝王將相。
    “放桌上。”男人平淡地說。
    東方易從懷裏將文件拿出來,然後按照吩咐將其放置到了那張金絲楠烏木的桌子上,同樣擺地整整齊齊。
    隨後東方易回到了原地,依舊弓著身子。
    男人將那份資料隨手拿起,然後翻開看了起來,房間裏重新回歸了安靜。過了一會兒,男人見東方易還站著,終於稍微皺了一下眉頭,說:
    “還在這裏做什麽?”
    東方易身體一僵,於是再次行禮說:“孩兒告退。”
    他一步步後退,然後悄然出門,自始至終都沒有將他的腰直起來,臉上也一直保持平靜的表情。
    老人見東方易已經出去了,就要跟著他一起走,但是卻被男人叫住了。
    “恭兆,你留下。”
    本來已經握住門把手的恭兆停下了腳步,看向男人,歎了口氣。
    “還有什麽吩咐嗎老爺?”
    “這裏就你我兩人,不必這麽稱呼我。”男人搖了搖頭。
    恭兆沉默了一下,然後站回了原地。
    窗外的天色愈發昏暗,甚至已經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雨滴飄灑在八麵的玻璃上,濺出了不規則的痕跡,漸漸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您應該對易兒好點的。”老人忽然開口。
    “哦?你認為我對他還不夠好嗎?”男人挑了挑眉,重瞳中並沒有什麽波動。
    “這顆星球上最好的修煉資源、最安全的環境、最頂尖的修煉法……我甚至還給了他一位白芽期進化者貼身保護,我對他還要怎樣?”
    “我說的不是這些,是……感情。”恭兆也不知道該如何細說,“您畢竟是他的父親。”
    “感情?”男人表情終於變了,隻是有些嘲弄,“他就是感情太豐富了,現在才會如此廢物。”
    恭兆搖了搖頭,並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不太讚成這句話。
    麵前這個男人和東方易都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可不管在方方麵麵這對父子都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好了,不說這些了。”男人擺擺手,“澳洲那邊發生了什麽?”
    “您應該知道的比我清楚吧?”恭兆疑惑,麵前這個男人可以說是全天下消息最靈通的人,怎麽會忽然來問他。
    “嗯,根據古浩然的匯報,蟲族女王被殺,蟲族危機徹底解決,一切看似如常。”男人說,“但我想知道以你的視角來看,澳洲發生了什麽?”
    恭兆沉吟了一下,回憶了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隨後如實回答:
    “一周前,我們到達澳洲大陸之後便按照計劃先在周圍遊蕩。”
    “本來打算的是,我們逐漸脫離墨爾本,然而單獨前往堪培拉,最後再悄悄返回,這樣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可是沒想到,剛到之後不久,蟲族女王便發動了幻境,讓絕大部分人都沉睡,隻有白芽期或者心靈力量較強的潛種巔峰進化者才能保持清醒。”
    “於是我將計就計,帶著易兒直接前往堪培拉完成任務,可沒想到那處幻境直到六天後才解除,我們因此也多耽擱了些時間。”
    “那麽在你看來,在場的所有進化者中,有能力殺死蟲族女王破除幻境的人是誰?”男人問出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除了枯鬆和古浩然之外……就沒有別人了吧?”恭兆說。
    “不是他們。”
    “那是誰?”恭兆吃了一驚,“難道當時澳洲還有其他白芽?”
    “是一個潛種期的小子。”男人眯起了眼睛。
    “什麽?!”恭兆不可置信。
    “你也覺得意外,對吧?”男人說,“一隻已經潛種絕巔的蟲族女王,手段盡出之下完全可以媲美一位白芽初期的進化者,但卻被一個同樣是潛種絕巔的人類給殺死了……”
    “您懷疑其中有蹊蹺?”
    “嗯,但是我被枯鬆給堵住了。”男人說,“我本想進一步研究一下那個小子,但是枯鬆卻把有關於他的所有痕跡全部抹去了……哼,早知道這次我就親自走一趟。”
    “蟲族女王的生命等階比人類強上好幾個數量級,同等級的情況下人類很難是其對手。”
    “可那個小子卻能殺了她……假如枯鬆他們說的是真的,這小子要麽是和冉空同等級的天才,要麽就是有人隱瞞了其他情況。”
    “比如……女王有可能是自殺的。”
    “這……這可能嗎?”恭兆不可置信地說,“無論哪一個都太聳人聽聞了。”
    “有可能,但我也沒有什麽證據,也不好直接就找枯鬆的麻煩。”
    “那個老東西,怎麽都不肯消停。”
    “假如二十年前沒發生那件事,您和枯鬆現在還能聯手呢。”恭兆歎息。
    “那是他自己愚蠢。”男人眼中閃過一絲亮光,“自廢了修為不說,還宣稱今後不再使用古修行法,而天外傳承降臨之後又屁顛屁顛地開始重新修煉。”
    “有了此前的經驗,他倒是又很快重新回到了白芽。”
    “隻可惜,一步慢步步慢,現在的他已經對我沒什麽威脅了。”
    “您……穩固下來了?”聽到這話,恭兆一愣。
    男人點了點頭,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笑意,也隻有在說到這個話題的時候他的心情才會好一些。
    “太好了!”這位老人忽然激動起來,“這是不是說明,人類有救了?”
    “不好說。”男人搖頭,“現在還不知道那些星掠者的具體實力,假如跟我同層次的太多……我也沒把握,到時候也隻能拋棄地球去流浪了。”
    “起碼保住命的力量是有了。”恭兆很開心,就連眉宇間的皺紋也鬆散開了不少,“應當慶祝一下!”
    “等危機過去再說吧。”男人說,“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我已突破穩固,那女王蟲晶對我來說就沒用了,我想把這次的使用份額給你。”男人說。
    “不行。”恭兆連忙搖頭,“聯盟裏急需蟲晶力量的人還有很多,古浩然、周柔……他們實力都在我之上,也比我更有資格用。”
    “你照顧東方家三代人,對我也遠比那些心裏各懷鬼胎的家夥重要的多。”男人搖頭。
    “可……”恭兆有些著急。
    “好了!”男人皺眉,“這是命令。”
    聽到這句話恭兆張了張嘴,半天無法出言反抗,許久之後也隻能低頭答應。
    微風輕柔地掀開雨幕,掩蓋下了頂樓中二人的竊竊私語。
    東方易站在這座建築的門口,等著自己的仆從,雙手插兜抬頭看著天空,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恭兆與男人繼續聊了好一會兒,有關於人類命運的許多話題才堪堪結束,老人隨後鞠躬離去。
    目送著老人的離開,男人也負手站在桌案邊重新站到了窗前。
    他話本來不多,也隻有麵對這位從小陪伴自己的叔輩才會多說兩句,而沒人的時候他大半時間都是站在這處高樓上眺望遠方。
    “您對於老仆和兒子的態度還真是天壤之別呀,東方涯涅先生。”
    不知何時,房間中被陰影覆蓋的椅子上多了個人,此刻正笑盈盈地看著那偉岸的男人。
    【作者題外話】:今天也是偏長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