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交戰的不遠處，久天和三十三依舊緊閉著雙眼。
    他們這麽做倒不是在無視老安德裏，而是出於對伍劍他們的信任。
    久天在開戰之前就分析過，那些星掠者降臨地球之後，首先選擇的進攻目標很有可能就是排行榜上有名的進化者。
    地球上的白芽期進化者們平時不顯山不露水，論知名度遠不如尚還是潛種期的年輕人們，要是星掠者們想要殺雞儆猴，排行榜排名前十的進化者是最好的下手目標。
    一是因為他們實力弱，二是因為他們名氣大，在星掠者們眼裏，估計潛種期的地球人都是土雞瓦狗，殺掉他們隻需要動動念頭而已。
    隻付出極少的代價，就可以讓地球人產生出大範圍負麵情緒，簡直是一舉兩得。
    所以他們有極大的概率會來主動找三十三。
    因此久天和三十三也一直憋著，這段時間裏根本不敢進行秘力的修煉，生怕一不小心就進階成了白芽。
    他們需要潛種期進化者的這個身份，這樣才能降低敵人的疑心，吸引那些星掠者前來。
    假如他們提前突破，難保那些星掠者會謹慎，直接派出更強的人來對付三十三，亦或是直接不來了。
    無論哪種情況，都會導致錯失良機。
    之所以冒這麽大的風險，是因為這兩個年輕的地球進化者的想法很瘋狂。
    他們想要一舉殺掉這位掉以輕心的白芽期侵略者！
    一旦功成，不但可以削弱敵人的力量，也可以提振地球方麵的士氣。
    所以兩人以自身為餌，真的吸引了一位白芽中期的敵人，這也是他們能夠接受的敵人強度的上限。
    要是來的是一位白芽高階，那他們連說廢話的機會都沒有。
    好在他們運氣不錯，而下一步，他們隻需要進階到白芽就好了。
    聽上去這個計劃很簡單，但實際上風險卻相當大，無論其中那一環出現問題，現場這四位潛種期進化者都會當場斃命！
    假如久天和三十三一照麵就被殺了，或是伍劍與薑明無法糾纏住敵人，以給隊友爭取到進階的時間，那麽都會滿盤皆輸。
    他們是在賭命。
    久天也是在反複確認過薑明的能力之後才做出的這個決定，而三十三則給予了他毫無保留的信任。
    意誌戰勝了心中的壓力，久天的靈魂成功進入到了自己的精神空間中。
    他的身體閉上了眼，靈魂卻睜開了雙眸。
    依舊是熟悉的明月、湖泊、亭子、垂柳、草坪。
    在精神空間的邊界，一片混沌早已急不可耐地想要擴張邊界，它們已經等待了太久。
    是時候了，現在不知道伍劍和薑明能拖住那人多久，自己一秒鍾都不能浪費。
    一般來說，進化者進階是一件相當嚴肅的事情，最好是在一處安靜的環境中一步步慢慢來，但現在顯然沒有這樣的條件。
    不過久天也不在乎，他早就在幾周前就達到了潛種絕巔，十多天以來，他無時無刻不在心中推演突破的過程，早已有十足把握。
    一切盡在心中。
    那就破吧。
    他一步踏出，直接來到了精神空間的混沌邊緣，一些映照著久天回憶的空間碎片甚至已經在成型了。
    精神力進化者的突破，會伴隨著精神空間的擴張，同時形成永久性的空間形態。
    而對於自己精神空間的後續，久天也早就有了想法。
    他將手緩緩搭在了混沌中，下一刻——
    世界一退千裏。
    混沌的邊緣幾乎是歡呼雀躍著開始往外擴張，同時形成新的世界，它們已經等待了太久。
    於是一片浩蕩的蘆葦原環繞著綠地與湖心成環狀形成，一株株蘆葦在月光下泛著銀灰色，隨風泛起波濤。
    緊接著，黑色的山崖隆起，在黑夜下飄搖的蘆葦原中壘起了八處絕壁，分別位於東、南、西、北、東南、東北、西北、西南八個方位，每個位置的山崖都麵對著湖心亭。
    與此同時，整個世界內居然有著影影綽綽的虛幻模樣浮現。
    首先出現動靜的是湖中，一條條拖著長尾的魚兒開始在湖裏遊蕩，一隻隻鳥兒也騰起在柳條中。
    八座山崖上，八道盤膝而坐的影子也逐漸清晰，隻是看不清具體的模樣。
    做到這一步，久天舒了一口氣。
    蘆葦原、黑色山崖、生命的影子，這就是他給自己的精神空間新的永恒事物。
    在許多神話體係中，蘆葦原都是一處神聖的場所。
    希臘神話中，蘆葦原是一片極樂淨土；埃及神話中，蘆葦原更是與此岸和來生相關的無盡綠洲。
    久天將這個元素加入到了自己的世界裏，也有著相當程度的考量。
    雖然他並沒有真的見過那些神話中的蘆葦原長什麽樣，所以隻能按照自己的想象來，但成型之後依舊美得不可方物。
    月光照耀下的蘆葦原一眼望不到盡頭，風起之刻泛起漣漪，蘆葦的杆與葉相互碰撞摩擦出莎莎聲，讓人身處其中情不自禁地心中安寧。
    然而在看似安詳的表麵，卻暗藏著殺機。
    那些隨風而蕩的葦海之下，有著一片片鋒利如刀的蘆葦葉。
    這片空間中的一切都是由久天的精神力所構成的，蘆葦葉也是如此。
    這些葉片邊緣比最薄的刀刃還要鋒利，雖然葉片本身很柔軟，然而一旦接觸到葉片的邊緣，就會被立刻割傷。
    就和現實中會有人被紙片割傷手一樣，再柔軟的事物，隻要本身薄到一定程度，便可以切割萬物。
    當然，一片葉子的殺傷力是有限的，就算割傷人，可能也就是破層皮。
    但現在久天的精神空間中，那些看似柔弱的葉片何止億萬。
    這便是他對於自己的世界建立的第一個防禦機製，從此以後，有誰再想侵入到他的精神空間，首先要麵對的就是這些數以億計的葦葉的切割攻擊。
    螞蟻多了能咬死大象，葦葉多了也能絞殺神明。
    精神空間的突破已經準備妥當，久天也很滿意。
    下一步就是秘力種子的進化了。
    進化者每一次突破，實際上都是自身對於宇宙萬物的理解與剖析。
    他們對於宇宙的理解，將會決定自身秘力種子進化到何等程度。
    潛伏在意識土壤中的秘力種子被稱為“潛種”，一旦發芽便為“白芽”。
    之所謂稱為“白”，就是因為它本身像是一張白紙，需要進化者自己去作畫。
    於是久天在上麵添下了第一筆。
    他對於宇宙的認知、自我的剖析、靈魂的研究，如同養分一般灌注進了自己那如同一輪月亮一般的秘力種子之中。
    “是宇宙意識到了我，還是我意識到了宇宙？”
    “我對於世界的看法與觸摸，或許在別的生命眼中會不一樣？比如，我摸著足球是圓的，其他生命或許會覺得它的方的？畢竟我的感觸也隻是來源於神經，一旦神經出了差錯，我對於世界的認識也會出現差錯。”
    “靈魂最細微的構成……或許應該叫做靈子？它不存在於現實世界，非精神力進化者很難感應到它，可能是因為所處維度不同的緣故？靈魂的存在，其實是更高維的自我？”
    “而現實的身體，是高維的自我投射到低維空間的倒影？”
    一個個疑問，一個個答案，都是組成久天思維的本質。
    明月般的秘力種子饑渴地汲取著其中的認知，周身月光愈發璀璨！
    生命的誕生總是讓人感動的。
    久天養過很多植物，對於他來講，栽培植物最激動的時刻並非開花的那一刻，而是種子發芽的那一刻。
    嬰兒的第一聲啼哭、風信子在春天第一次從土壤中探出頭、新年裏的第一場春雨。
    第一次代表著新生。
    月亮上冒出了一株白色的嫩芽。
    這代表宇宙承認了久天的感悟與認知，也代表著他正式成為了一名白芽期的進化者。
    自然，這場屬於久天人生中的一次重大節點，也少不了另一位角色的出場——
    “彌天”。
    29個黑色的符號化作流光，順著灌溉秘力種子的涓涓細流潛入到了白芽的根部，成為了久天對宇宙感悟中的最後一塊拚圖。
    原本完美無瑕的白色嫩芽邊緣，也被渲染上了一層朦朧的黑色光暈。
    對於這一點，久天也無可奈何，彌天這東西早就跟他的生命本質綁定了，他也無法將其驅逐出去，更無法理解它的存在本質，所以也隻能任其發展了。
    他的靈魂閉上了眼，身體睜開了眼。
    世界在他眼裏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原來如此。”
    “原來這就是，白芽。”
    他的眼底尚還殘存著突破之後留下的月光，其內摻雜著一顆顆黑色星辰。
    山還是那個山，水還是那個水。
    但山已經不是那個山，水也不是那個水。
    無數物質邊緣在久天眼中化作了一個個數據，他看到飛鳥便計算出了鳥翼的升力公式，看到山川便剖析出了其內岩石的紋理，看到伍劍便看到了他那如劍一般的秘力種子……
    哦，這個貌似不是白芽帶來的能力，是彌天的。
    早在傳承空間之內，他就能看到別人體內的秘力種子的模樣，這是彌天給予他的另一個能力，也正是借此，他才拆穿了吳諾的身份。
    回到現實中之後，這份能力顯得有點雞肋，所以久天也一直將其拋之腦後，直到今天突破到白芽他發現了這個能力的另一個用法。
    通過查看他人的秘力種子，他可以清楚地判斷出每個人的實力和狀態。
    這種判斷並非像是進化者基礎評分那樣的具體數據，而是一種更直觀的“視覺反饋”。
    就像一道光是黯淡還是明亮？這抹顏色是鮮紅還是暗紅？久天也能一眼看出誰的秘力種子力量更強更弱，狀態是好是壞。
    假如有誰扮豬吃老虎，久天也能一眼看穿。
    這項能力目前來看用處依舊不大，但是在未來的某一天，卻成為了久天的救命稻草。
    此刻在他眼中，出現了六個秘力種子的形態。
    一輪明月、一輪熾烈的銀色太陽、一截黑色的枯樹、一把鋒利的劍、一艘綠色的船、一道影子。
    其中枯樹的力量最為強大，那黑色的秘力簡直快凝結成了一片烏雲，逼的那柄劍和那艘船岌岌可危。
    但太陽和月亮的光，又怎麽是烏雲所能掩蓋的呢？
    皎潔的月光和熾烈的陽光，在這一刻怒放！
    【作者題外話】：路漫漫其修遠兮，終於白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