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士他……”雖然能猜到久天拚著力竭也要飛來這裏的原因，但三十三聽到這個問題之後依舊表現得有點猶豫。
    “他現在狀態也不好，我覺得不是時候。”卓雷也說。
    “我知道，我把東西還給他之後就走。”久天大概能明白是為什麽。
    “你確定？”三十三問。
    “嗯。”
    “好吧。”她歎了口氣，“文博士就在地下。”
    “地下？”久天一愣，現在的他精神力還沒恢複，想要找人隻能靠三十三他們指路。
    “等你再休息一會兒之後我帶你去吧。”卓雷說。
    “麻煩了。”說完，久天就閉上了眼睛。
    他確實很需要休息，無論是還是精神。
    漫長的戰鬥已經消耗他很多意誌了，如果不是三十三和卓雷就在身邊，估計久天都不敢放下戒備進行冥想。
    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其實久天心中還有些不安。
    不知為何，他想起了夢中曾見過的那獨眼巨人，巨人行走過漫長的廢墟，流著淚吞噬掉世間的一切。
    他怕自己閉上眼後會再次見到它。
    不過還好，什麽都沒發生。
    看著久天陷入了冥想狀態，三十三也轉頭問卓雷：
    “你打算怎麽跟伊娃說？”
    “如實說。”卓雷表情沒什麽變化。
    “具體點。”
    “就是告訴她久天一切正常。”卓雷想了想，“日本那邊出的事究竟是不是久天所為，可能還需要斟酌一下。”
    “不排除是有星掠者餘孽存活下來的可能。”
    “你這叫如實說？”三十三斜眼看他。
    “不然呢？”卓雷說，“說沒錯，久天自己也承認了確實是他做的，隻不過那時候他說自己昏迷了不知道具體情況？”
    “那他就會從英雄淪為這個世界的敵人了。”
    聽完，三十三又歎了口氣。
    “這小子到底吃錯什麽藥了？要給華夏報仇也不是這麽幹的……”
    “估計和曆史恩怨關係不大。”卓雷搖頭，“可能和他自己的秘密有關吧。”
    “秘密……”三十三聽完也沉默了。
    她確實知道不少有關久天的秘密，比如還在傳承空間的時候，她曾感受到過久天的不對勁，還有前蟲族女王菲雅，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奪舍了一個人類女孩還這麽聽久天的話？
    但是這個世界上擁有著秘密的人太多了，比如那個東方易，比如文心，還有已死去東方涯涅也是，誰也不知道他從哪兒發現的宇宙飛船。
    甚至於三十三自己也有秘密。
    所以她也能理解卓雷說的話，隻是久天……看上去也被那所謂的秘密折磨的不輕。
    “伊娃那邊主要是想確認久天是否穩定吧？現在我們還能用星掠者這個借口搪塞過去，下次呢？”三十三有些憂慮。
    “你相信他嗎？”卓雷看著三十三的眼睛。
    “當然。”三十三毫不猶豫地說，“他是我兄弟。”
    “那就行了。”卓雷點頭，“我也一樣，而我認識他的時間還沒你長。”
    “我能看出久天身上的信念，雖然他平時看著比較懶散，不過一旦認定了什麽事就絕不會改變。”
    “我不敢說他是一個善良的人，但絕對不是一個沒有底線的人。”
    “他曾甘願冒著生命危險去拯救世界，而不是置身事外，就憑這一點就足夠說明很多問題。”
    “所以我願意為他擔保。”
    “而他如果再失控……我也會親手阻止他，甚至殺了他。”
    卓雷說的很堅決。
    “什麽叫‘我’？”三十三不滿，“是‘我們’！”
    “下次你們討論要殺誰的時候，可不可以稍微回避下當事人？”久天的聲音從二人背後傳來。
    “你這麽快就好了？”三十三回頭看到他已經坐起來了。
    “嗯，速戰速決吧。”久天說，“要殺我的時候記得也快點。”
    “我們也就是這麽一說，你以後不會真還會失控吧？”三十三說。
    “難說。”久天伸了個懶腰，“不過有你們在，我也就算失控也可以放心點了。”
    “你小子，讓人省點心吧。”三十三無奈道。
    久天衝著她笑了笑，而後看向卓雷問：“走吧？”
    “好，跟我來吧。”卓雷做事也講究一個雷厲風行，當即就帶著久天走出了國會大廈。
    半空中的雨好像下的要小些了，路旁的樹木上鳥兒們用喙梳理著羽毛。
    雨後的空氣有點清新，和日本的血腥氣比起來好聞多了。
    “我們在國會大廈地下發現了美利堅的秘密武器庫，我通過電子遠處掌握了裏麵的設備之後也順帶找到了入口。”卓雷邊走邊解釋，“在按下核彈爆炸的倒計時按鈕之後，我們便進入了裏麵試圖找到更先進的通訊設備和你們恢複聯係。”
    “不過你也知道，失敗了，直到伊娃和我們通訊之後我們才大概了解到發生了什麽。”
    “等會兒見到文博士的時候……你盡量別刺激他。”
    “我知道。”久天點頭。
    “就在這兒，你下去吧。”卓雷走到國會大廈前的一片草坪上，停下了腳步。
    似乎是觸發了什麽機關，機械的轉動聲口響起，隨後一道被掩藏在草坪之下的圓形金屬大門緩緩轉開。
    “我就待在外麵，有什麽事隨時叫我。”卓雷叮囑。
    “謝了。”久天說完後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從那入口處進入。
    這個隱蔽的地下設施入口通道是近乎於垂直的，進出看上去很不方便，應該也是為了防止過於頻繁的人員流動，畢竟這種屬於國家機密的地方肯定要保證獨立性。
    不過這種所謂的“國家機密”，在稍微高階一點的進化者麵前也算不得什麽了。
    整片空間很昏暗，隻能接著牆壁上的警報燈勉強看清楚周遭的環境。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道道玻璃櫥窗，每一道櫥窗裏都有著美利堅科學家開發出來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原型機。
    為了防止文件泄露，這裏各種各樣的資料都是紙質的，被整齊地壘放在了四周的牆壁裏。
    腳下的地板是高強度玻璃，可以看到地下的各種情況，接著昏暗的光線久天依稀能夠看出下麵那一層裏有著許多玻璃罐，罐子裏有不知名的液體，浸泡著各種生物肢體。
    有些生物久天甚至連聽都沒聽過。
    不過這次來他也不是為了探究這些的，於是目光很容易便落到了不遠處那弓著身子的憔悴背影上。
    和上一次見到他相比，文心像是蒼老了30歲。
    原本他的灰發之間隻是夾雜著部分白發，而現在居然已經變成了全白。
    或許是聽到了久天的腳步聲，文心也逐漸回頭。
    狀若惡鬼。
    即便是早有心理準備，久天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也嚇了一跳。
    深深的皺紋出現在他失去光澤的皮膚上，黑眼圈布滿了他的眼眶，眼袋也從他眼瞼出垂落。
    這哪像是一位中年人，分明就是一位垂死的老朽。
    在看到久天的瞬間，文心的身體一顫。
    兩個人就這麽對視了一眼。
    “……文博士。”久天先行開口。
    而文心隻是這麽看著他，一言不發。
    久天低著頭，就像是被審訊的犯人一般。
    “為什麽是你？”
    終於，在凝視了久天許久之後，文心開口了，他的聲音也變得與外表一樣蒼老枯槁。
    “為什麽活下來的是你？”
    久天聽到這話之後也想了一會兒，然後說：
    “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麽活下來的是我？”
    “我或許是最不該活下來的那一個才對。”
    精神力的枯竭導致的後遺症在此刻顯現，久天畢竟是強撐著飛越了整個太平洋，視線開始變得有些模糊，不過他依舊努力維持著意識。
    “但事情就是向著這方麵發展了，我親眼看著芸芸死在了我眼前卻無能為力。”
    “我無比希望此刻站在你麵前的是她，而不是我。”
    “那你就去死啊。”文心語氣無比嘲諷，“口口聲聲說希望她活下來，而不是你，那你怎麽不去死呢？還不是因為你是幸存者，所以怎麽說都可以。”
    “怎麽？代替芸芸活下來還不夠？還要再來我麵前正義凜然地炫耀一番？”
    文心的一番犀利至極話宛如刀子一般深深割裂著久天已經血淋淋的心，以至於要將其徹底轟擊至破碎。
    “對不起，我暫時還不能死。”久天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因為我這條命是她給續的。”
    “要是我死了，那她所做的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
    “所以我才要活下去……”
    聽到這話之後文心身體止不住地震顫了起來。
    “滾……”文心顫抖著說。
    “文博士……”
    “滾！！！”文心發出了瀕死獅子般的咆哮。
    久天抿了抿嘴唇。
    銀色的流光從他右手腕褪下，隨後被托舉到掌中心。
    久天最後一次看了眼這枚手鐲，而後將它輕輕放到了地麵上。
    “對不起，我這次來見您的目的是為了歸還這個。”
    “打擾您了。”
    說完，久天對著文心鞠了一躬，於是轉身離去。
    聽著那有些踉蹌的步伐聲漸行漸遠，文心才慢慢看向那在地上安靜閃爍著光芒的手鐲。
    他曾親自將這枚鐲子戴到文芸芸的手腕上，而文芸芸又將它交給了久天。
    最後，久天將它重新放到了文心麵前，完成了它的任務和循環。
    文心本來都已經想好了要怎麽去死。
    失去了摯愛的妻子之後他又失去了女兒，這個世界於他已然沒有了任何意義。
    但在聽到久天說：“要是我死了，那她所做的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之後，他再次看到了這枚手鐲。
    入目所見，那閃爍的銀光像是天上的星星。
    像是她的眼睛。
    文心忽然開始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