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黑暗而靜謐的劇場應該就是妮莎整個精神世界的“起點”。就如同久天的精神世界中，每次有人進入的時候都會從那月亮之下的湖心亭出現一樣。
    看著那些像是鬼屋道具一般的“木偶演員”，久天倒是饒有興致地開始觀察他們。
    花了好一會兒功夫，久天才勉強辨認出來這些木偶的角色是什麽。
    那個帶著紅色兜帽的女孩是小紅帽、那個被女孩摟著的大灰狼嘴巴裂到耳根、那個在床上掙紮的人是即將要被二人分食的外婆；
    七個隻有正常身高一半的人偶正癲狂地東倒西歪，後合前仰、躺在床上的公主表情扭曲而痛苦、巫婆和王子在床邊親密相擁；
    兄妹互相毆打，嘴裏不斷撕咬著彼此的血肉，他們正在為占有麵前全部由糖果鑄造而成的屋子以命相搏；
    十三位女巫師看著麵前剛剛誕生的女嬰，對她下著最惡毒的詛咒，讓她長眠不醒，永世墮入最可怕的夢境；
    頑劣的小公主在花園裏玩耍，碰上了一隻會說人話的青蛙，於是快樂地拍著手將它肢解，命令禦廚烹食……
    《小紅帽》、《白雪公主》、《糖果屋》、《睡美人》、《青蛙王子》……
    這些是……
    “《格林童話》。”久天深深吸了一口氣。
    是的，他已經認出來了這些家喻戶曉的故事，那些至今被改編翻拍了無數次的經典陪伴了一代又一代的孩子度過他們的童年。
    這些由德國作家格林兄弟所搜集和整理的民間童話與傳說故事充滿童趣又不乏溫馨，同時還具有教育意義，據說《格林童話》在世界範圍內銷量僅次於《聖經》，那些形象即便是已經長大成人的久天也可以辨別出來。
    此刻這處劇場裏的人偶不僅僅隻有那些形象，還有《玻璃瓶中的妖怪》、《狼與七隻小山羊》等等……但它們都無一例外，所展現出的場景全部與原作的溫暖感人天差地別，而是充滿了扭曲和邪惡。
    “不過是黑暗版本的。”久天自語著。這些場景要是給孩子們看到了，估計會給他們留下一生的陰影吧？
    那些表情詭異、動作誇張的人偶們上演著無聲的劇目，所演出情節也是與原作完全相悖，看上去就像是陰暗內心的投影。
    為什麽妮莎精神世界的起點會有這種東西？難道說她當初在構建這個地方的時候就已經選擇了這些嗎？
    這算是久天第一次正式進入一位精神力進化者的精神世界裏，也是第一次看到別人內心的具象化，不免有些覺得詭異。
    手中的光亮再次熾烈了一些，久天環顧四周，依靠著光線終於在角落裏看到了劇場的出口。
    雖然精神世界裏和現實世界因為思考速度的原因會有時間差，但還是要抓緊時間找到妮莎的靈魂所在。
    沿著出口走出了劇場，久天眼中才終於有了一些別的光線湧入。
    昏暗的彩燈裝飾在用棚子搭建起來的臨時場所，可以看到圓形的棚屋裏有著隱隱約約的籠子被放置在裏麵。
    腳下的土壤濕潤，一些古舊的馬車隨意散落在四周。
    “這是一個馬戲團？”久天有些好奇地打量起四周。
    華夏國很少有馬戲團這個概念，他更多的是在小時候從影視劇裏才看到過，雖然久天不太喜歡太過吵鬧的地方，但對於馬戲團他好奇心還是比較重的。
    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這裏都很符合久天對於馬戲團的想象，不過他想不到的是妮莎居然會將這種地方作為精神世界的填充。
    上演著黑暗童話的劇場、空無一人的馬戲團……真是有趣。
    久天行走在這處安靜的精神世界裏，開始向著外界探索。
    馬戲團的麵積並不大，大概和久天的湖心亭加上草坪差不多，而從這裏向外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篇密林，估計那就是精神世界的第二層了。
    妮莎的靈魂可能被隱藏在任何地方，久天一邊走一遍仔細感應著這處世界所有奇怪的地點。
    不同的精神力進化者之間對於精神空間的塑造十分不一樣，有些習慣將對自己影響比較大的場景事物展露出來，有些則會隱藏，感受著這處空間久天也對即將突破的青藤期精神世界怎麽塑造有了一些想法。
    不知不覺之間，久天已經繞著這處馬戲團走了整整一圈。
    “沒在這裏。”久天皺眉，妮莎靈魂被隱藏的還真好。
    久天又不敢直接把精神力擴散在這處空間，這樣很容易刺激到妮莎外界的混亂意識，萬一她本能的想要玉石俱焚那就不好辦了。
    “繼續找吧。”久天一路逛到了精神世界第二層密林的邊緣。
    濃濃的霧氣散布在樹林中讓人看不清裏麵的情況，但久天並沒有感覺到危險的氣息，所以沒有猶豫一步邁了進去。
    高高的樹木聳立在四周，這裏沒有一條可以被稱之為“道路”的地方，看上去陰森可怖。
    久天漫步在樹林中，腳下傳來了樹葉重疊的綿密感，忽然抬頭看向前方。
    這個寂靜的地方終於有什麽變化了，傴僂的黑影出現在濃霧之中。
    “啊……誰能可憐可憐我啊……”
    幹枯的手從霧中探出，胡亂的抓動著，眼看著就要按到久天身上。
    久天眉頭一皺，側身躲開了那人的抓握。
    一位老婦人從霧中跌了出來，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哦，好心的路人呀，求求你買一盒火柴吧……”老婦人痛呼一聲，緩了好一會兒，而後才顫顫巍巍地從自己提著的籃子裏拿出了一盒火柴，幹枯的皮膚上布滿了皺紋。
    “冬天來了，求求你買一盒火柴吧……不然，不然我就要餓死了。”老婦人啜泣了起來，看上去可憐至極。
    但是久天看到這一幕卻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又來了。
    這又是一幕故事，是《安徒生童話》裏的《賣火柴的小女孩》。
    那是一個在童話裏為數不多的悲劇，小女孩最後點燃了所有的火柴，在火光裏看到了奶奶和大餐，然後凍死在了風雪裏。
    但為什麽麵前的是個老婦人？
    雖然看著很可憐，不過久天終究還是沒有上前接過那盒火柴，他總覺得有什麽不妥。
    有些冷漠地無視了老婦人的請求，久天繼續往前走。
    這次沒走出幾步路，他的腳下忽然傳出痛苦的聲音。
    “啊！痛死我了！”
    “嗯？”久天感受到了腳下的蠕動，立馬移開自己的腳。
    一個隻有拇指大小的女孩血肉模糊，渾身骨骼寸斷，四肢都軟綿綿的。
    “啊，我好慘啊，我好痛啊，你為什麽要踩我，為什麽！”女孩猙獰地咆哮著。
    “我好痛啊！我要殺了你！殺了你！”女孩看不清無關的臉扭曲著，聲音沙啞，不斷向著久天的方向爬行，在地上拖出了拇指寬的血跡。
    《拇指姑娘》？
    久天感覺腦子有點亂了，自己是怎麽會踩到她的？
    但本能告訴他，這個拇指姑娘同樣有問題，於是久天同樣沒理她又自顧自地離開了，隻留下身後痛苦尖叫的聲音。
    這一次久天加快了腳步，老婦人的呻吟和拇指姑娘的尖叫讓他感到極其不舒服。
    可是異樣很快又來了，前方不遠處一股刺鼻的魚腥味不受阻礙的傳進了久天的鼻子，精神力虛幻出來的臭味讓他意識一陣眩暈。
    一條被開膛破肚的美人魚躺在一棵樹旁雙眼無神，從那僵硬的四肢可以看出來，她已經死去很久了。
    蒼蠅停留在她渾濁的眼球上開始搓手，蛆蟲自她內髒中生出，腐爛的魚腥簡直要讓人暈厥過去。
    《海的女兒》。
    久天越過她繼續往前走。
    四周霧氣越來越濃重，不出所料，這一路上他又發現了更多的黑暗童話場景，比如一隻無比醜陋的巨大禽類正流著淚水，活活啄食著自己的身體。
    這是《醜小鴨》。
    怎麽回事？《格林童話》演完了開始演《安徒生童話》了？下一個會是什麽？《一千零一夜》？
    這些血腥黑暗的場景讓久天感覺很不適，不知道這裏本來就是如此，還是受到了隱秘會的影響才變成這樣的。
    整個世界就仿佛是一出荒誕至極的話劇。
    久天穿越了整片叢林，直到這個世界的邊緣。
    不遠處是充斥著精神力碎片的混沌邊界，久天皺起了眉頭。
    沒有了，到這裏就結束了。
    他橫穿了這個虛幻空間，卻沒有發現任何有關妮莎靈魂的痕跡。
    怎麽可能呢？難道是哪裏出了什麽岔子？還是自己找的不夠仔細？
    久天思考著種種可能性。
    麵前是混沌，身後的布滿了黑暗童話場景的叢林，除非自己再轉頭回去繼續從其他方向找，不然路就已經斷了。
    就這樣了？這些就是她精神世界的全部了？一個由一堆黑暗童話所匯聚而成的地方？
    久天覺得自己思緒有些混亂。
    如果真的隻是這樣，那該說這裏是出乎意料的詭異還是出乎意料的簡單呢？
    他回過頭去看著身後充滿濃霧的密林。
    不，不對，一定有什麽自己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就好像自己在構築精神空間的時候不會無的放矢地構築那些場景，每一個永久性的元素都是有所寓意的，妮莎的這些黑暗童話也一定有著什麽含義，而那就是關鍵所在。
    會是什麽呢？童話被創作出來的時間？人物？場景？劇情？
    久天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