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陷入了一個誤區。”一段時間過後，久天抬頭看著這世界暗紫色的天空。
    “我一直站在我自己的角度去理解這片天地，但是忽略了這是妮莎前輩的內心。”
    “精神世界是極度私密的地方，它代表了構建人對於自己人生和外界的個人主觀態度，因此我不能從自己出發去看待別人內心的黑暗童話。”久天忽然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麽重點。
    “我應該要站在妮莎前輩的視角去理解那些角色才對！”
    沒錯，同一件事情站在不同人的角度上去看待可能會有完全不一樣的理解。
    例如榴蓮，有些人會覺得它臭不可聞、難以下咽，但有些人卻把它當成至味珍饈。
    先天基因、童年家庭、成長環境、人生經曆……這些種種都會影響我們看待世界理解世界的方式，所以我們每個人眼中的世界都不盡相同。
    那些存在於妮莎精神世界裏的黑暗童話也不例外。
    久天從小看到的通話無一例外都是溫暖感人的，他擁有完整的原生家庭，因此人格並沒有什麽缺失，天然的會反感那些扭曲黑暗的故事。
    但站在另一個角度上去想，假如是從小飽受苦難和歧視的吳諾吳言兩兄弟在這裏，他們是否會認同或者喜愛那些故事呢？
    所以關鍵點應該並不在於情節和創作時間之類的東西，那會是什麽呢？
    久天順著這個思路繼續思索著。
    賣火柴的老婦人、拇指姑娘、美人魚、啄食自己的醜小鴨……
    這些故事表麵上沒什麽關聯，但應該有一個共同點才對。
    “難道說……”久天想到了某個可能。
    是的，這樣就說的通了。
    它們最大的共同點是：角色，並且是唯一的角色。
    沒錯，就像是那劇場的《格林童話》一樣，一出故事應該由很多不同的角色共同完成才對，但在密林裏更加鮮活的《安徒生童話》每一幕卻隻有一個角色。
    隻是久天對那些原本的情節太過熟悉，所以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屬於那篇故事，這才忽略了這個細節。
    更加趨近於真實的形象……以及隻有一個角色上演的戲目。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久天眼中閃過一絲興奮，如果他理解的沒差，那麽這片世界的一些秘密總算是被他發現了。
    於是久天立即起身，開始一路小跑著沿路返回去想驗證自己的猜測，自從成為進化者之後跑步這種事情已經很稀少了，平時不是走就是飛，突然跟個普通人一樣跑起來這種感覺還真有點讓他懷念。
    一出獨角戲，一出由一個角色單獨上演的黑暗童話，其實已經把答案告訴你了。
    久天一邊跑一邊想著，在思索之後解開謎題的快感讓他不由自主地感到開心。
    重點就是在於那些角色本身！或者說是……演員！
    那些沒有按照原本故事來演出的角色根本就不是角色本身，就像那位賣火柴的老婦人其實不是原本的小女孩一樣，她應該有著別的身份才對。
    而那些獨角戲也暗示了這一點，僅僅隻有一個角色來出演，那麽對方想要突出說明的東西其實也已經給你標注出來了，就是那個人自己！
    久天需要尋找的，是他們在褪去演員的外表之下的本來麵目！
    即便是用跑的，久天前進的速度依舊很快。沒用多少時間，他就已經沿著來時的返回了剛剛進密林的地方。
    “啊……好心的路人喲，買一盒火柴吧……”即便隻有她一個人，老婦人依舊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
    還真敬業。久天心想。
    於是他走到老婦人麵前，看著她蒼老的麵龐說：
    “多少錢一盒？我買。”
    “可憐可憐我這個……嗯？”老婦人原本還在叫喊，聽到久天的話直接愣住了，“你說什麽？”
    “我說，我買。”看到對方這個反應，久天心裏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你……你要買？買我的火柴？”老婦人似乎是被久天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態度給弄糊塗了，這家夥不是剛剛走了麽？
    “對啊，你不是在賣火柴嗎？”久天說，“既然你這麽想讓我買，那我就買一盒吧。”
    說完，他對著老婦人伸出了手。
    “不但如此，那位拇指姑娘，那隻被開膛破肚的人魚，那個自己吃自己永遠醜陋的鴨子……還有更多的童話角色，你們其實還有別的身份吧？”久天笑了。
    “你……你……”老婦人再也沒了之前的可憐兮兮，反而是有點吃驚地看著久天。
    “而且，你要真是簡單的童話角色，為什麽可以跟我交流呢？”久天湊到老婦人的麵前，直接點破了她。
    “如果我猜的沒錯，你，還有你們，應該都是妮莎前輩所幻化出來的虛擬意識吧？你們其實是被她賦予了自我意識變體的人格，雖然還稱不上靈魂，但已經有了簡單的思維不是麽？”
    就如同在一台電腦裏可以安裝許多虛擬機一樣，人的靈魂其實也可以“模擬”出他人的人格。
    電腦裏安裝的虛擬機，相當於通過軟件搭建出了另一個完整的計算機係統，可以說是“電腦裏的電腦”，隻是運行的時候要占據本來的cpu資源和內存資源。
    而被靈魂模擬出來的人格，是基於靈魂主人對那個人的認知。例如你最好的一位朋友，你平時是怎麽和他相處的？他會怎麽說話？他會對什麽事情做出怎樣的反應？你了解多少他的喜好和往事？
    這些東西都是他的組成部分，而當你在腦海裏回憶起他的時候，其實就會將以上的各種認知在你的思維裏搭建起基於現實中的他“模擬出來的人格”。
    即便現實中的他在某一天死去了，但你腦海裏的他依舊還活著，而你甚至可以借此在腦海中模擬他繼續生活下去會是什麽樣子。
    當然，這種模擬同樣也會消耗一個人的精神力，所以一般隻有精神力進化者才能完美地進行人格模擬。
    可惜這種模擬除了會占用進化者的精神力資源以外並沒有什麽實用價值，所以一般情況下除了進化者對某個人有執念以外很少會這麽做，這也是久天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的原因之一。
    在聽完久天說的話之後，老婦人臉上的表情反而從驚訝緩緩變成了平靜。
    “被你發現了啊，外來者。”老婦人不再呻吟，也不再大聲哭喊，這時候的她看上去有種平和。
    “是的，你說的沒錯，我們隻是被妮莎模擬出來的虛幻人格，被她安排在這裏扮演角色，但我們同時也是她的親人。”
    濃霧中，有著綽綽人影自四麵八方圍攏過來，一位隻有拇指大小的女孩在地麵上輕輕地說，她依舊血肉模糊，不過也沒有剛剛那麽瘋狂。
    “說出你的來意，外來者，我們可以感受到你的強大，但你最好不要對妮莎不利。”
    一隻聲音婉轉的夜鶯停在枝丫之間。
    在久天對著老婦人戳穿了他們的身份之後，那些童話角色就像是心有靈犀一樣開始逐漸向著這裏匯聚。
    “我是來幫助妮莎前輩的。”久天首先表明自己的來意，“我沒有惡意，如果我想對你們不利的話，你們根本就沒有站在這裏跟我說話的機會。”
    濃霧裏，各種奇形怪狀的童話角色們麵麵相覷。
    “我們還是沒法相信你。”醜陋的巨大鴨子半邊身子都被自己給啄成骨架了但依舊活著，畢竟這裏是由純精神力構築的地方，那些傷勢也隻是看著嚇人，其實根本不會的對它造成什麽影響。
    久天歎了口氣。
    “你們作為妮莎前輩虛擬出來的人格，應該比我更清楚她現在的狀態才對。”他說，“現在妮莎前輩在現實裏很危險，如果你們真的在乎她就應該讓我去幫助她。”
    此話一出，四周的虛擬人格們都沒再繼續說話。
    “告訴我，小夥子。”最後還是老婦人打破了僵局，“妮莎現實裏發生了什麽？你來這裏又想做什麽？”
    “她在現實裏疑似被人給控製了神智，我來是為了喚醒她。”久天說，“但我繞了一圈都沒看到她靈魂所在。”
    “是這樣麽？”老婦人點點頭，眼神中隱隱有些心痛。
    他們的行為模式都是完全按照現實裏的樣本被模擬出來的，也就是說假如現實裏的原型也聽到了久天說的話，會跟她此刻做出的反應近乎一致。
    “我就說，為什麽妮莎反常地消失了這麽久。”老婦人搖搖頭，“這小妮子，向來是報喜不報憂，有什麽也從來不跟我們說，雖然我們隻是一群沒用的虛幻人格，但有事說給我們聽心情也會好些不是？”
    小妮子？久天眨了眨眼睛。
    妮莎前輩快一百歲了吧？這老太太管她叫小妮子？那現實裏的她要是還活著得多大年齡了？
    “各位，這個外來者說的有道理。”老婦人向著那些角色高聲說著，“我們都有多久沒見到妮莎了？這個世界又沉寂多久了？那處原本熱熱鬧鬧的馬戲團，如今破落成了什麽樣子？”
    “這麽多年以來這種事情從未發生過，一定是有什麽原因。假如這真的關係到妮莎的安危，我們便不能置身事外。”
    “您是說，要我們相信這個陌生人嗎？要是出意外了怎麽辦？”夜鶯扇動著翅膀。
    “那我會自願將人格消散，以作懲罰。”老婦人很認真地說。
    估計這位老婦人在所有虛擬人格裏的地位也比較高，當她說完這句話之後所有人也都沒有異議了。
    “大致情況我也知道了，年輕人。為了妮莎，我願意相信你一次。”老婦人說，“你想要見到妮莎的靈魂嗎？那就跟我來吧，因為她並不在你所能觸碰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