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明川離開後不久，林書怡忙裏偷閑，尋了空過來看他。
    他醒了之後異於常人的平靜，顯然是極度的在壓抑情緒。
    這樣下去非常不好，而林書怡也隻是個旁觀者，所能做的最大的事情也就盡力多陪陪他，說一說話。
    顏明川醒來後不怎麽搭理她，她也不在意，有空就往這邊跑。
    到達病房門口的時候，門開著，顏明川不在裏麵，倒是有身著黑西裝的保鏢手裏拎著袋子在收拾東西。
    一問，這才知道顏明川要出院的打算。
    昨天他才剛剛醒過來，動的是那麽大的手術，根本就還沒恢複好。
    一顆心瞬間被揪起，匆匆拉住保鏢，她問：“那他現在人在哪？”
    “不知道，顏總隻是說離開一下，讓我們辦完手續再打電話給他。”
    保鏢一臉無辜，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林書怡雖然急但也無可奈何，隻得先讓他停下手裏的動作，給去辦手續的人打電話，讓他們也停住。
    保鏢知道她和老板認識，而且關係相當不錯，本著兩頭不得罪的原則，乖乖照做了。
    她自己則是離開這裏去找顏明川。
    醫院離市區要一段路，顏明川要是離開的話，肯定會讓保鏢開車，現在他肯定還在醫院裏。
    那他現在也隻會去一個地方。
    乘著電梯下樓，她來到另一處樓層，走廊深處很靜，白色的門外有人倚在那裏。
    林書怡走過去，站在那扇緊閉著的白色的門外。
    門外那人是夕月的看護，有人到來，她看過來，林書怡沒說話，隻是投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看護點點頭，林書怡搭上門把手，停頓一下後又猶豫的放開。
    她歎了口氣，靠在牆上靜靜的等待。
    豎起耳朵，可能是隔音太好，沒有聽到什麽動靜，時間慢慢的過去，林書怡心裏默默數數，數到一千的時候，還是顫著手推開門。
    房間裏麵能見度很好，窗戶被打開，窗簾是比較短，便拉動的那種，被係在一處，底部的纓子墜下來，一搖一搖的。
    林書怡忽然想起來，她第一次見到夕月的時候，夕月言笑晏晏的趴在安然懷裏和她打招呼，小女孩高馬尾的發梢隨著她的動作一跳一跳，充滿活力。
    她輕聲：“明川。”
    顏明川沒有答她，輕顫了一下。
    他緊靠著床頭坐著，身上的病號服還沒有換下來，低著頭，眼睛被頭發擋住。
    林書怡抿著嘴唇，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你為什麽這麽急著要出院？你的身體還沒完全康複，現在出院，就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語氣裏麵帶著點無奈，她試著勸他。
    仍舊是沒有回答，但顏明川將頭偏開，林書怡的心裏湧現出失落感。
    耳邊的儀器枯燥的嗡嗡響，這是呼吸機工作的聲音，長久不歇。
    一陣沉默過後，林書怡蹭的一下起身，站在他視線的正前方，醞釀之後她準備再次開口，但當她看到顏明川的右手時，整個人一下僵住了。
    抵在呼吸機的電源插頭上，似乎是想將它拔下來。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揉了揉，她重新看去，沒看錯。
    那隻手還在那裏。
    通體冰涼，待回過神來時，她慌張的動作，將顏明川的手扯開，顫著嗓子問道：“明川？”
    他在幹什麽？
    手被移開，顏明川也沒有什麽表示，搖了搖頭，起身就要離開。
    他從呆呆站著的林書怡身邊經過，一言不發，從始至終冷漠的像一塊寒冰。
    林書怡猛地抓住他的手：“剛才你想做什麽？”
    呼吸機是夕月維持生命體征必需的東西。
    顏明川停下了腳步，他淡淡道：“沒有必要，夕月已經死了，死人有死人該去的地方。”
    “但是她還有呼吸，還有心跳，說不定有一天會醒過來。”
    “學姐，從你口中聽見這種話實在讓我吃驚，你比我更知道腦死亡是怎麽一回事，全腦功能已經終止，夕月的腦電波是一條線，你沒看見嗎？”
    轉過頭，他以一種平靜涼薄到可怕的眼神和林書怡對視，林書怡從那雙眼裏看不到任何的情緒波動，倒是有寒意順著他的目光漸漸侵襲過來，口幹舌燥。
    這番話炸的林書怡頭暈目眩，不知道該怎樣去回答，半晌，她抬頭，眼裏有閃光，聲音細微無力：“可是....這也算另一種意義上的活著，總能給人留個念想，這不好嗎？至少....她的身體還能活下去。”
    “這樣活下去真的好嗎？對誰來說都是折磨，該走的人不該強留，還活著的人也要開始新生活，不應該沉浸在過去的痛苦裏，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該做的都做了，也沒有對不起誰，以後的日子我可不想整天被這些事情拴住，那樣的話未免太痛苦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和過去完全的切割掉，從今往後去一個全新的地方開始全新的生活，畢竟我還很年輕，孩子完全可以再生。”
    顏明川聲音很涼，不帶任何的情意，以極度的理智來敘說殘忍的事實，仿佛那邊床上躺著的不是他心愛的女兒，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他則是一位無聊的看客，林書怡眼裏落下淚來，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她印象裏的顏明川嗎？
    感受到她身體的僵硬，顏明川輕輕的甩開她的手：“所以，學姐，我們以後還是少見麵為好，不要再聯係了。”
    說完，他徑直離開病房，徒留林書怡一人滿臉的淚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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