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內，安遠低著頭站在杜洛書背後，上升的時間是那麽冗長，顯示樓層的數字離頂點越來越近，安遠的手開始不自覺的微微發抖。
    他在害怕。
    搖晃了一下，門緩緩打開，杜洛書徑直走出去，安遠急忙跟上。
    辦公室那扇漆黑沉重的門並沒有上鎖，杜洛書輕輕叩門兩下後就微微開了一條縫。
    他進去，安遠隻覺得雙腿如灌了鉛一般沉重，使勁渾身的力氣才能挪動半分。
    顏明川已經換了個位置，倚靠在沙發上，翹著腿等著了。
    他一隻手隨意搭在靠背上，一隻手夾著一支正在燃燒的香煙，雙眼微闔。
    杜洛書走過去：“顏總，人帶來了。”
    這聲音讓安遠更加緊張，站在辦公室柔軟的地毯上，這房間冰涼的溫度讓隻穿著一件襯衫的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頭幾乎要埋到胸口，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筆挺的西裝長褲和鋥光瓦亮的皮鞋。
    顏明川良久沒有發話，安遠不敢坐下，煎熬的站在那裏，漸漸地，他的雙腿開始發抖。
    一團漿糊的腦海裏拚命告訴自己，今天是為什麽而來，這樣站下去不是回事，蠕動著嘴唇，安遠試著開口打破這份沉默。
    “姐夫”
    他的話還沒說完，並沒有走而是重新站到他身邊的杜洛書沒有絲毫猶豫，抬起腳就往他的小腿上重重一踢，硬革皮鞋帶了極大的力道，小腿骨附著的皮肉上頓時傳來鑽心的疼痛，把安遠沒說完的話踢了回去，他腦子空白了一瞬，之後慌忙改口，語氣更加低微。
    “顏總”
    這一次，杜洛書沒有再動作。
    有一聲輕笑，隨後是涼涼的一句：“其實，我覺得這個叫法也不太合適，你應該稱呼我為董事長才對，畢竟現在你是我的下屬，禮節還是要有的，難道你父親這都沒有教過你嗎？”
    “董事長”
    “還不錯。”
    顏明川點點頭，身體稍微坐正了一些，不過語氣還是那麽漫不經心：“說吧，今天過來有什麽事？”
    壓下那些亂糟糟的情緒，安遠搜刮著腦子裏的想法，努力組織起了一些話語，磕磕絆絆，但好歹是將來意大致說了個明白。
    他說完之後，顏明川並沒有馬上做出答複，一口一口把手裏剩的煙抽完，將煙頭丟掉之後，才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幾步，安遠眼見那雙皮鞋越來越近，直至來到他的跟前。
    二人間的距離迫使他不得不調整自己的站姿，駝下去的背站直了些，低著的頭也微微揚起了些。
    他看見了顏明川有些許皺眉，俊秀的臉，並和他對視了幾秒鍾。
    那張漂亮的臉左眼角有一道淺色的傷疤。
    隻是短短的一瞬，在安遠無措的眼神中，顏明川又慢悠悠的轉過身去，踱了幾步：“開動生產線也不是不行，不過，安遠，你這人似乎有點太不要臉了”nt
    他搖搖頭：“你什麽也沒有，腆著一張臉，就想讓我把盛景的訂單分給你們一些？想法有些太過天真了。”
    安遠渾身一顫：“可是如果沒有足夠體量的訂單，榮安撐不下去而且，您清楚的，我母親精神狀況不太好，我想帶她去看最好的醫生，要很多錢，董事長，經過上次的集資，現在我們家沒什麽錢了，榮安現在是唯一的希望了”
    “說的也對。”顏明川重新給自己點上一支煙，吐出一口煙霧後：“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等價交換。”
    “還請董事長明示”
    “你知道，我雖然是榮安的董事長，但我的決策現在還沒辦法做到令行禁止，你的那些叔叔們其實有很多老家夥對我在這個位置上不服氣，這樣子的感覺實在很不爽，公司還是要緊緊掌握在自己手裏最好。”
    他伸出一隻手指輕輕將煙灰撣下去：“我有一個提議，不如將榮安的生產線納入盛景，當下月江的貿易在盛景的整合下已經有了完整的體係，統一管理，盛景可以支付工廠運作的成本，不過單子你們自己去談，拿你們並不擅長的產業來換穩定的收入，怎麽樣？”
    顯而易見的，如果開動了這條生產線，這將成為榮安目前唯一的收入來源，掌握這條路徑的人將會毫不費力的把榮安握在手中，這是一條生命線，但這樣做，也將意味著，榮安會完完全全的淪為盛景的附庸。
    這曾經是安遠最抗拒並為之做下了蠢事的理由，而現在的他，隻是輕聲應了一句：“好的，我會回去同其他人商議，盡我最大的努力。”
    “如果這條決議通過的話，管理人員你們可以自己安排，這點我不會過問，畢竟賺多賺少不關我的事，不過在開工前，你們選一位代表去盛景的人事部報道，手續相關的要辦好。”
    隨意的叮囑了幾句，顏明川重新回到沙發上坐下，攬過茶幾上的報紙看了起來，安遠知道，事情到這裏告一段落了，這是讓他走的意思。
    顫顫巍巍的走向門口，將要跨出去的時候，他的腳又萬般猶豫的凝滯在半空，好多畫麵在腦海中閃過，他停住，又回頭看向沙發上的男人。
    “董事長，我姐姐”
    話還沒說完，杜洛書皺著眉頭走過來，又是一腳踢過去，安遠踉蹌了幾步，回過神來時已經站在了門外，重重的關門聲震得耳朵發麻，走廊空曠，通道兩頭盡頭的換氣窗應該是打開了，溫熱的風吹過來，他的眼神更加黯淡了。
    “顏總”
    關上門後，杜洛書走到顏明川身邊，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把話咽回肚子裏。
    顏明川放下報紙，抬起頭來，話語中聽不出感情。
    “很快，他會知道，吃屎有的時候比賺錢容易。”
    杜洛書沒有回答，顏明川也不在意，他站起身來，走向休息室，在杜洛書肩頭輕輕拍了一下。
    “待會兒你回去的時候告訴顧城，我幫他找了個試手的，讓他好好練練該怎麽給人穿小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