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花甲的老人稍稍眯起眼睛，很怪異的，安然的心不自覺的提起來，好像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一樣，讓她生出一股沒來由的恐懼。
    老式的時鍾裏，修長的秒針一頓一頓走動的聲音在回響。
    “好像是打架留下來的吧，而且，當時似乎不止是傷了手，他腿上也帶了傷，隻是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記不太清了。”
    老板娘想了一會兒，輕輕搖了搖頭，給出的答案太過模糊。
    安然望著她，又低頭去看相片：“打架？”
    相片裏的他，依舊是這麽多年來自己最熟悉的那副樣子，似乎任何事情都無法讓他情緒產生大的波瀾。
    這樣的他，安然想不到，會和“打架”這個詞產生聯係。
    “對。”老板娘輕輕應了一聲，算是回答她的反問：“隻不過時間太久遠了，都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我隻記得有這麽回事，但是到底怎樣....”
    她搖搖頭：“年紀大了實在是記不住。”
    翩翩少年，僅僅是呆在畫麵的一角就讓整張相片靈動起來。
    如蔥白般纖細的秀指劃過，一遍又一遍，連帶著眼淚一起掉落的，是道不明的思念。
    落寞無助的身影，好小一隻，大雨之後有了斜陽，從小巷與天空的夾角漏下來，給安然和她手中的東西都鍍了一層金色的光輝。
    “謝謝您。”
    她哽咽著，站起身來深深的鞠了一躬，這樣的舉動讓老板娘慌了神，連忙伸手去扶：“小然，你這是做什麽，不過是一張照片而已，不至於這樣。”
    “不，我發自內心的感謝您，就算是一張照片也好，我....”
    她說不下去，老板娘將她扶起來，才看到安然漂亮的臉上，早已布滿了淚痕。
    楚楚可憐，很精準的形容詞。
    “唉。”
    一聲長歎，常年勞作的婦人手上，有硬硬的薄繭，刮過那雙桃花眼下光滑如玉的肌膚時，會帶起一絲疼痛，可相比於這雙手上存在的溫暖，這樣的疼痛根本算不上什麽。
    “沒有什麽事情是不能過去的，你們都還這麽年輕，未來的路會很長的。”
    老板娘動作慢慢的替安然把眼淚擦幹淨，似乎像是在哄小孩：“我雖然沒什麽文化，也不清楚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可你們還有夕月呢，天大的事情也比不過孩子，明川雖然性子冷，但是重感情，有夕月在，小然，別把事情想的太糟糕。”
    安然無言，仍是低著頭無聲的啜泣。
    好一會兒，她抬起頭，眼角醺紅，嗓音沙啞：“阿姨，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接手您這家店，繼續開下去。”
    “這...小然...”老板娘環顧了一圈這和她度過了幾十年時光的小店。
    隱藏在小巷的深處，采光自然不怎麽好，若不是天氣好時會從高樓的夾角內漏出一道陽光，恐怕這裏是終年不見天日，廳內的熾黃色燈泡也因年久有些發暗，顯得空間更加逼仄了。
    “這家店早就過時了，這兩年客人越來越少，我們也是賺不到什麽錢，才決定回家的，你....”
    “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賺錢不賺錢，隻要這家店開下去，他會回來看的，阿姨，求你了，求你了。”
    說話還是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可眼裏的那抹誠懇和堅決，卻無法使人說出拒絕的話來。
    .......
    時光旋轉，很快便迎來了開學的季節，假期裏變得有些空曠的街頭隨著學生的返校又重新變得熱鬧起來，大學的生活悠閑自在，一家沒什麽生意的小店換了老板，這件事，一開始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但隻是短短幾天，消息就不脛而走，本來門可羅雀的小店門口，顧客肉眼可見的多了起來。
    其實小店的營業方式並沒有什麽改變，經營的東西也仍然是那些：各式各樣的清茶，再配上一些簡單的糕點。
    裝潢還是一如既往的複古，斑駁的櫃台透著歲月的氣息。
    唯一有改變的，就是坐在櫃台後麵的人。
    新來的兼職小依對目前自己找到的這份工作十分滿意，店長給的報酬算是豐厚，足夠大學的花銷，幹的也隻是一些輕微的體力活，幫客人端茶送水之類的。
    隻是，她對自己的店長很是好奇。
    小依覺得，店長是自己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人，可她總是一副冷清到極點的樣子，明明有一張笑起來會很好看的臉。
    好看到什麽程度呢？這麽說吧，就算店長整天一副臭臉，那些男人也願意每天來碰一鼻子灰。樂此不疲。
    店長從來不理這些人，她僅僅是坐在那裏，就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店裏的事情店長也不會多問，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躲在櫃台後麵的角落裏畫畫，時不時會抬頭往櫃台的縫隙裏瞅上幾眼。
    小依覺得，店長好像是在一直等待著什麽人的到來。
    店長也不是一直都在畫畫，空閑下來的時候，她會把一隻大白貓抱在懷裏，很溫柔的撫摸，一遍遍的幫那隻懶得出奇的貓梳理潔白似雪的毛發。
    當她畫畫的時候，這隻大白貓就會很乖的蜷縮在店長腳邊睡大覺，店長每隔一會兒就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精致包裝的奶糖，剝開後低下手拍拍貓咪的頭。
    大白貓就會慢吞吞的抬起頭把那顆散發著奶香的糖果含進嘴裏，而後又舒適的躺回去睡覺。
    關於店長所畫的畫，小依看見過。
    那張畫板上，總是描繪著一個很清秀的男人，五官精致的如同雕刻出來一般，特別是那雙眼睛，裏麵好像有星星在閃爍。
    他身邊還會有一個小女孩，和總是穿著或黑或白西裝的男人不同，小女孩會有各種漂亮的發型，穿著好看的衣服，可愛的不要不要的。
    最後，在畫紙的角落，店長會改用素描筆描一朵桔梗花，在黑白的世界裏沒有顏色，和她左手無名指上那朵一模一樣。
    終於有一天，在店長又一次把畫筆放在桌上時，小依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
    對於她小心翼翼的發問，店長隻是低頭凝視著畫裏的一切，俯下身將貓咪抱到懷裏，大白貓喵喵的叫了幾句表達自己的不滿，她忽然就輕輕的笑了。
    小依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店長的笑聲很輕快，甚至還能聽出來一些炫耀。
    她說：“這是我先生和女兒，怎麽樣？是不是很好看？”
    不待小依回答，她又拍了拍小貓的頭：“這是我女兒養的貓，名字叫做奶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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