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怡今天的心情不大好。
    清晨還在睡夢中便接到通知，前些天晚上來的那位患有冠心病的老太太突發主動脈夾層破裂，顧不上許多，拖著疲倦的身體趕過來，然後緊張的投入搶救工作中。
    在一次次的嚐試中，最佳的搶救時間已然過去。
    回天無力，宣告死亡。
    靜默了一會兒，當值醫生開始報死亡時間。
    這是預想之中的事情，急性主動脈夾層破裂的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
    大家都盡力了，奇跡之所以被稱為奇跡是有原因的。
    不過，這還是林書怡手上第一個救不回來的病人。
    後頸手術衣的係帶在巡回護士的擺弄下被解開，那種被人死死勒住的感覺好像好轉了不少
    她輕喘著氣，沉默的處理完身上被汙染過的物件，然後走去更衣室換自己的衣服。
    外麵有些吵鬧的聲音傳過來。
    當林書怡換好衣服從那扇鋼製的大門裏走出來的時候，那震耳欲聾的哭叫聲幾乎使她暈過去。
    橫亙在走廊裏的輪椅床上蓋著白布，那個胖胖的中年男人趴在床沿上哭的痛不欲生。
    “先生，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她抱著濃厚的愧疚與歉意鞠躬，抬起頭時，原本憨厚有禮貌的男人的眼睛卻死死的盯著她，裏麵全是恨意。
    “是你害死了我媽！”
    他站起來，喘著粗氣咬牙切齒，看樣子，似乎是想要衝上來，林書怡被他的眼神嚇到，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平日裏和聲細語彬彬有禮的家屬也會有這樣的一麵，這個男人雖然隻來了一天，不過在大家的眼裏，他可謂是孝子的典範，無論什麽都想著自己的媽媽，嘴裏雖然婆婆媽媽的，但都是在說自己母親的事情。
    “我媽來醫院的時候還好好的，現在卻變成這個樣子，是你....”
    他瞪著眼睛，手指惡狠狠的直指林書怡：“...是你沒有盡到你的責任，你敢說你盡力了嗎？”
    聲嘶力竭的質問：“這兩天除了查房和我們剛來的時候，你都沒有主動來看過我媽的情況，而且我幾次來找你都找不見人影，難道醫生就是這樣關心病人的嗎？”
    “我....”
    又是一陣喧鬧，所在科室的主任也知道了這邊的動靜，噔噔的踩著樓梯跑上來，見現場混亂，主任趕緊攔在林書怡身前：“先生，別激動，別激動。”
    “我怎麽能不激動，我媽本來不會死，是落到了她這個庸醫的手裏才出事的！該死的是她這樣的庸醫，不是我媽！”
    “小林醫生是留學回來的醫學博士，她怎麽會是庸醫，先生，您母親是急性主動脈夾層破裂才去世的，這是突發情況，我相信小林醫生比您更不願意看到這些。”
    她使出渾身解數來勸阻眼前這個在失控的邊緣徘徊的男人，可是收效甚微。
    林書怡怔怔的一言不發，她眨著眼睛，忽然覺得好累。
    ....
    回到自己的桌前，主任還在不斷安慰著她：“小林，別太過意不去，治療方法上並沒有什麽不對，醫生也不是萬能的，你也盡心盡責了，當醫生嘛，心理素質不強一些怎麽好呢？人家也是在氣頭上，緩過這陣子就沒事了....”
    “主任，我...”她轉頭看向外麵陰沉沉的天空，語氣裏全是茫然：“我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情....”
    “你還年輕，慢慢來...”
    林書怡聲不可聞的輕輕應了一聲，低頭收拾著桌麵，拿起自己的筆記本，低聲道：“主任，我查房去了。”
    她像平常一樣進行自己的工作，也許是因為睡眠不足的原因，看起來沒什麽精神。
    腦子裏一直嗡嗡的響，午休快過去了，潦草的吃了些東西，她在醫院大廳的等候區找了個地方坐下，不知不覺，有人坐到她跟前。
    彌漫在鼻尖一成不變的消毒水氣味裏，混進來薰衣草的香味。
    她遲鈍的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端莊典雅卻又帶著幾分肉眼可見憔悴的女人。
    “林醫生。”安然抿著嘴，和她打招呼。
    對於安然的話，林書怡好一會兒才做出反應，她勉強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讓自己看起來清爽一些。
    “你來找我？”她發問，聲音比平常講話小了很多。
    安然盯著她那張和自己同樣蒼白的臉，點了點頭，打開自己的包，從裏麵掏出一樣東西遞過去。
    一張泛黃的相片。
    “老板娘告訴過我，這張相片是你拍的。”
    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林書怡的心跳停了一拍，上麵是他們的青春年華。
    可現在，卻落在了安然的手裏。
    不止這個，連茶館都....
    “你問這個幹什麽?”聲音憑空冷了八度。
    安然不在意她的冷漠：“我想請你告訴我，當時明川為什麽受傷？”
    心裏湧上突如其來的煩躁，林書怡看著一臉認真的安然，冷冷道：“這關你什麽事，那個時候的他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她的態度惡劣，安然把手收回來，目光落在相片上，手抓的緊了些。
    “我想知道他的過去。”
    “你想知道？”林書怡輕聲重複了一遍，覺得有些好笑：“你覺得這是一個結婚五年的妻子該說的話嗎？”
    “說到底你根本不了解他，也從未想過去了解他，既然這樣，那前天晚上，安然，你的那些話是怎麽說出口的？”
    無從反駁，連話都不知從何說起，在林書怡麵前，一直努力維持的從容第一次有了破裂的前兆，安然低下頭，讓額前的散發遮住眼睛，她沉默了一會兒。
    才又一遍哽咽著說：“如果你知道的話，可不可以告訴我？”
    “不能！”
    林書怡的拒絕來的斬釘截鐵：“安然，我又不欠你的，正像我之前說的，我討厭你，世界上也不是人人都慣著你。”
    不想與她過多糾纏，正好將要是上班的點，她站起身，去乘電梯。
    該說不說，醫院的生意還真是不錯，大廳裏麵的人不少。
    當和上午一樣，甚至更加扭曲的嘶吼聲響起的時候，林書怡因為疲倦而遲鈍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
    四周的人紛紛逃散，意識到電梯前這片空曠的區域隻有自己一個人站著的時候，她艱難的轉過身。
    發了瘋似的中年男人手裏緊緊攥著閃著寒光的水果刀，大叫著“你害死我媽媽”朝她衝過來。
    林書怡瞪大了眼睛，看著那抹銀色的金屬以極快的速度朝自己胸口靠近。
    千鈞一發的時刻，有一道溫軟的身體擋在了她麵前。
    還沒來得及發出一絲聲音，便被衝擊力帶著連著倒在了地上。
    耳朵能清晰的聽見刀子刺破皮肉的聲音，但身上沒有痛感傳來，薰衣草的香味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洶湧的將她包圍。
    似乎是錯覺吧，安然的呻吟隻是持續了很短一瞬，林書怡甚至能聽到她在自己耳邊的低語。
    “這下....你算不算...欠我了？”
    沙啞卻又帶著明顯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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