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車廂裏,  一排排長椅上坐滿了人，隻有零星幾處空位還閑置著。莫遙等人剛踏上車廂,  便有數道目光落在三人之間那張還很青澀的雋秀麵孔。青澀的臉龐留著半長不短的黑發,  柔軟的黑發遮住一部分額頭，露出雙朝氣蓬勃眸眼。
    少年勾成月牙的眼尾濡著笑意，嘴角處有對可愛小巧的梨渦。走在他旁邊的兩人個子都高出他不少,  特別是右邊那個，足足高了他一個頭,  抬著手臂把青少年擋在他身前半步,  警惕地掠過周圍人群。
    興亞找到處空位,  讓莫遙坐上去。
    周圍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變多了不少,  莫遙沒扭捏地坐好，半垂著腦袋，避開眾人的視線。
    一旁的陸曉秋敏捷地側過身,  擋掉數道投過來的目光。他和興亞兩人相互對視一眼，接著單手撩了撩衣擺，露出腰側的硫光木倉。硫光木倉的銀色把手精巧絕倫,  上麵刻著“s”符號,  很是奪目，那幾道打量的目光很快散開。
    莫遙緩緩地舒了口氣。
    他很不習慣，也不喜歡被人關注。
    不知過了多久,  身旁有個奶聲奶氣的聲音,  驚呼道：“下雨啦！”
    莫遙抬起眉眼，看向車廂窗外。
    淅淅瀝瀝……
    細雨如針，傾斜地拍打著車窗，充盈的水汽升騰，明亮的窗麵很快化成霧蒙蒙的一片。冷風吹拂,  遼闊的平野似乎不再寂寥荒涼，細雨之下萌生了淺淺淡淡的綠意。
    “春雨來了。”
    “來得有點太遲，好在是來了。”
    “這雨來得不錯，今年興許比去年豐收。”
    ……
    聽著周遭的議論聲，莫遙感覺到有東西在扯他的衣角。他低頭看過去，小女孩軟萌萌地對著他眨巴眼睛，在看到莫遙轉過頭時，笑著甜甜地喊：“大哥哥~”
    是上次送他雞蛋的小女孩。
    莫遙微微彎起眉梢：“我們又見麵了。”
    “嗯呀。”廿廿靠在媽媽的懷裏，晃動著兩條藕節似的小腿，可愛的小腦袋歪了歪，沉浸在再次遇到漂亮大哥哥的喜悅中。
    “大哥哥，抱抱~”
    廿廿扭動著屁股，想要掙脫出媽媽的懷抱。
    方婭柔和的眉梢輕輕蹙起，細聲細語地說道：“好啦廿廿，不許這麽調皮。”
    說完，她對著莫遙莞爾一笑：“真的好巧，我們又碰麵了。”
    莫遙羞赧地點點頭。
    他緊張得手指頭都要糾結在一起了，再度的碰麵還是會令他回想起那個傍晚，他的肚子咕嚕嚕的在人群裏響起，小女孩手中溫熱的熟雞蛋，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塞入到他的手裏。
    莫遙微垂著的鴉羽一顫一顫地，不善言辭的無措感溢出表麵。
    見狀，方婭捂嘴笑了笑，說：“要去哪裏？”
    “後勤部。”
    “可惜了，我和廿廿要回獵者樓，要不然肯定請你去家裏做客。”
    莫遙羞紅著臉，支吾著說沒事，“以後會有機會的。”
    方婭暖若春風的聲線繚繞耳際：“廿廿很喜歡你。”
    “嗯，最喜歡大哥哥啦。”廿廿終於掙脫出媽媽的懷抱，撲到莫遙的懷中。
    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莫遙整個上半身都頓住了，懷裏多出來的小生物柔柔軟軟的，還能聞到奶香味。莫遙吸了吸鼻子，上半身靠向椅背，盡量不讓小女孩掉下來。
    廿廿抱住莫遙的手臂，小手攥緊衣角，把左臉貼在莫遙的懷中，她能聽到大哥哥的心跳，像是旋律美妙動聽的音樂。
    奶聲奶氣地聲音從他的懷裏傳出來：“大哥哥，你真好聽。”
    莫遙怔了怔：“嗯？”
    陸曉秋和興亞也被這小女孩的動作給驚呆了，但看莫遙好似認識這對母女，隻好訕訕地站在原地沒動。
    反而是方婭，多看了兩眼手足無措的莫遙。
    五歲的廿廿，最近步入了不穩定的覺醒期，她身上的磁數一直在變化。方婭為了讓廿廿能順利覺醒，近來總是帶著她出入學識區。負責異能知識啟蒙的老師告訴她，從檢測到的數據上來看，廿廿覺醒出感知方麵的異能性很高。
    方婭眼裏的眸光粼粼微動，最近，廿廿都不喜歡近親陌生人了。可眼前這個少年是個例外，一向乖巧的廿廿，甚至會掙脫她的懷抱，撲向對方的懷裏。
    這是一件多麽驚奇的事情。
    看來……
    真的很喜歡他。
    莫遙低下頭，看著撲在自己懷裏數十秒還不願意離開的小女孩，廿廿嘴裏說著他聽不懂的話，但從她喜悅的表情上來看，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了。他的心裏升起暖意。
    車廂裏的喇叭時不時地響起機械聲。
    懷裏的廿廿在機械聲響起——“後勤部站到了”的時候，戀戀不舍地從他懷裏回到媽媽的懷中。
    方婭借著這次機會，彼此互相告知了名字，還交換了聯係方式。
    莫遙輕盈地奔下車。
    旁邊的興亞給他空出位置，啪地打開手中提前準備好的雨傘：“別淋雨了。”
    對他們來說，莫遙的身體素質跟普通人一樣，需要嗬護。
    莫遙剛下來時，半長不短的頭發披在肩頭，他甩了甩遮擋住視線的碎發，從兜裏揣出橡皮圈簡單地束成小馬尾。
    是時候剪頭發了。莫遙盯著後勤部前麵的水泥路上坑坑窪窪的泥濘，默默地想。
    “這都下雨了。”陸曉秋望著陰沉著的天穹，細如針的遇水像是綿綿不盡地從半空中掉落下來，路麵濕噠噠的，遇到土壤時，更是有種踩進泥潭的錯覺。他喟歎一聲，問莫遙，“莫遙，你這次過來是要種東西嗎？”
    “嗯。”莫遙沒有否認。
    陸曉秋：“還下著雨呢，這也可以種？”
    “這你就不懂了吧。”興亞冷酷地抬手搭上陸曉秋的肩膀，老神在在道，“雨水過後是播種的好時機，這個時候種下的種子，更容易發芽。我說得對麽？”
    後麵那句話，他問的是莫遙。
    莫遙：“你挺了解。”
    興亞害羞地撓撓頭發：“我以前在學識區上學的時候，聽過幾次種植員的演講，其中有次聽過這樣的說法。”
    陸曉秋：“……”
    為什麽他就沒聽過這樣的演講。
    就這麽白白地錯失了一個跟莫遙好好套近乎的機會。
    他心裏鬱悶，越走越離大部隊更遠，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暴露在天空下麵，濕冷的雨水洗刷著他的頭發，還有他的臉。
    陸曉秋灼灼的目光盯著前麵撐著傘的兩人，莫遙清脆的少年音時不時地回應著興亞的話。
    “……”不行了，更加抑鬱了。
    或許是他的視線過於實質。莫遙似有察覺地回過頭看他，見他的頭發和衣服都掛著水珠的模樣，輕挑起眉梢。
    “你怎麽了嗎？”
    陸曉秋有點不好意思，快步地上前，走到莫遙的麵前，假裝淡定地輕咳兩聲道：“我剛剛在體會今年的第一場春雨。”
    “嘖，也不怕淋成落湯雞。”興亞在旁邊嘲諷。
    陸曉秋白了他一眼，專心致誌地跟在莫遙右邊，這次他沒有放過機會，趁著莫遙跟他說話的功夫，問莫遙有什麽需要他幫忙的嗎。
    莫遙正好有事情需要他們幫忙。
    到了田地裏，莫遙忙招呼陸曉秋和興亞去劉叔那裏借來大型的耕地機。趁著他們離開的時間段，他進入到工具屋，穿戴好雨衣出來時，手中拿著升級好的白菜種子，還有小鐵鍬。
    等他們回來，莫遙手中的白菜種子已經種下去不少。不過沒想到的是，劉叔也跟著他們一起過來了，劉叔不是單獨過來的，他還帶來了個好消息。
    上次種植到隔壁區域的30株巨型番茄，成熟了。
    劉叔麵露感慨：“我派人過去采摘了，等會就能全部摘完。”
    說著說著，他的注意力就落到莫遙手中的種子上麵，他挑了挑眉，不假思索地道：“這就是袁牧誄送過來的那些種子？”
    “嗯。”莫遙把手中的種子分配了一部分給興亞和陸曉秋。這兩人興致衝衝地領著個小鐵鍬，衝進了田地裏。
    瞧著對種植農作物，充滿了興趣。
    莫遙回過頭，看向劉叔，輕聲地問：“那人離開了？”
    “早上離開的。”劉叔沒給什麽好臉色，“江隊揪出來幾個眼線，上層的人哪怕想假裝看不見也不行了，隻能取消了袁牧誄留下來探討的行程。”
    劉叔的口吻裏透著涼意，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莫遙，鄭重道：“以後不會讓他有機會接近你。”
    “謝謝劉叔。”
    這次意外地讓莫遙暴露在袁牧誄麵前，是他們大意了。現在，莫遙的身邊有s級隊副隊員守著，劉叔他們在知道這件事後也放心不少。
    兩人沒聊上多少，劉叔就問莫遙需要大型耕地機是要做什麽。莫遙沒有隱瞞，說現在租聘的這片種植區，還有很大部分都是空著的。黑色的土壤度過了寒冷的冬季，如今硬邦邦的，很不適合新種子種植。
    莫遙想著，收藏夾裏還躺著“原始的小麥”，他打算原始的小麥升級過後，就將它們播種到新翻的土壤裏。
    “不是才種下南瓜嗎？”劉叔不太淡定地加重聲量，他細細打量莫遙細弱的身軀跟白淨的臉蛋，疼惜道，“小莫你可不要勉強自己，咱們慢慢來，不急於求成。”
    莫遙無辜地眨了眨眼：“……”
    劉叔對他的誤解，還停留在最初的時候呀。
    雖然是誤會，莫遙還是真摯地接受了劉叔的好意，並讓劉叔放心，他會量力而行的。
    [叮，恭喜宿主成功種植“可口的白菜”，隨機掉落50積分，已發放到係統，請查收。]
    拍拍沾上泥土的雙手，莫遙直起身，看著往回走的興亞和陸曉秋。這兩人是頭一次幹這種活，明明都是二十多歲的人了，還興致高昂地快要原地蹦起。
    “原來種植這麽有趣。”陸曉秋下意識地抬手擦了擦濕漉漉的額前發，手指上沾著的泥土瞬間就把臉變成花貓模樣。
    興亞萬分讚同的點頭：“看來以後不用出勤的時候，我們倒是可以來後勤部接一接活。”
    他臉上也沒好到哪裏去，雙頰都沾著不少汙泥，一看便知道在埋種子的同時，還有其他小動作。
    “噗。”
    莫遙沒忍住地笑了笑。
    劉叔欣慰地看了看他們，說：“你們去幫小莫把那片區域翻新一遍，我帶著小莫去看巨型番茄，等會再送他回來。”
    “這……”
    兩人不確定地看向安靜乖巧的莫遙。
    莫遙點點頭，沒有拒絕劉叔這個提議。
    等走出田裏，劉叔突然道：“是加工區來人了，想見見你。”
    這不是加工區第一次來人了，前幾次都被劉叔用各種借口拒絕了，這次巨型番茄成熟，他們想借著這次機會見一見莫遙。
    他們來的還是加工區的負責人。
    顯然很是看重莫遙，畢竟……
    劉叔越想下去，心頭越沉。
    這次b區代表團過來參觀的目的，已經有幾個部署的高層知曉了。莫遙的身份無論如何都無法像以前那樣隱藏下去。
    他側過臉看向迷糊著的莫遙，繃著臉緩緩道：“我沒同意他們的請求，他們現在還在我的辦公室裏待著，想要通過我來問問你，能否見一麵？”
    莫遙沒有立即回答。
    他微微抿著嘴，心裏思忖地想著，很多事情光靠他一個人是不行的，他也不能每次都要依賴著江隊給他撐腰，他遲早要獨當一麵。
    幾秒後，莫遙：“好”
    他同意了。
    劉叔歎了口氣，還是沒忘記跟莫遙交代這次過來的都有哪些人。加工區的負責人姓秦，平時待人處事還算不錯，跟劉叔算是老相識。
    “他這個人很固執，認死理，所以你跟他聊天的話，能順著他的意就順，不能就假裝沒聽到，要是反駁他嘛，嘶……那可就有得頭疼了。”
    還有老秦的副手張安軼，是個年輕有為的青年，他的異能不算特殊，是水異能。若是莫遙以後會跟加工區的來往，通常跟這人打交道比較多。
    劉叔很細心，生怕莫遙在等會見麵時吃了不懂的虧。
    說到後麵，他還是隱隱不太放心，道：“要不，等會我還是留下來吧。”
    莫遙沒拒絕劉叔的好意。
    他們倆先去了趟巨型番茄的種植地，田地裏歇著兩名工作人員，在看到劉叔和莫遙過來時，紛紛站起身來。
    莫遙盯著後方排列整齊的筐筐，裏麵都裝滿碩大的番茄。
    “林哥說等會就過來。”
    其中一名工作人員對劉叔說道，說完，他們倆偷偷地打量莫遙，他們倆是兄弟，上次都排隊購買過莫遙種出來的小番茄。
    今天過來采摘巨型番茄，也知道這都是莫遙種植的，心裏都忍不住地崇拜跟好奇。眼前的少年謙和柔善，與以前接觸過的種植員很是不同。
    “嗯。”
    劉叔微微頷首，算是回應了他倆。
    他向莫遙解釋：“加工區供應是林路沅在負責。”
    莫遙：“我知道的。”
    他還記得，後麵還收到了林路沅從加工區帶來的牛肉胡蘿卜罐頭。用他種植出來的胡蘿卜加工的牛肉罐頭，吃起來味道確實與眾不同。林路沅還說，上萬盒罐頭在一天時間內就售空了。
    並暗戳戳地問，啥時候再種植一波胡蘿卜。
    “這批巨型番茄價格照舊，由林路沅代收，等他回來就可以將貢獻值轉給你。”劉叔說著，問工作人員今天摘了多少斤。
    “2500斤。”
    “本來我們以為最多一千斤的，沒想到直接翻倍。”
    劉叔一臉震驚：“不錯不錯。”
    他沒記錯的話，這巨型番茄還是多年生的，這次采摘後過幾個月又能長出一波。就是，這數量還是不夠。劉叔沒敢當著莫遙的麵直說。
    ……
    時間點點過去。
    暗沉的天幕逐漸明亮，淅淅瀝瀝的春雨終於停了。
    莫遙脫下身上的雨衣，碰到了匆匆趕過來的林路沅，他跟林路沅沒寒暄幾句，便隨著劉叔走在坑坑窪窪的田道上，往劉叔的辦公室方向走。
    路上遇到幾波人，都在問莫遙什麽時候會再度擺攤的事，莫遙一一回答還不確定。他們的表情有的失落，有的了然，畢竟是非同一般的農作物，能等上一回都是值得的。
    “老秦。”
    劉叔剛邁進一隻腳，就朝裏麵的人喊道。
    被喊做老秦的人嗖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他提起腳就往外麵的方向衝，直接掠過劉叔，來到後麵跟著劉叔進來的莫遙。
    早先時候，他就懷疑姓劉的這麽藏著掖著肯定不安好心，現在他難得見到真人，才徹底地明白姓劉在想什麽。這麽年輕，瞧著才十七八歲，青澀懵懂，特別好欺負的模樣。
    “好家夥。好家夥。”他連連喊道。
    “咳咳。”
    劉叔拉開他跟莫遙的距離，“別嚇到小朋友。”
    “哈哈哈哈——”
    怎麽會，他珍惜還來不及呢。
    莫遙微微地瑟縮了下肩膀，這加工區的負責人跟劉叔說的貌似不太一樣，此刻正豪爽地拍了拍劉叔的肩膀，手勁極大，發出啪啪地聲音。也難得劉叔能接住這幾巴掌，像個沒事人一樣地回過頭，示意自己跟上來。
    見狀，莫遙隻能硬著頭皮上。
    進到屋裏。
    老秦的副手張安軼上前一步，他生著一對桃花眼，打量著莫遙時會給人一種在勾人的錯覺。他的嗓音帶著磁性的低啞，笑著說：“見你一麵真的不容易。”
    他多次從方韞口中聽到這個人，今天見到，他才意識到驕傲不可一世的方韞為何會焦慮到如此模樣。
    是青澀都掩蓋不了的華麗的漂亮，怯怯地看著人時的杏眼靈動深刻，綿軟得像隻雪白的兔子。
    莫遙聲音軟軟地回應：“你好。”
    “跟我想的還真不一樣。”老秦坐回到一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咧開嘴笑著，“我以為扭扭捏捏的是怕見人，沒想到是怕被拐。”
    莫遙：“……”他這個當事人還在呢。
    “不過今天咱們算是正式見麵了，我就直說了，咱們之前那巨型番茄的合作呀，我覺得數量太少，供不應求呀。”
    “老秦，之前我就跟你說好——”
    劉叔剛起了個頭，老秦就知道他要說什麽：“我知道，你覺得我不能逼著年輕人，別給年輕人製造壓力。但現在的情況是，寒潮期受到的災害還沒徹底解決呢，這受災怎麽也要一年半載才能緩過勁，也就莫遙的能力能讓生育期提前。”
    “好。”
    劉叔神色岔岔地收回想要繼續替莫遙說下去的話，他把視線轉移到莫遙身上，鼓勵莫遙勇敢麵對，不要害怕。
    莫遙眨眨眼，麵對三道來自不同方向的視線，還算淡定地抬起頭顱：“秦叔，你想怎麽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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