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知道了。”
    等林路沅掛斷通訊，莫遙看向他。
    不用莫遙詢問，林路沅主動說道：“是張安軼,  就在剛剛,  說是上次送過去的紅薯加工的成品出來了，想邀請你過去參觀參觀。不過他倒是沒說加工出來哪些種類，要是以往大概率是加工成紅薯幹和紅薯麵條。”
    紅薯不像其他糧食，它不易於貯存,  容易變質腐爛，基地裏收獲的紅薯一部分會送往加工區,  一部分則是直接送到投放點。送往投放點的紅薯個頭偏小，更多的用來加入到米粥裏,  或者整個烤著售賣。
    莫遙種出來的紅薯個頭大,  幾乎全部送往到加工區裏,  隻有少部分送去到投放點,  熬成紅薯粥。
    見莫遙投過來的疑惑目光,  林路沅解釋地說道：“那部分熬成紅薯粥聽說昨天就售盡了,  說是熬出來的粥喝起來很甜,  深受小朋友的喜歡。”
    莫遙讚同：“紅薯粥確實好喝。”
    他也打算今晚回去後，就讓智能管家做一鍋來嚐嚐。
    可加工區突然邀請莫遙參觀加工區，卻頗有深意的意思，這加工區除了工作人員,  其他的人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入的。或許,  這不失為一種接近得取莫遙信任的好方法。
    林路沅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停頓兩秒後問：“小莫，關於加工區邀請你這件事，怎麽看？”
    “我挺好奇加工區長什麽樣。”莫遙眼底露出期許的神色,  不過他眉頭一皺，輕聲道，“可我等會還要回獵者樓一趟，下午三點我要參加會議。”
    林路沅遲疑問：“那這……是要拒絕嗎？”
    莫遙沉默地抿著嘴，沒有立馬回答。
    林路沅道：“要去的話，我希望能陪你一塊去，我對加工區很熟，或許能給你一些幫助。”說到後麵，林路沅聲音降了下來。
    他回想這段時間，並沒有給莫遙帶來任何的幫助。他這個後勤部的負責人，似乎也沒有什麽用。
    而他還幻想著，想要莫遙一直留在後勤部裏。
    但莫遙，似乎一直不屬於這裏，莫遙像是勿入到陌生森林裏的七彩麋鹿，暫時被森林裏前所未有的場景所吸引，久而久之，他遲早會離開這，去往更廣闊的天地。
    “好呀。”
    下一秒，他的話剛落下，莫遙竟然同意了。
    林路沅微愣地抬起眼看向他，看到莫遙眼裏閃著興奮的光芒，獨屬於少年清脆的嗓音躍躍而試地說道：“那我們就這麽說定了，你替我問問加工區那邊，我可以選擇明天去參加嗎？”
    “好，我這就去問。”林路沅點了點頭，直接撥通通訊。
    通訊裏，另一頭的張安軼在聽到莫遙願意過來參觀時，勾了勾唇，很快與林路沅確定好明天過去的時間點。他還特意問林路沅，需要他派車輛過來接莫遙嗎。被林路沅拒絕了，林路沅表示他會跟著莫遙一同前往。聽到這，張安軼眸色深了深，不過什麽都沒說。
    ……
    加工區。
    負責人辦公室裏，張安軼掛斷通訊。
    老秦問：“如何？”
    張安軼道：“同意了，不過沒想到林路沅會跟著一起。”
    “哦？”老秦眉頭一挑，不可置否道，“這後勤部現在倒是緊貼著莫遙，想來也怕莫遙跟我們過於親近。”
    “您放心，他是留不住的。”張安軼很有信心，以莫遙的能力，怎麽會一直長留在後勤部。
    老秦麵色微沉：“林路沅那小子倒是無所謂，就怕獵者樓裏那位……”
    張安軼：“那位再厲害，也不可能拘著人不放吧。”
    “難說。”
    兩人沉默下來，眼底都多出一絲忌憚。
    ……
    工作人員把數百顆白菜采摘後，堆積在田道邊的田埂上，堆積成山的大白菜水靈靈的，莫遙走過去，雙手捧起一顆。
    他拍了拍表麵，能聽到砰砰的聲響，接著一隻手掰開外麵有些老陳的萼片，果梗發出響亮的脆響，迸濺出幾滴汁水。
    [叮，恭喜宿主成功收獲“可口的白菜”，隨機掉落獎勵積分：100。已放入係統可隨意查收。]
    莫遙訝然地抬了抬眉，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他欣喜一笑，露出兩顆白白尖尖的小虎牙。
    站在他旁邊的林路沅也很激動，回想著雨災那次，上萬噸白菜都腐爛發臭了，連拉到養殖場做成飼料都有害，全部直接原地銷毀。現如今，那一片種植區域的白菜產量依舊受到嚴重影響。跟莫遙同一批種下的，更是才長到幼苗期，距離收割還有大半時間。
    他看著莫遙毫無節製地掰開外麵那一層萼葉丟掉，眉頭狠狠地跳動了幾下。這被莫遙嫌棄的外層，比基地裏產出的白菜質量還要好上幾倍不止。
    他欲言又止，最後出聲道：“小莫，那可以吃。”
    “可，以前都是要掰掉的。”莫遙眨了眨眼，想著上輩子，賣菜的大嬸跟他說外麵這層都是用來做保護的，吃的時候掰掉就行。
    他想著，這顆要帶回家吃，就隨手給掰了。
    “……”不，他覺得能吃！
    林路沅接過那幾片萼葉，打算把它們帶回家，今晚下麵條吃。
    莫遙垂下眸眼，看著手裏的大白菜，想到他現在過得有滋有味了，卻忘記了基地大多數基民連最簡單的蔬菜都吃不到。
    這時，林路沅用稱重器稱了下手中的大白菜，在看到稱重器裏跳出來的數字，微微啞然：“有十幾斤重。”
    那這幾百顆大白菜，幾千斤是綽綽有餘了。
    聽到這個數字，莫遙也很激動地抬起頭，他轉過頭一看，發現工作人員開著卡車回來了。他從駕駛座上跳下來，快步朝著莫遙和林路沅走來。
    等距離莫遙還有幾步遠時，工作人員放緩腳步，麵露遲疑地看看莫遙，又看看旁邊的林路沅。
    林路沅詫異地抬起眉，問他是有什麽情況。
    工作人員：“林管理，我想問問這位，這批白菜送走前，我能不能要一顆？我不會白要的，我可以用報酬抵，報酬不夠的話，要多少貢獻值都行。”
    “哈？”
    莫遙愣住。
    林路沅扯動嘴角，轉過頭看莫遙。
    莫遙回過神，臉上掛上笑地說：“不用報酬也不需要貢獻值，送你一顆。”他抱起其中一顆大白菜，塞入到工作人員的懷裏。
    末了，他還加上一句：“辛苦你了。”
    這是真的？
    這麽大的一顆白菜，說送就送！
    工作人員臉頰紅了紅，盯著懷裏的大白菜吞咽著口水，激動到說話都不利索了：“不……不辛苦……”
    接著反應過來地四十五度鞠躬，大聲喊道，“謝謝您……謝謝您的大白菜，我……我會好好享用它的。”
    “不用這樣……”
    莫遙被他激動的情緒搞得非常不好意思，羞赧地撓著後腦勺，很是無措地看向林路沅。
    林路沅收到莫遙的求助，出聲說道：“好了，瞧你這沒出息的樣。”
    他讓工作人員先將地上的大白菜搬上卡車。
    連工作人員都有份，莫遙自然為其他的朋友各自準備上兩大顆，這足夠他們吃一陣了吧。
    莫遙想著，讓林路沅教他怎麽注冊下單軟件。注冊好賬號，他仔仔細細地填上每單跑腿地點的信息，很快，跑腿小哥把莫遙提前準備好的大白菜帶走。
    隻是，他跟江一皙的那份，打算等回自己帶回家。
    等跑腿小哥一走，工作人員再看向莫遙的目光變得完全不同了，他心裏很難想象，這到底是一名怎麽樣的種植員，居然就這麽輕而易舉地，不收取任何酬勞，就把種出來的蔬菜送出去。
    這得是多大的人格魅力啊。
    ……
    一陣風吹過。
    莫遙抬頭看了看田道的方向。
    那裏走來兩個顯眼的人，莫遙恍惚了一瞬，納悶地嘀咕：“研究所的人怎麽來了？”
    研究所獨有的銀白色大褂，在田道上尤為顯眼，不止莫遙看到了他們，林路沅一早就發現他倆。程少陽和楊躍倆人的速度不慢，很快就來到跟前。
    莫遙側了側目，沒在後麵看到江博士，看來這次就他倆。
    他不確定地問：“你們怎麽過來？”
    程少陽溫和一笑，說：“這次種植的白菜雖然是普通種子，可到你手裏種出來的終究不一樣。”
    楊躍上前一步，接話道：“所以博士讓我們過來領取樣本。”
    他目光落到已經裝載到卡車上的大白菜上，礙於身份在，沒有急忙地跑過去。在聽到莫遙說出“沒問題”這三個字時，急不可耐地跑過去，來到卡車前。
    楊躍抱起一顆在手裏，外表是淺綠色的萼葉，越到裏麵呈現出來的顏色越淡，到後麵直接變成更漂亮的鵝黃色。
    他低下眉，把鼻息埋入到白菜裏重重地嗅了嗅，是菜的清香味，沒有聞到那股仿佛布滿汙垢的水槽泥土味。
    他恍惚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安靜站在一旁的莫遙，幾度無聲地張了張嘴，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是了，不管他問多少遍。
    得到的那個答案又如何，他還是無法做到。
    楊躍頓時喪氣不少，但很矛盾的，他又欣喜當初他雖厭惡看不慣莫遙，卻還沒來得及做什麽。要不然，現在的他指不定有多後悔。
    程少陽瞥了他一眼，朝莫遙說道：“這白菜，我們就帶走了。”
    莫遙點點頭：“好。”
    他們一走，隻剩下亂糟糟的田地，地裏還留有白菜的根頭，林路沅說那些都是寶，全部要送到養殖場去。
    莫遙在田裏走上一圈，剛種完白菜的種植區不適合再次種植白菜，他從口袋裏拿出提前從係統裏取出來的青瓜種子。拿給林路沅。
    林路沅接過，有些疑惑：“這是？”
    莫遙：“青瓜種子。”
    他手指橫掃周圍的區域，道：“我打算將它們種在這裏，麻煩林哥了。”
    林路沅立即道：“不麻煩。”
    既然不麻煩……
    莫遙眼神發亮地拿出剩下的“變異的紅薯”和“進擊的胡蘿卜”，將他一股腦地塞入到林路沅的手裏。
    林路沅看清手中的種子時，震驚到失語：“！！！”
    莫遙聲音輕快地喊道，“全部麻煩林哥幫我種下了。”
    “哪來這麽多種子？”
    林路沅仔細仔細地把種子都放好，這裏隻有他和莫遙二人，他擔心地蹙著眉，“你一下子消耗這麽多種子，體力可吃得消。”
    莫遙慢吞吞道：“我沒事。”
    林路沅還是不放心：“下次不能這麽魯莽了。咱們雖然急需要你，也不能這麽光讓你消耗下去，這研究所又不是擺設，等他們研發出種子，你就能輕鬆不少了。”
    那可不一定。莫遙眨眨眼，心裏腹誹一句。係統裏出來的種子，研究所隻能偽造，偽造出來的種子才到及格線，可是在係統的對話框裏嘲笑過幾次的。到時候，興許還需要係統出手。
    林路沅和莫遙確定好種植區域，又說起其他話題來。
    “小莫，你是三點的會議吧？”
    “嗯。”
    “需要我載你過去獵者樓？”
    “不用的。”
    莫遙思忖幾秒，想著興亞或者是陸曉秋大概會開車來載他。他低垂下眸眼看時間，現在兩點多了，他不能在後勤部再逗留。
    莫遙抬起頭，看著林路沅道：“林哥，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林路沅搬起剩下的一筐大白菜，剛走出後勤部大門，兩人麵前停下一輛熟悉的迷彩色越野車。
    是江一皙。
    “江隊！”
    莫遙喜出望外地喊出聲。
    江一皙落下副駕駛座的車窗，看向莫遙：“上來。”
    林路沅把那筐大白菜搬上後車廂，見著莫遙歡喜地邁進到越野車的副駕駛座上，笑著朝著他揮手。
    下一秒，車子在他眼前揚長而去，似是不願多停留半秒。
    半個小時。
    越野車如約而至地停在獵者樓。
    莫遙跟著江一皙進入，上了樓，莫遙發現隊裏的其他人員都在，見到他時都笑盈盈地跟著他打招呼。
    不一會兒，他的身邊就圍上不少人。
    大家東扯西扯地，無不是在打聽莫遙最近都種出了什麽好東西。有的甚至掌握了不少確切消息，洋洋得意地拍著胸脯說他在投放點喝到莫遙種的紅薯煮出來的紅薯粥。
    聊到後麵，周圍響起一陣吞咽口水的聲音。
    “怪不得我這兩天找你約飯你都支支吾吾的不答應，敢情自己偷摸地發現好東西不分享出來。”
    “麻蛋，你也太可惡了吧。”
    “是呀，我都沒吃到。”
    “唔——那個我想說，既然現在莫遙在，我們是不是把重點放錯了。”
    “你是說——”喧嘩聲頓時寂靜下來。
    隊友們的雙眼直勾勾地落在莫遙的身上，莫遙被數十雙眼睛盯得耳朵發癢，他搓搓耳垂，假裝沒看到。
    不動聲色地後退又後退，將自己的後背抵在了牆上。
    群狼環伺，莫遙在隊友們高大的身軀下顯得愈發嬌小，他掂了掂腳尖，盡量地抬起頭看向人群外。環顧四周，看到在窗戶邊上，江一皙和樓少平在說著話。
    仿佛似有所感，莫遙的視線剛捕捉到江一皙的身影時，江一皙恰好在此時轉過頭，朝著他的方向看來。
    莫遙二話不說，向他投來呼救的目光。
    江一皙挑了挑眉，朝著他微微頷首，示意莫遙過來。
    莫遙喜出望外，立馬扒拉開人群，小步快跑地衝過去。其他人見狀，隻能悻悻地收回渴望的目光。這次逮不到機會，那就下次！
    江一皙和樓少平都很忙，現在有莫遙的加入，他們把談話的地方從窗戶邊轉移到休息房。進入到休息房，江一皙讓莫遙自主活動，他和樓少平坐在辦公桌前，繼續剛剛的話題。
    莫遙雙手背後地走近壁櫃，上麵陳列著一排排文檔夾。他在其中找到一檔寫著“成員資料表”的文檔夾，還沒拿出來。
    便恰好聽到了樓少平的聲音。
    樓少平：“高層可能會掩蓋這次的白色死海事件。”
    當時他看著江一皙極其狼狽地從白色死海裏出來時，心裏提著的心才徹底放下，結果高層卻想要特意隱瞞，這其中緣由，不用他直接明說，江一皙比他更清楚。
    “嗯。”江一皙的表情淡淡的。
    樓少平有些憤然：“他們顧忌兩基地的友誼，連這麽大的事情都可以假裝不知道，簡直可笑至極。要是這次出事的是藍波，我想他們還能這麽淡定嗎。”
    藍波？
    莫遙疑惑地擰起眉，這人是誰呀。
    可看樓副隊的表情，似乎很是討厭這個叫藍波的人。他目光從樓少平身上轉移到江一皙身上，江一皙的表情依舊淡淡的，冷徹如霜的冰眸始終看不出太多的情緒。
    樓少平繼續道：“你打算怎麽處理？難道也要跟基地裏的高層一樣，假裝不知道嗎？”
    江一皙冷眸看著他：“不是挺好。”
    “可是……”樓少平浮躁地擼著額頭的頭發，憤憤地搓了搓，“那對你不公平啊，他們知道你肯定不會鬧大，才會將這件事交給你處理，現在想來，他們早就心裏懷疑了，現在不過是想要通過你的身手，來確定下答案而已。”
    江一皙淡淡道：“不喜歡麻煩。”
    言下之意，他們想要假裝不知道，正如了他的意。
    樓少平明顯被噎住了一下。
    他怎麽忘記，江一皙便是這樣的人，不喜歡麻煩，對一切事物的情感值很低。他的人就像他的異能一樣，冰冷無情，仿佛是一塊永遠無法被化開的冰川。
    直到某個小家夥出現……
    樓少平斂了斂情緒，反應過來小家夥還在屋裏，將剩下的話咽回去。行吧，既然江一皙都懶得去計較，他這個做朋友的，還在生悶氣算什麽回事。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下午三點半到了。
    莫遙他們走出休息房的時候，外麵的隊員們早已筆直著肩膀整齊坐在會議室桌前。莫遙環顧四周，看到艾維爾，他在對著自己眨眼睛。
    莫遙心裏了然，穿過幾個人，坐到他旁邊的空位上。
    他一坐好，會議正式開始。
    主持會議的是樓副隊，他收起吊兒郎當的模樣，一本正經地總結了這次出勤次數，對此發表了一係列看法。莫遙聽得稀裏糊塗的，學著其他人的模樣，雙手平齊放在桌麵上，微微側頭，看向首位。
    首位坐著神色冷淡的江一皙。
    幾分鍾後。
    “還有一件事——”
    樓少平抬起眸注視著他們，“每年的績效考核期就在下個星期，這次的考核我們選擇在基地外，正好和出勤一起。”
    方韞冷然一笑：“全體？”
    麵對他這個問題，樓少平雖然不知道他出於何目的才問，不過還是確定地點頭：“是的，全體。”
    “既然是全體，那沒有戰鬥異能的後勤部怎麽說？”艾維爾有點擔憂地看了看旁邊的莫遙。
    莫遙微微一愣，沒想到還算上他這一份。
    此話一出，方韞狹長的丹鳳眼隱晦不明地看向莫遙。
    那目光裏有審視和冷漠，如黑曜石般的眸眼像極了無底漩渦，平視著去看，有種眩暈的感覺。
    莫遙躲了躲，要不是身上的防禦罩沒有任何反應，他都快要懷疑這個方韞對他施展了精神力。
    他不怕方韞，但討厭方韞高高在上俯瞰他的模樣。
    坐在首位的江一皙，依然用那雙冰冷冷的黑色眸眼看向方韞，眉梢和眼角在房間的燈光下鍍上一層淡薄冷漠，如冰刃般看著他。
    方韞感受到了一股寒顫，全身仿佛跌落冰潭。
    他抖了抖眼尾，狹長眉尾徒生寒意，他略微一動僵硬的肩膀，盡量平靜地與江一皙對視。然而，下一秒，江一皙的目光移開，回到莫遙的身上。
    他的嗓音淡淡的：“後勤隊伍，按照後勤隊的考核來辦。”
    旁側的樓少平聽到這話，徹底地鬆了口氣，他離江一皙最近，最能切身體會那種驟然而來的寒意，就在剛剛那瞬間，方韞徹底惹怒到江一皙。
    幾秒後，樓少平打哈哈地收場：“希望各位隊員們，對這次的考核有所信心，還有就是不能鬆懈，該訓練的訓練，該努力的努力。”
    會議結束後，莫遙分到一份考核說明書，裏麵詳細地列出了此次考核的題目，滿滿當當的，列滿了一整張a4紙。
    莫遙呆滯：“！”
    回來路上。
    莫遙雙眼直視前方，心裏想著這次考核的事，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他哭喪著臉，雙手抱胸，接著——
    他聽到旁邊駕駛座上，江一皙淡淡說道：“怕了？”
    莫遙緊緊抿上嘴，幾秒後，扯動嘴角地小聲反駁：“才不怕。”
    “是嗎。”
    江一皙劍眉輕挑，目光落在他撅著的嘴巴上，少年不開心的情緒都直白地掛在了臉上，那句不怕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傍晚的霞光時不時地一縷一縷灑落到麵前的車窗，映得莫遙臉色幻滅不明。他扭了扭屁股，把目光投向外麵。
    外麵霧氣濃重，瀝青路的兩旁都是瞭望無際的原野，拉起的車窗，還是能聽到外麵颯颯冷風的聲音。偶爾見到幾名行色匆匆，攏緊領口的人，莫遙的神色恍惚不明。
    頂著昏沉發暗的天空，車裏沉寂了數分鍾。
    過了許久，莫遙略帶委屈的聲音響起：“你明知道這次會議會提及考核，卻不告訴我裏麵還要考核駕駛能力。”
    他連方向盤都沒摸過，下周就要考核怎麽開越野車、輕甲車和重甲車。這不是，直接要了他的命嘛。
    哼，去往獵者樓之前，他還想著給江隊做辣白菜，現在一點都不想做了。
    越想越委屈，莫遙氣鼓鼓著腮幫，自以為凶狠狠地刮了江一皙一眼，岔岔道：“你還說要教我開車。結果勒，都兩個月了！”
    江一皙哂笑，沒想到莫遙記得這麽清楚，他帶著歉意地放低嗓音：“嗯，我的錯。”
    莫遙小小聲地嘀咕一句，“當然是你的錯。”
    江一皙頷首，算是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沒讓莫遙繼續生悶氣，答應明天開始，就從越野車開始教起。
    次日清晨，烏雲覆蓋的天穹下，黯淡的荒野逐漸浮現在眼前，遲遲未散的霧氣蔓延在周圍。莫遙努力瞪大了眼，才勉強看清眼前十米內的視線。
    “這……這……”他支吾了許久，都沒能支吾出個所以然。
    該不會他就要在這一望無際的霧氣中，摸著看不清的道路，就開始學車吧？
    莫遙退縮了，他緊緊地抱住自己弱小無助的肩膀，可憐兮兮地看著旁邊冷酷無情的江一皙。
    江一皙：“先從打方向盤開始。”
    莫遙呆住：“！”
    江一皙：“做不到？”
    莫遙吞咽口水，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勇敢一些：“不是，就想問問怎麽個打法。”
    江一皙滿意地挑動眉梢，主動地過去幫莫遙係上安全帶，接著他調轉方向，坐到旁邊的副駕駛座上。
    他手指指向方向盤周圍的某些區域，聲音清冽富有磁性地一一解釋：“這是auto-d按鍵，它可以防止車輛在坡麵上打滑，能有效刹車。這是遠光燈，平日裏沒有意外不要隨意打開，會影響到其他駕駛車輛。”
    他不厭其煩，專業又專注地繼續說，“還有驅動模式按鈕和自動停止按鈕等，這些等會，我們來一一實操一次。”
    說完，江一皙耐心地反問一句：“我說的，能明白嗎？”
    莫遙無辜地眨了眨眼。
    江一皙：“……”
    好的，他知道少年沒能完全聽明白。
    於是，江一皙口吻淡淡的，繼續道：“那我再來說一遍——”
    ……
    一個小時後，莫遙把眼睛從車前的擋風玻璃移開，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頭還在微微地戰栗著。
    就在上一秒，他差點把差撞到樹幹上。
    恐懼在心口蔓延，莫遙嗓子眼都在幹澀發疼：“……我，我差點……”
    他臉色發白，冷汗浸濕額頭碎發，莫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畢竟不是誰都能剛接觸車輛就能萬無一失，平穩到起飛的。
    可是……
    莫遙眼尾發紅，突然地打轉刹車帶來的衝撞力還沒泄去，心髒跳得太快了，他沒法讓自己平複下來。
    “沒事了，莫遙。”
    江一皙目光凜然，伸出手環住莫遙的肩膀，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稍稍用力一摁，拉回莫遙恍惚不清的神緒。
    莫遙喉嚨幹澀：“……謝謝江隊。”
    要不是江一皙突然出手，他就真的撞上去了。
    江一皙看著他，少年驚嚇到的神色稍稍褪卻一些，不過臉色慘白，滿是劫後餘生的疲憊，他呼吸微窒，聲音低啞：“現在我是你的教練，保證你的安全是我的責任。”
    “先休息一下，等會再繼續。”
    說完，他輕輕拍拍莫遙的腦袋，淺淺地掛上一抹笑。
    莫遙：“……”他都嚇成這樣了，還要練啊。
    見他不說話，江一皙壞心眼地挑起眉。
    江一皙：“這就怕了？”
    莫遙咬咬牙，小聲辯解：“沒有，我緩緩就好。”
    不就是練個車嘛，他就不信會練不好。
    ……
    許久過去，越野車的引擎再度緩緩啟動。
    這次，莫遙的動作很小心，他的腳時刻放在刹車器上麵，隻要有一丁點不對勁，就踩下刹車器，絕不多開出兩米。
    這讓江一皙，有種在帶笨蛋學生的感覺。他心裏閃過狹促的笑意，臉上麵不改色，儼然還是那名嚴謹專注的“教練”。
    江一皙道：“不用太緊張，大膽地開。”
    ……大膽？
    莫遙逐漸睜大眸孔，反複確定江一皙是不是在開玩笑，他可不想短時間內再次發生同樣的事情。
    說起練車，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不同的學徒學起車來，練車的速度都是不相同的。莫遙認為，他並沒有那麽聰明的腦袋，也不著急學會速成開車，急功近利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
    碼著十來速，莫遙都沒想過，要讓自己的速度快一點點。
    莫遙回想著江一皙教過的每一句話，盡量不讓自己的動作出現失誤。瞪著一雙漂亮的琥珀色雙眼，直視前方，眼前的道路不再是直線延伸，瀝青色的道路逐漸往左的方向蔓延。
    莫遙抓著方向盤的手一緊。
    下一秒，他聽到江一皙淡淡地提醒：“穩住方向盤，緩慢朝左方打。”
    莫遙下意識地聽從著他的話，很快，順利地駛過這道左拐彎。
    莫遙神色激動，歡呼出聲：“江隊，我成功了！”
    江一皙眉眼泛著淡淡笑意：“嗯。”
    “嘭——”
    下一刻，莫遙成功地將車頭撞到了路旁的石頭上。
    莫遙捂住磕到的額頭：“嘶！”
    他緩緩抬頭看向副駕駛座上的江一皙，江一皙雙手抱胸，神色慵懶淡定，顯然早就知道，卻沒告訴他。
    江一皙：“成功不代表著能放鬆，下次記住不要急著歡呼，先看清周圍路況。”
    莫遙：“……”哦，我謝謝您嘞。
    接下來的幾天，莫遙每天都在沉浸式練車，江一皙是個很嚴厲的教練，容不下一絲錯誤。隻要莫遙哪裏不夠規範，就會被嚴厲要求重新再來一次。
    一開始，是訓練半個小時，後來慢慢增加時長，變成一個小時、一個半小時、兩個小時……
    每次結束練車時間，回到家裏他就直接癱成一塊肉餅，一根手指頭都不願意動彈了。結果，係統對話框還要跳出來，提醒他該投喂小豬豬了。
    偶然一次，他把小豬豬放出來，小豬豬哼哼卿卿地發出不滿被擼的聲音，差點被江一皙聽到。嚇得莫遙再也不敢把小豬豬放出來了，隻能在虛擬養殖場裏喂養。
    到了今天，莫遙練車的時間已經增加到三個小時。他拖著疲憊的四肢，盯著眼前的擋風玻璃，無精打采地看向旁邊的江一皙。
    江一皙微微頷首：“這次不要停頓地開完全程。”
    他指的是給莫遙規劃出來的這條一公裏長的蜿蜒路線。這條短短一公裏的路線，就出現了三個拐彎口，路上還經常有半米高的石頭，還有枯槁的樹幹。
    那樹幹可不經撞，碰到的話隨時可能會碰瓷地直接壓下來，不給你反應的機會。
    莫遙呼出口氣，重重點頭。
    訓練了這麽長時間，他也想看看學得如何。
    時間點點過去，最後，莫遙慢慢地刹停引擎，他明顯地感受到江一皙身上的氣壓在變低。他搓著手臂，沒敢抬頭。
    這時，江一皙捏了捏眉心，極無奈道：“肩膀不要緊繃著，要放鬆。”
    莫遙抿了抿嘴，默默地低下頭。
    “哭了？”見他不說話，江一皙問。
    莫遙搖了搖頭，想也沒想，喃喃道：“我還是很緊張。”
    江一皙隻平靜看著他。
    莫遙緩慢抬起頭，兩人四目相對，氣氛驟然微妙起來，莫遙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試圖想要說什麽，想了許久，都沒想出什麽話來。
    江一皙眸色微暗，臉上的神色柔和幾分，伸出手揉揉他的腦袋。
    他說道：“不急，幾天你就能開上路，已經很不錯了。”
    得到他的誇獎，莫遙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回家的路上，莫遙晃動著兩條腿，神色暇意地問：“江隊，當初你學開車，花了多長時間？”
    沉默幾秒，江一皙淡淡道：“一天。”
    莫遙：“……”
    莫遙搓著耳朵，假裝沒聽到。
    他為啥要問如此自取其辱的問題呢。
    這天，莫遙終於有機會抽出時間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野蘋果樹上，早已經掛滿漸變色的青紅蘋果，碩大的蘋果還未完全成熟，但還沒湊近，就能聞到獨屬蘋果的絕美甜香味。
    莫遙口中自動分泌出唾沫，他滾動喉嚨，伸出手摘下數顆，抱入到懷裏。
    不僅如此，他還在調味種植區裏，摘了不少紅椒，基地裏的紅椒味不夠辛辣，莫遙想了想，還去投放點裏兌換了一瓶泡椒帶回家。
    跟著他回來的還有艾維爾。艾維爾好幾天沒見到莫遙了，甚是想念，聽到莫遙要做所謂的辣白菜，二話不說就要過來當免費打工人。
    莫遙怎麽能拒絕好朋友的熱心。
    想都沒想，欣然地點頭同意。
    回到家裏，莫遙在廚房裏拖出一個巨大的塑料盆，用管子灌滿水，投入數顆大白菜。大白菜咕咚咕咚地沉入到水裏，莫遙關緊水龍頭，重新跑出來時，衣袖挽到胳膊肘，白天的日光下露出一截細瘦的手臂。
    他搬來兩張凳子坐好，就瞥見江一皙從二樓裏下來。
    剛碰到凳子的艾維爾立即彈跳起來，朝著江一皙行禮地喊道：“江隊好。”
    江一皙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應了聲：“嗯。”
    接著，他目光落回到莫遙身上，“在做什麽？”
    莫遙揚起細白的脖子看他，說道：“做辣白菜。”
    他想要做的是簡易版的辣白菜，畢竟基地裏缺少了幾味令他滿意的調料，勉強用那些來做配料的話，恐怕味道反而不好。
    莫遙低頭看向手中洗幹淨的大白菜，拖出水中在半空抖了抖，抖出不少連成串的水珠出來。
    江一皙目光沉沉地盯著他露出來的那截精致小巧的鎖骨，粉白的肌膚在日光下泛著溫潤的乳白色光暈。
    下一秒，江一皙劍眉輕蹙，冷冷道：“換身衣服。”
    莫遙感到莫名其妙：“啊？什麽？”
    江一皙神色不變：“領口太低。”
    太低？
    莫遙低下頭看向胸前，啥也沒看到。
    莫遙不明所以：“不會呀。”
    幾秒後，他察覺到江一皙不耐的目光。
    莫遙小聲地說了句“哦”，接著在艾維爾的視線下，乖乖站起來回屋換衣服去。
    莫遙一離開，艾維爾發現，周圍的氣溫驟然變冷，他驚詫地抬起眉眼看向江隊，江隊冷峻的臉龐輪廓鮮明，被那雙簇著冰意的黑眸盯著時很冷。然而很快，那股衝擊而來的冷意消散在周圍。
    接著，艾維爾看到莫遙歡快的身影蹦蹦跳跳地從樓上下來。
    艾維爾怔住，刹那間，他好像明白了過來。
    江隊剛是在吃他的醋？
    艾維爾深吸口氣，看到換成一聲高領黑色製服的莫遙，麵露歉意地說道：“小莫，我臨時有事，恐怕不能幫你一起做辣白菜了。”
    “這樣呀。”莫遙有些失落，“那好吧，等我把辣白菜做好，送一瓶給你。”
    艾維爾笑了笑：“那謝過小莫。”
    說完，他看向江一皙，“江隊，我先走了。”
    江一皙目光深深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接著，莫遙頭頂上出現一抹陰影。
    江一皙走到他的麵前，淡淡道：“我可以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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