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下通道出來時,  鬥獸場四周的觀景台上早已人滿為患，好在秦簡提前做了安排，等衛衍之和林洛葳在擁擠的看台上坐下,  懸浮在場地上空的虛擬屏上就打出了第一場星獸競技賽的對壘名單。
    ‘轟隆’兩聲，場下兩扇重閘緩緩抬起。
    嘈雜紛亂的現場一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窺視著重閘後的那片黑暗,  而在經曆過短暫的等待後,  來自兩個不同星獸物種的咆哮聲驟然從黑暗處傳來,  震耳欲聾猶如實質般衝撞著每個人的耳膜。
    下一秒,  閘門後的凶獸叫囂怒吼著躍入了所有人的視線。
    林洛葳的注意力不在底下爭鬥的兩頭星獸上,  在她看來今天所有參賽的星獸都比不上泉居的那頭鯥獸，所以她寧願多花點精力想些該想的事,  何況就在比賽開始的一個小時前，她接收了太多關於那對母子的信息，一時間還有點緩不來神。
    被關在籠子裏的女人，竟然跟那個叫‘阿道’的男性alpha是母子關係,  最讓人費解的是,  阿道跟她丈夫還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大致的故事是,  女人被心愛的男人玩弄拋棄,  之後為了留住男人的心，她利用職務之便自作主張地做了個基因配對，並且‘造’了個孩子出來,  以此要挾男人回心轉意。不幸的是,  孩子的出生非但沒有挽回那個男人，反而惹怒了他，身居高位的男人直接將她們母子逐出了母星。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女人因愛生恨，也將孩子一起恨上了，她拋棄了孩子，轉身投入了另一個男人的懷抱，至於後來阿道為什麽會做了白雲台的間諜，無非是阿道長大後去尋親，最後就被女人給利用了。
    很狗血的故事，不過信息量非常大，阿道不是真正的阿道，原先的那個馴養師阿道已經死了，現在的這個是女人放在白雲台的一顆棋子，而之前白雲台遭人闖入以及泉居女兒被擄的那件事，其實就是阿道跟女人裏應外合做下的。
    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愛恨情仇，林洛葳並不是很感興趣，但在後來的審問中，她抓住了兩個特別重要的點，一是半年前衛衍之是和天鉤一起沉落進海底的，當時發現他的人正是這個阿道，而實際上，阿道先前是聽女人提起過衛衍之的，所以阿道第一眼見到天鉤駕駛艙裏的人時就已經認出是衛衍之了，他讓泉頤去找族長夫人，隻是為了支開後好下手，卻沒想到被恰好回來的泉居撞上，以至於後來他一直沒有機會再下手；二是那個女人的身份，竟然是奎因元帥的遺孀，蕾雅夫人。
    早前關於這位元帥夫人的傳言裏，有一條林洛葳至今印象深刻，據傳她是從聯邦出走的。
    星際聯邦，位高權重的前任，權力大到能將公民驅逐出母星的……在當時聯邦上層裏，這樣的人物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你真相信她說的話？”倒不是林洛葳懷疑那位元帥夫人的魅力，隻是她總覺得事情遠沒對方說得那麽簡單，要真隻為了報複始亂終棄的渣男，又何必把兒子送來白雲台做間諜。再上升一個層麵，也就是她跟聯邦的仇恨，怨不到泉家人頭上。
    除非這事情裏還牽扯著泉家人。
    比起林洛葳的滿腹心思，衛衍之倒真像是個來看比賽的觀眾，興致勃勃地盯著場上咆哮纏鬥的兩頭星獸：“真假無所謂，但她是目前唯一能跟蟲族那邊搭上線的人，我們要去死星，得由她帶著。”
    “萬一她中途變卦了呢？”
    “我折騰了她這麽久，她不還是活得好好的？”
    林洛葳反應過來，衛衍之這是在說那女人惜命，不想死。
    “總之，隻要能進了死星，我就有辦法進到蟲族在卡爾塔山的基地。”
    “如果我們到了卡塔爾山的基地，還是沒能問出上將的下落……你有想過這個麽？”
    “想過。”衛衍之一副漫不經心地樣子歪坐在座位上：“但還是要試試。”
    林洛葳語塞，半晌後才又問他：“反正都是要試了，那你還折騰她幹什麽？就不怕把人折騰死了，再也沒辦法進死星找人？”
    “不折騰她，我怎麽知道她老相好是誰？”衛衍之笑道。
    林洛葳：“所以你是猜到她老相好是誰了？”
    衛衍之這回沒答話，雙手環臂往後靠向椅背，一副專心看比賽的樣子。林洛葳盯著他戴麵具的臉看了一會兒，也不知怎麽的，總有一種能通過衛衍之見到南昔的感覺，甚至回想起衛衍之看人的眼神和偶爾陌生的一舉一動，都像極了南昔。
    就像此刻，衛衍之渾身上下都被一股濃鬱的水蜜桃香水味包裹著，那是alpha信息素噴霧的氣味，並不是他本身腺體裏散發出來的，可她隻要稍稍湊近些，總能從那股濃烈的水蜜桃香中聞到一絲絲獨特的冷香。
    是alpha信息素的氣味。
    “湊那麽近幹什麽？”衛衍之側過臉看向林洛葳，眼神似笑非笑：“喜歡蜜桃味的香水？”
    林洛葳維持著湊近衛衍之的姿勢沒變，她對上衛衍之帶有明顯警告意味的眼神，沉默幾秒後才緩緩吐出兩個字：“上將。”
    衛衍之看著她，笑而不語。
    這時，有人說了句‘讓讓’，然後坐到了他倆前排唯一空著的座位上，是正對著的位置。
    見衛衍之遲遲不作聲，林洛葳也沒再說下去，直起身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而與此同時，她看見衛衍之忽然弓下了身，然後將一隻手搭在了前麵坐著的男人肩上。林洛葳見狀怔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衛衍之那隻手，發現他手指用力，扣住了想要轉身看個究竟的男人。
    “我兒子在哪？”被扣住肩膀的男人也沒輕舉妄動，掙了兩下也就安穩了，麵朝鬥獸場坐著，沉聲問道。
    兒子？
    林洛葳頓時反應過來，這人是艾德。
    隻不過原本應該坐在觀戰主席台上的聯邦總理，此刻卻不著正裝，隻一身休閑打扮，頭上還故意戴了個遮擋他人視線的鴨舌帽，看著倒像是軍校裏普通的教職工，在擁擠的人群裏並不怎麽顯眼。
    心裏惦記著德爾曼的安危，艾德也沒刻意留心前後坐了什麽人，他以為對方將自己叫到這裏來，隻是想用人群做演示，然後進一步對他提出要求，但他沒想到的是，對方竟然膽子大到直接坐在他身後……早知道，他過來時就應該看個清楚了，到底是什麽人敢把注意打到他兒子身上。
    沒聽見身後有人回答，艾德下意識地想要回頭去看，可扣在他肩膀上的那隻手突然發力，壓得他半個身子一歪，差點摔下去。
    “秘書先生，別亂動。”
    “……”
    身後說話的是個男人，嗓音刻意壓得很低，艾德一時半會兒聽不出對方是誰，但對方開口那句‘秘書長’著實驚到他了，原本隱藏在鴨舌帽下臉色也驟然一變，從剛開始的憤怒、陰沉、不耐煩到震驚、慌亂、局促……不過也就短短兩三秒的時間，而兩三秒後艾德整個上半身都繃直了，坐在位子上一動沒敢動。
    就像所有上層階級家的小孩想要從政就必須從‘基層’做起一樣，艾德從學校一畢業就進入了總統府，當起了總統先生身邊的秘書，活兒不多，但體麵，混個一兩年就能往上升，而艾德是幸運的，這份幸運不止源自於他體麵的家族背景，也因為總統先生的破格提拔。別人花一兩年，他隻用了半年，然後就進了財政部，從中層做到高層，在之後他就進了議院，從小議員做到議長，最後成功競選成了聯邦總理……而在他的履曆上，從政生涯的起點是聯邦財政部，在此之前是空白。
    畢竟隻是碌碌無為的半年，他可以輕鬆抹去。
    知道他有這段經曆的人畏懼他的身份權勢不敢提，不知道的人也沒有途徑打聽，所以當有人在他耳邊提起這段被刻意隱藏的‘秘密’時，他感覺到被人拿捏的恐慌。
    他被破格提拔——
    也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
    “你究竟是誰？”許久之後，艾德才又開了口，氣息有些不穩。
    “南靳元帥，秘書先生應該還記得吧？”
    “……”
    “也對，他過世前的一年裏經常會去總統府述職，秘書先生當時要貼身照顧總統先生，端茶送水之餘肯定是見過南靳元帥的，是吧？”
    艾德僵直了身體，想要說話，可嘴巴張了數次，還是一句話沒能說的出來。
    身後那人的聲音又一次傳來，帶著些許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才做了半年的總統秘書就能順利進入聯邦財政部，秘書先生的本事可真是不小，看得出來，總統先生也是很器重秘書先生您呢。”
    “你——”
    “秘書先生，您在發抖？”
    林洛葳在一旁看著，在衛衍之說話那句話後，她也確實看到了艾德過於慌亂的反應。什麽總統先生，南靳元帥還有奇奇怪怪的那些話，林洛葳聽得一頭霧水，但她清楚的是，衛衍之用這三言兩語輕易拿捏了星際聯邦的總理。
    這又是什麽詭異的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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