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  天色未亮，正是夜最深、風最冷的時候。
    然而那棟佇立在黑暗中的建築內,  槍響聲音越來越大,  甚至燃起火光。
    月城林和同事們對視一眼，沒有貿然衝進去。
    “情況不太好，”同事壓低聲音道,  “我們先……”
    他話音未落，就被一陣更加猛烈的槍聲打斷了。建築內有幾個人影衝出來,  往後開了兩槍，爬上汽車,  猛踩油門,  向街道上衝去！
    很快後麵追出來一群人,  一邊開槍亂射,  一邊在周圍尋找車輛，打算追出去。
    “瘋了吧他們。”同事呆了呆。
    “街道追車火拚，會波及民眾的，”月城林表情嚴肅，“還好是深夜，行人不多，但是依舊危險。”
    “咱們得跟上去,  實時向警視廳報送定位。”同事咬牙道。
    月城林點了一下頭,  忽然一把拉住他往後一拽。
    “啪”的一聲，一顆流彈擦身而過,  射到地麵上，把這個同事驚出一身冷汗。他感激地看了一眼月城林,  隻是時間緊迫,  來不及說感謝的話。
    “你們先開車追上,  給我也報一下定位，”月城林快速道，“我再找一輛車，從別的路繞過去。”
    他們隻有一輛車，但是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
    月城林看向那群正打算開車追出去的不法分子。
    又有幾輛車呼嘯而出，向遠處追去。落在最後的一人比別人慢了不少，他剛剛打開車門，打算坐進去，就感覺後腦勺微微一涼，被什麽東西抵住了。
    他渾身一僵，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冷淡的聲音“不好意思，警察。”
    ————
    這是一場黑///幫內部的火並事件。這些遊走在黑灰色地帶的團體，雖然近些年試圖轉型洗白上岸，但依然保留著以暴力解決問題的傳統思維。
    他們對警方有所顧忌，並不敢正麵與警視廳交鋒。而警視廳想要肅清這些大大小小、互相勾結、而且正在洗白的暴力團體，也並非一件容易的事。因此，警視廳的策略是慢慢打壓分化、逐個突破。
    雙方在某種程度上，也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如果這些暴力團體做的不太過分，警視廳暫時不會趕盡殺絕。
    但是到了持槍火拚這個程度，已經超出了警視廳容忍的範疇。
    月城林挽起袖子，踩下油門，順便調整了一下隱藏式耳機的位置，同事的聲音傳來“西……等等，又往北邊去了！我把定位給你……”
    “明白。”
    月城林看了一眼定位，快速預估對方下一步可能的方向。略做思索之後，他調轉方向駛入另一條路。
    從這裏繞過去，應該能從前麵堵住這群人。
    月城林的判斷很準確。他繞過一個路口，很快又聽到了激烈的槍聲。
    月城林皺起眉。
    不能讓這些人再往前走了。
    前方是鬧市區主幹道，此刻天雖然未亮，但是距離黎明也沒多久了，可能有早起的上班族會經過。而且剛剛他繞過來的時候，注意到不遠處有一段道路正在進行道路維修，有些工人正在施工。
    這些人打在氣頭上，子彈亂飛，根本不顧及周圍的人。如果在那裏發生槍戰，後果難以預料。
    不得不說，現在的禁槍力度還是不夠，這些人竟然隨隨便便就能在街上槍戰。
    月城林一邊想著，一邊給手/槍上膛。
    “警視廳的增援還有多久能到？”月城林問道。
    “五分鍾！”耳機裏傳來同事的回複。
    五分鍾，足夠這些人在主幹道上橫衝直撞一番了。
    “前麵有行人，不能讓他們繼續往前走了。”月城林說道，同時舉起了槍。
    “你要逼停他們嗎？”同事的聲音有點緊張，“對方人多，而且都有持槍，直接衝上去會很危險。”
    共有一輛車在前麵跑，四輛車在後麵追，每輛車上不止坐了一個人，都是扣扳機不考慮後果的亡命之徒。怎麽全部逼停？
    “不能在這個路口動手，先逼他們繞路。”月城林看了一眼車窗外，不遠處的主幹道上有幾輛車正在正常行駛，還不知道可能到來的危險。
    月城林快速回憶了一下周圍的地圖，舉起了槍，瞄準路口掛起的大型廣告牌。
    嘭的一聲，子彈擊中廣告牌的支撐點，廣告牌晃了晃，墜落到地麵，堵住了路口。
    月城林沒有去看結果，立刻調轉車頭駛向下一個路口。
    呼嘯而來的車輛嚇了一跳，心道難道前方也有人圍堵？他來不及思考，隻能打方向盤拐上另一條小路。後方追逐的車輛也紛紛跟著轉彎。
    這條小路人流量很小，晚上更是空無一人。而且這是一條很窄的單行道，幾輛車一起駛入時沒辦法並排，必須一個一個進入，難以轉彎掉頭。
    月城林要做的，就是提前一步堵住這條小路的出口。
    車窗外吹進猛烈的風，吹動他的發絲。路燈和霓虹燈的光輝從他的身上掠過，又轉瞬被他甩在身後。
    一個漂移過彎，月城林如願搶先一步，繞到了單行道的出口處。
    他在出口外停車，舉起槍，聆聽著車輛快速駛來的聲音。
    在車輛竄出路口的一刹那，他瞄準輪胎，冷靜地扣下扳機。
    嘭——
    一槍命中！
    車輛爆胎的聲音炸響，第一輛車向前滑了十幾米，好不容易停下車。
    後麵追逐的車輛也駛出路口，月城林沒有猶豫，三槍連射。
    其中兩輛車失去控製，被迫停車。第三輛車幸運地沒有爆胎，但是與前方失控的車輛追尾。月城林又補了兩槍，才徹底逼停對方。
    還有最後一輛車。
    槍內的子彈還剩最後一顆，月城林沒有再用，放下手/槍，一踩油門，衝向路口，撞向最後駛出的那輛車的車尾！
    在轟然的撞擊聲中，最後一輛車整個偏離方向，被強行截停。
    月城林從撞擊的眩暈中回過神，對耳機另一端說道“你們打開警笛，模擬出多輛警車馬上就到的感覺。”
    被截停的黑///幫份子提著槍衝下車，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警笛聲從不遠處傳來，響徹整個街區。
    這些人猛地愣住，手裏的槍不由得往下壓了壓。
    已經被警察包圍了嗎？這些人發熱的腦袋漸漸冷靜下來，有人低低罵了一句，轉身就想要溜走。
    他們並沒有襲警的勇氣。
    然而剛剛邁開腿，一聲槍響，子彈擊中他們腳邊，留下一個彈孔。
    “站住。”
    幾人停住腳步，後背冒出一絲冷汗，有些恐懼地回頭。
    黑發青年開門下車，路燈的光線拉長了他的影子，映亮了他仿佛碎金一般的眼瞳。
    天上星辰明月高懸，風吹過街道，青年衣擺微揚，持槍的手卻很穩。
    明明他隻是一個人，但或許是姿態太鎮定、表情太平靜，明明站在一片混亂的煙塵中，卻有種不容置疑的氣勢。
    “警察。”黑發青年掏出證件，冷冷說道。
    有人呆呆地看去，隻見證件上寫著對方的名字
    特殊組織對策部，月城林。
    與此同時，警笛聲越來越近，還有喇叭喊話的聲音
    “放下武器，不要走動，舉起雙手，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有人抖了抖，猶豫著放下武器。
    片刻後，更多的警笛聲呼嘯而來，多輛警車包圍了這個路口，這場危險的追車槍戰終於塵埃落定。
    ————
    十幾分鍾後。
    北川警官一邊指揮警察們把這些在大街上槍戰、膽大包天的不法分子押走；一邊看向幾個在旁邊竊竊私語的、同樣膽大包天的年輕人。
    尤其是某個一臉乖巧的黑發青年，此刻站的端端正正，看著又聽話又無辜。
    想到這幾個人剛剛幹的事，北川警官深吸一口氣。他走上前，聽到幾人的討論，更沒好氣了。
    “太厲害了，你當時竟然沒有子彈了嗎？從氣勢上完全看不出來！”
    “這個車技可以的！截停的時機剛剛好。”
    “剛才誰用喇叭把一輛車喊出來包圍戰的效果啊？好強。”
    “因為知道增援馬上就到，就先衝上去喊話了。”
    “我當時遠遠看著，就想著，唉，你今天怎麽沒穿警服，要不然肯定更帥。”
    北川警官……
    “覺得不夠帥，要不然你們再去打一場？”北川警官氣笑了，“你們是來盯梢的，不是來當特種部隊的。”
    幾人像被老師點名的小學生，紛紛低下頭，一副挨訓反省的姿態。
    北川警官稍微氣順了點，他掃了一眼，發現月城林左臂上包著紗布，眼皮一跳“又受傷了？”
    “啊？沒有吧，”黑發青年迷茫地眨了一下眼睛，低頭看了一眼左臂，哦了一聲，“這是昨天協助處理爆炸案的時候弄傷的。”
    北川警官嘴角一抽，心說你這短短時間裏，參與的案子是不是太多了！
    他忍不住想說什麽，沒想到被打斷了。
    他的這群好下屬對視一眼，把月城林往後麵拉了拉，自己上前一步，搶著道“剛才也是沒辦法，前麵的路段上有路人和工人，任由那群人槍戰追車的話，會出事的，隻能先想辦法截停。月城也是情急之下才這麽做的，如果要挨訓的話，訓我好了。”
    “對啊！而且要不是月城拉我一把，我現在就得因為被流彈擊中躺在icu了。”
    “月城整整一天都沒休息過，而且您也看到他還有傷，”一人伸出手，一把摟住黑發青年的肩膀，做出保護的姿態，“老大，就先讓月城回去休息吧。”
    黑發青年無辜地眨了眨眼。
    北川警官……
    我說要訓他了嗎？！你們一個兩個都急著上來護著人家！
    而且這才一晚上，你們關係就已經好到這種程度了？
    北川警官一陣無語，繼而又有點好笑。
    眼前這些人年齡都還不大，而一群年輕人的友誼，總是建立的很迅速，更何況在互相配合、生死相托之際。
    “沒說要訓他，你們先去休息吧！”北川警官也沒了脾氣，“你們算是立了功，明天有表彰。”
    “哦！好！”
    看著小聲歡呼的年輕人們，北川警官一臉無奈。他給月城林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單獨過來。
    月城林愣了愣，走過去。北川警官小聲給他說了些什麽。月城林點點頭，又重新回來。
    同事好奇問道“怎麽了？”
    月城林歎氣“沒什麽，一些新的工作。”讓他去見一個人。
    “……不會又要加班吧。不管了，工作是幹不完的，天快亮了，咱們先去吃早飯。”
    “不是去休息嗎？”
    “都說好了要去那家特別好吃的店，怎麽能錯過！那家店人很多的，早點去才能趕上，我平時因為不想起床，總是趕不上。”
    “那我們今天去的肯定夠早——早起的秘訣就是根本不睡！”
    “你不睡，月城不能不睡，月城還有傷。”
    “其實這是昨天的傷，傷口都已經沒問題……”
    “那也要休息啊！月城在車上休息一會兒吧？我開車超穩的，吃完飯直接送你回家。”
    月城林被同事們不由分說地塞進車裏，還有人貼心地翻出一個靠枕給他墊在身後。
    “其實我本來也沒打算回去休息，今天還有工作要做……”月城林好不容易找到開口機會。
    “啊？工作？想要去調查爆炸案的細節？你也別太累了，這樣吧，大家一起幫你幹，爭取快速解決！”
    一群人興高采烈、勾肩搭背地坐上車。
    北川警官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嘴角又忍不住揚了揚。
    天色要亮了，天邊泛起一抹白。遠遠看向這些年輕人的背影，他們好像就要走入這片升起的晨曦中，有著無限的、燦爛的未來。
    ————
    同事們說要幫忙調查，真的跟著月城林到處跑了一上午。
    月城林去看望了劫車案件中的受傷警察，詢問完具體細節。走出醫院時，同事們站在車邊，向他招手。
    “怎麽樣月城，解決了嗎？”
    “該問的已經問過了。”月城林笑道。
    但是在回家休息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做。
    他需要去見一個人。
    月城林想到北川警官對他說的話。
    “你之前抓到的那個臥底，最近有輕生的念頭，昨天自/殺未遂，搶救過來後提出要見你一麵。他好像有什麽話想說，但是他隻信任你。”
    前輩啊……月城林歎了口氣。
    明明月城林是逮捕了他的人，卻也是他在警視廳內，難得信任的人。
    有時候，人的想法真的很奇怪。
    月城林和前輩的秘密見麵，持續了兩個小時。等到忙完，竟然已經是下午了。
    月城林離開警視廳時，精神也疲憊到了一定程度。
    必須要先休息了……以後他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呢。月城林想想排滿的工作計劃，有點無奈。
    係統的聲音響起。
    係統穿越者們的時間跳轉要開始了。
    “好，我就先不跳了，”月城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工作任務記錄，“還要忙。”
    係統勞逸結合，別太累了。
    係統心說，它居然還有勸鹹魚別太累的時候。
    想想最初，它想動員這個唯一的紅方不要太摸魚，費了多大力氣。
    時過境遷，如今人在其位，月城林身上有了屬於他的責任，也很難像當初那樣悠然自得了。
    不過……
    係統想，需要承擔責任的時候，月城林從來不是一個會退縮的人。不也是他的耀眼之處嗎。
    月城林終於到了家門口，找出鑰匙開門。
    “說起來，會不會給你添麻煩啊？別的穿越者都跳轉了，你還得陪著我……”月城林突然想起什麽，問道。
    係統不會。係統要維持世界穩定，需要一直工作，本就就是不能跳轉這六年的。
    有人陪伴，它也不會覺得孤獨。
    “那就好。”月城林笑了笑，走進家門，沒力氣再收拾，一頭栽倒在床上。
    他用手遮住眼睛，把頭埋在胳膊裏，很快睡著了。
    窗外豔陽高照，又是一個萬裏無雲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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