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中心的宿舍樓下，江至晚將車停在了一個雨棚下。
    他打開了車的前備箱，裏麵有一隻碩大的泰迪熊，邊上放滿了糖果和巧克力。
    另外附上了一張紙條：“小丫頭片子，爸爸媽媽和弟弟來找你了，火山灰快來了，帶上吃的喝的，躲到地下去吧，大哥哥會來找你的——江至晚。”
    他還給這個家庭留了一張紙條：你們忘了帶走婉婉。
    不知道他們醒來以後，看見這紙條會是什麽表情。
    江至晚在廢墟裏等了一個小時，周圍很安靜，那些靠過來的魔物都被南宮懸水無聲無息地處理了。
    他很強，確實是一位合格的護道者。
    婉婉沒來，江至晚走了，他知道婉婉不想現身。
    臨走前他把刻有自己名字的身份銘牌留在了小熊上。
    黑夜沉沉，無星無月，大雨沒有半分變小的樣子，他衝刷了一整天的紅塵浮土，沒有衝走半分苦難，反而是吧那些遮羞布扯開，讓人間疾苦赤裸裸地暴露在皇天後土之間。
    那無盡的黑暗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小熊不見了。
    車前站著一個人，一個怪人。
    它長著蜘蛛的身子，女孩的身體，長發上紮著蝴蝶發卡，眼裏滿是迷茫。
    它抱著泰迪熊，撿著車上的零食。
    她歪著頭看著車裏的人，看了很久，很久，這一眼，仿佛看穿了五六年的光陰。
    十六隻眼朦朧著，隻有一滴淚水落下。
    回到荊州之後，南宮懸水就不見了，上一秒他還坐在車裏聽《一路向北》，下一秒就飄然消失。
    “這家夥的修為怎麽樣？”江至晚在心裏問。
    “按照你們的分級方法，應該是嶽級，差一步登上岱宗，若是這個世界再沒有橫斷級別的強者，他問鼎第一梯隊，指日可待！”雅典娜悄然出現，剛才一路上，她都沒有說話。
    “是個高手，但也隻是高手。”江至晚嘴裏呢喃，“南宮懸水隻是來保護我的，教不了什麽權術……是刻意安排的麽？”
    他想著，想著，走進了帳篷，他還能睡一個小時。
    戰友們一個個睡得跟死豬似的，呼嚕聲震天，江至晚躺在床上，揉著自己發酸發脹的肌肉，他入睡了。
    對他來說，睡覺不算什麽好事，入眠的第一時間，雅典娜就給他來了個掃堂腿加過肩摔！
    直到一個小時後，集合的鈴聲解救了他。
    他們被驅趕著下床，刷牙洗臉。
    江至晚看見有些床鋪上睡著的，已經不是昨天看見的那些人，他的腦子很好，清楚地記得那些年輕人的樣貌。
    記得他們獲得傳承後的意氣奮發，記得他們第一次訓練後的疲態和一早醒來鬥誌昂揚的樣子。
    現在，他們的床鋪換了新人，意味著他們永遠留在了帷幕外的戰場上，仿佛不曾獲救，不曾獲得傳承。
    他們的生涯短到戰友們才剛剛記住他們的名字，還來不及了解他們的性格品行。
    江至晚拿起自己的杯子刷牙，對著鏡子看自己愈發閃爍古銅色澤的臉，低聲說了句：“活著真好。”
    林染和周子義就在他的不遠處，兩個人隻是看了一眼江至晚，沒說話，更沒有挑釁，仿佛在這個清晨，大家都失去了所有的銳氣。
    江至晚來到了營帳的門口，遠遠地眺望廣場上的大屏幕。
    大屏幕上跳動著全大夏的獲救人數——4.5億人，荊州就占了一億多。
    豫州，青州，徐州是被其他州或者大海包圍的，他們基本沒有救人的機會。
    “訓練了一天，作戰了一天，今天就是第三天了。”邢菲站在了江至晚的身邊，也看著大屏幕。
    這個姑娘似乎還早起洗了頭，身上有洗發水的香味，是茉莉花香，淡淡的，很好聞。
    那香味讓清晨的冷風也柔婉了幾分。
    “對，今天是全人類最後的機會。”江至晚看了看邢菲，姑娘的臉有些蒼白，他又問了句，“你爹呢？”
    “正在籌劃ktv呢！”邢菲美麗狹長的眼睛翻了翻白眼，“他手下的那些小哥們姐們，居然也有兩個人成為了傳承者，他居然覺得我們三個傳承者可以給他看店！”
    “據說每個人都必須成為勞工……怎麽開ktv？”江至晚有些不解。
    “別人14小時工作製，鐵軍和戍邊人家屬是8小時工作製，他能擠出足夠的時間，現在需要第一桶金！”邢菲接著翻白眼，“他讓我去賺！”
    “你爹銀行戶頭上，一分錢都沒了？”江至晚大驚，他印象中，娛樂場所的老板一般有著足夠的現金流。
    “你還不知道？”邢菲回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江至晚，“以前的貨幣，可能無法流通了，商家不認，大家都覺得全世界的財富在經曆一次巨大的洗牌！”
    江至晚聳肩：“好吧，我身上的231塊零花錢沒有購買力了，好傷心！”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傷心的樣子，但也看不出半點幸災樂禍。
    兩個人站在那裏，互相之間隔著三米的距離，遠遠地抬頭看著顯示屏，各懷心思。
    直到刺耳的警報聲響徹營帳。
    廣播裏，響起齊伯庸的低喝聲：“所有戍邊人，碼頭集合！重複，所有人戍邊人碼頭集合！”
    江至晚與邢菲猛地回頭。
    碼頭距離他們有兩公裏的距離，但是中間沒有任何遮擋，他們清楚地看見，三艘巨型內陸遊輪正在緩緩靠岸。
    “又送來一批幸存者？”邢菲眼前一亮，“不過迎接幸存者不是我們該做的吧？”
    “當然。”江至晚戴正了頭盔，摸了摸腰間的三棱刺，“碼頭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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