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不管是對於鹿芝芝來說還是對於葉家人來說都是嶄新的。
    家裏多了個新成員,  而且還是新進門的媳婦，葉媽媽連早上做飯的時候都在哼著歌。
    江玲一大早就起床強忍著困意來給葉媽媽燒火，但看著葉媽媽那止都止不住的笑容,  哪怕是一再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心裏也還是有些吃味。
    她不記得自己當初嫁進來的時候婆婆是不是也這麽高興,  但她記得很清楚的是自己第二天可沒吃這麽豐盛。
    江玲的目光忍了又忍,  還是沒忍住落在灶台上。
    煮雞蛋就不說了，還有昨天沒吃完的雞肉又給熬成了粥,  還奢侈的放了兩顆紅棗，那香噴噴的滋味,  直饞得她咽口水。
    葉媽媽手上快速的忙活著,  後腦勺卻像是長了眼睛似的,  解釋道：“你大嫂昨晚肯定累著了，今天早上這飯就給她做的豐盛點，女人嘛,  一輩子也就這麽一次這事。”
    江玲聽出婆婆是在提醒她不要多心，她自然是立馬笑了起來。
    “昨天大嫂確實是沒怎麽吃上飯，我們還托了大嫂的福吃了不少肉呢,  今兒個這頓當然得給大嫂補上了。”
    江玲能這樣想，葉媽媽當然是滿意的。
    本來那野豬也是葉崢帶著人上山打的，不然的話全家也沒一個人吃得上這口肉的。
    昨天吃了那麽多肉,  今天讓葉崢的媳婦吃好點還有人好意思說什麽嗎？
    不過說到這裏,  葉媽媽便想起了昨晚上她和葉爸爸商量了一宿的事情。
    先前老大葉崢還沒結婚的時候,  屬於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在家吃飽了飯休息好了，轉頭就去上工了，也沒啥牽掛和需要操心的,  所以那個時候葉媽媽便也沒多想，還是讓葉崢把工分和糧食啥的算在一塊。
    但現在他結婚了，有了媳婦，說不定過段時間還會有孩子。
    這小家庭組成功了，再把糧食和錢啥的記在家裏怕是不叫話了。
    再者說起來這些年老大是家裏工分掙的最多的一個，生產隊是按照工分來分糧分錢，每次他都能分到最多的糧食，錢也不少。
    可以說他們家也算是占了老大不少便宜。
    現在兒子都結婚了，葉媽媽自然是不可能再領著一家子吃葉崢的糧食了。
    而且她看大兒媳婦那樣子，怕是以後也不會去上工，那葉崢賺的就不是他一個人的，還得養媳婦了。
    所以她昨晚上就和葉爸爸商量好了，以後葉崢的工分就記在他自己頭上，到時候錢和糧食他自己拿著，想怎麽花怎麽花。
    當然，這也不算是分家，以後大家還是一起吃住，葉崢和鹿芝芝隻象征性的出點糧食就行了，其他的還是和從前一樣。
    這樣安排下來，葉崢兩口子錢自己拿著了，家裏還能順帶著照看著他們倆，其實也算是變相的為以前葉崢吃的虧做出了補償。
    她決定一會吃早飯的時候就當著全家人的麵把這事說出來。
    家裏幾個孩子從小也是知道大哥的辛苦和付出的，所以葉媽媽並不擔心他們一會有什麽異議。
    唯獨一個二兒媳婦。
    葉媽媽想了想，這段時間她也挺老實的，應該也不會鬧出啥事來。
    當然，如果她一會實在是要鬧出反對意見的話，也行啊，反正她和老頭子已經把另一個應對方法給想好了。
    大房屋內，鹿芝芝緩緩睜開眼，看著頭上陌生的房頂，還有些沒回過神。
    見她醒了，旁邊葉崢立刻遞過來一杯溫水，擔心的問道：“肚子還難受嗎？”
    鹿芝芝摸了摸肚子，已經沒什麽感覺了。
    但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還是忍不住一臉尷尬。
    因為她經期一直不準時，什麽時候來她也根本摸不透，並且第一天的時候肚子會很難受。
    所以昨天晚上
    咳咳，可能別人以為他們倆是關在房間裏釀釀醬醬，但隻有她和葉崢兩人知道，他們隻是在單純的一個肚子疼，一個拿熱毛巾給她捂肚子，並且還不許他把房門打開，以免讓其他人知道了丟臉。
    不過好在睡了一覺之後鹿芝芝就滿血複活了。
    她接過葉崢手裏的水杯，是一個搪瓷缸，上麵還印著“勞動光榮”幾個大字，多半是大隊獎勵給葉崢的。
    喝了一口水之後，她忍不住再次叮囑他：“你不許把昨天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你媽媽也不行！”
    葉崢溫順的點頭。
    鹿芝芝看著他那張仍然沒什麽表情的臉，眼底有些許的烏青，難得良心發現，有些心疼。
    “要不你再去睡會？”
    昨天晚上葉崢一直在不停的給她換熱毛巾，她後來疼著疼著就睡過去了，結果當她後半夜無意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肚子上的毛巾還是熱乎的。
    她就知道葉崢那個大傻子在她睡著了之後還在給她換毛巾。
    葉崢搖了搖頭，順手接過鹿芝芝喝完的杯子。
    “我不困，今天還要回爸媽家去。”
    鹿芝芝還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葉崢口中的“爸媽”是她的爸媽，今天要回門。
    雖然才離開家一天，但鹿芝芝也挺想家人的。
    因此聽到這話之後立馬下床準備換衣服。
    剛把衣服找出來，就聽到身後響起關門的聲音。
    轉身一看，剛剛還站在她旁邊的葉崢人影都看不到了。
    鹿芝芝：“”
    可以，夠自覺。
    而屋外，葉媽媽見葉崢出來了，手裏還提著熱水壺，也沒多想，隻以為熱水是給鹿芝芝擦身子了。
    她趕忙笑著接過空空的熱水壺，問葉崢鹿芝芝起來了沒。
    葉崢點頭說起了。
    “哎，也是今天要回門，不然該讓芝芝多睡會的。”
    葉媽媽還沉浸在即將抱大胖孫子的美好期待中。
    葉崢默了默，什麽也沒說。
    葉媽媽轉身將熱水壺放在一邊，然後讓葉崢幫著把早飯給端到堂屋去，並說：“去看看他們幾個起了沒，沒起的都給我叫起來，我和你爸一會有事要說。”
    這幾天難得農閑，大隊上放了幾天假，所以家裏幾個小的早上多睡會懶覺，葉媽媽也沒打算叫他們。
    不過今天不同，今天還得說正事呢，自然是全家都得到場。
    葉崢也不多問，隻點頭，接過碗筷便轉身出去了。
    倒是灶膛邊的江鈴聞言有些好奇，不知道葉媽媽一會要說啥。
    大概十分鍾後，葉家所有人都坐上了桌子。
    這也是鹿芝芝第一次和葉家所有人坐上同一張桌子，秉著多觀察少說話的原則，她全程隻維持著羞澀含蓄的笑容，乖乖的坐在葉崢身邊。
    反正有事就讓葉崢去擋著。
    她隻需要好好的享受美食就好了。
    雞絲紅棗粥，久違的美味嗚！
    鹿芝芝盡量小口小口的吃，試圖將這美味延續的時間更長久。
    畢竟這一頓吃了，也不知道得到什麽時候才能再吃到呢。
    而坐在她旁邊的葉崢注意到她的動作，又在心裏默默的記了一條：原來她喜歡吃這個粥。
    上座，葉媽媽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便開口了。
    “正好大家都在，我和你爸就說個事吧。”
    桌上其餘人都看向了她。
    葉媽媽也不兜圈子，直接開口。
    “昨天你們大哥終於成家了，以後就不是一個人了，肩膀上的責任也多了，所以昨晚上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以後他的工分就不記在家裏，記在他個人頭上了，你們有什麽想說的嗎？”
    老三葉江和老四葉溪立馬搖頭，對於葉媽媽的提議表示完全能夠理解。
    他們倆前幾年年紀不大，哪怕是去上工也幹不了什麽活，所以吃的其實都是從大哥的口糧裏挪出來的。
    換句話說，其實他們倆都是父母和大哥一塊供著長大的。
    如今大哥要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他們當然樂意看著大哥過上好日子。
    老二葉嶸也沒啥意見，剛想開口說同意，卻不想桌子底下江玲狠狠掐了一把他的手。
    他一愣，轉身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江玲沒看他，但臉上的表情卻有些繃不住了。
    她沒想到葉媽媽說的有事要說，竟然是這種大事！
    把葉崢的工分記在他自己頭上，那不就是相當於把他給單獨分出去了？
    本來江玲應該高興的，畢竟這樣來看的話，以後葉崢和鹿芝芝就是單獨的一家人了。
    結果她等了等，竟然沒等到葉媽媽後麵的話。
    比如說分什麽東西給他們，家裏的自留地和家夥事的怎麽分等等。
    所以難道婆婆的意思是，工分確實是記在葉崢頭上，但並不算分家，他們以後還是住家裏，還是和以前一樣？
    那這樣的話，這家分和不分有什麽區別呢！
    甚至葉崢力氣大，幹活厲害，每天拿滿工分不說，偶爾還會被大隊長叫上一塊去公社幫忙，那也是有額外的工分的！
    這樣算下來，有葉崢在，他們葉家所有人的擔子都要輕很多。
    尤其是她。
    哪怕她已經來到農村兩年了，但因為以前一直住在城裏，完全沒有幹過農活，就算勉強學了這麽久，也還是不習慣，也更是打心底裏不想去幹這又累又苦的活。
    所以她每次拿的工分都是一塊上工的人裏最少的，要是她還像之前那樣待在知青點自己幹活自己吃的話，這點工分她根本養不活她自己。
    也是葉崢跟頭牛一樣傻幹，她才能蹭他的光，頓頓吃的飽飽的。
    結果現在葉崢的工分要是不記在家裏了，那他們其餘人要想維持如今的生活，豈不是要更賣力了？
    江玲才不同意！
    公婆果然偏心，又不打算把葉崢兩口子徹底的分出去，又想讓他們倆什麽都不付出和以前一樣吃住都在家裏，哪有這麽好的事情！
    “媽，大哥才剛結婚，就要說這事，會不會太急了啊？”
    江玲神色猶豫的開口，見葉家其餘人看過來，她趕忙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覺得大嫂恐怕都還不熟悉家裏，也不熟悉附近的情況呢，要是這麽快就把大哥他們分出去的話，大哥大嫂他們怕是不好辦啊。”
    江玲說這話當然不可能是真心為了葉崢和鹿芝芝著想，而是非常巧妙的將葉媽媽的話給曲解了，直接解讀成了葉媽媽他們倆要把葉崢兩口子直接分出去。
    反正她剛剛自己話不說清楚，也別怪她故意這樣解讀了。
    果然，江玲這話一出，單純的葉溪瞬間擔心的看向了葉媽媽。
    她剛剛也是沒多想，隻以為媽媽說隻把工分記在大哥頭上，這事就算結束了。
    但被二嫂江玲這麽一提醒，才意識到轉工分這事還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分家啊。
    葉溪正好坐在葉媽媽旁邊，忍不住拽了拽她的袖子，小聲道：“媽，二嫂說的也有道理大嫂都還不熟悉咱們家呢，就把他們分出去，那我也會想大嫂的。”
    葉媽媽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小女兒一眼。
    她啥時候說了要把老大兩口子給分出去了！
    這丫頭的性子也不知道隨了誰，這麽輕易就被人牽著鼻子走！
    不過她暫時還沒工夫去教訓她，隻皺著眉頭看了江玲一眼，解釋道：“你在那瞎說什麽，我什麽時候說了要把你大哥他們分出去的？”
    江玲一臉無辜且茫然：“啊，媽，難道你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嗎，我看大隊上那些分家的人，分家就是直接轉工分的”
    她這是硬把葉媽媽往分家這話上趕。
    她要是說這不是分家的話，那就得好好解釋一下原因，到時候勢必會暴露她偏心葉崢的事實。
    家裏其餘三個孩子都在場，她就不信婆婆有臉說出這樣的話來。
    葉媽媽聞言不說話了，隻直勾勾的盯著江玲看。
    看來老頭子說的沒錯，這事怕不是那麽好定下來的。
    也是她看著江玲這一個多月來老實了，以為她真是轉了性了呢，沒想到該有的心眼還是在那。
    江玲被葉媽媽盯的有些不自在，移開視線的時候，又忍不住悄悄拽了拽葉嶸的袖子。
    這是提醒葉嶸開口。
    葉嶸起初確實沒多想，但是在江玲剛剛阻止他應下的時候，他也很快琢磨過來了。
    他到底是家裏唯一的高中生，小聰明還是不少的。
    雖然他自覺和大哥的感情很不錯，但習慣使然，從小到大習慣了大哥對他的幫襯和照顧，如今得知以後大哥不會再像以前為他付出了，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也很不習慣。
    “媽，我也覺得，這事要不就算了吧，我們一家子現在過的好好的，就再和之前一樣過日子唄，全家人在一塊和和美美的，不更好嗎，再說了，大嫂一進門你就要把大哥他們分出去，這事傳出去了名聲也不好聽啊。”
    葉嶸說的一臉真誠。
    葉媽媽板著臉沒說話，隻是看著葉嶸的眼神隱隱露出幾分失望。
    葉嶸死豬不怕開水燙，反正從小到大他媽這樣看他的次數也不下十次了。
    隻要最後他的目的達到了，那就萬事大吉。
    葉媽媽心裏火氣上湧，越想越覺得葉嶸這個臭小子沒良心，尤其是和他媳婦在一起了之後，簡直是更沒良心了！
    正當她開口打算說點什麽的時候，圍觀了全程的鹿芝芝清了清嗓子，忽然開口。
    她剛剛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說什麽，隻是想先觀察一下家裏人的反應罷了。
    看完一圈大家的發言之後，她終於可以確定。
    整個葉家隻有葉嶸和江玲兩個討厭鬼，其餘人都是好的！
    她從葉媽媽剛剛的話中，其實也猜到了葉媽媽提這話的初始想法。
    她既然沒有打算把葉崢和她分出去，那就隻能是為了他們倆著想。
    想想也是，這麽多年來，葉崢這個老大不知道為這個家，還有為幾個弟弟妹妹做出了多大的犧牲和貢獻，現在他好不容易結婚了，葉媽媽心疼他，當然是想他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了。
    結果葉嶸和江玲這兩坨臭狗屎，居然敢阻攔，而且還裝傻！
    哼！
    婆婆既然是為了他們好，那鹿芝芝也不可能“見死不救”，眼睜睜看著婆婆被江玲和葉嶸兩口子氣得不上火。
    鹿芝芝笑了笑，道：“媽，其實我覺得二弟和二弟妹的擔心也有道理。”
    桌上幾人瞬間看了過來。
    葉媽媽是一臉欲言又止，一副想開口勸的模樣。
    江玲和葉嶸倒是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他們兩人都覺得鹿芝芝是人傻，聽了他們的話被忽悠住了。
    而且聽鹿芝芝這話的意思，她應該是打算直接拒絕葉媽媽的提議，不搞什麽把葉崢的工分單獨分出去這事了。
    這樣的話，以後他們倆也還能繼續蹭蹭葉崢的工分，能和以前一樣輕鬆。
    誰知道這才剛高興不到兩秒，就見鹿芝芝話鋒一轉，繼續道：“但媽之前說的一句話也很對，家裏已經把葉崢養到這麽大了，他都成家立業了，自然是不好再死皮賴臉的什麽都讓爸媽操心。”
    不知道為什麽，在鹿芝芝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葉嶸總覺得她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心裏默默一哽。
    大嫂該不會其實是在說他吧？
    江玲可沒工夫注意這些，她更在乎的是鹿芝芝到底想說什麽。
    前一句話聽起來她是在附和她和葉嶸的話，也就是打算拒絕葉媽媽的提議。
    但怎麽後一句話，卻又覺得她又打算同意葉媽媽的提議了呢？
    “大嫂，所以你的意思是？”江玲忍不住開口問她。
    桌山其餘人也都好奇的看向鹿芝芝，顯然他們也沒想明白鹿芝芝到底是啥意思。
    鹿芝芝微微一笑，輕聲道：“我的意思啊，其實就是——既然二弟和二弟妹覺得單獨把我們分出去不好的話，那不如把你們倆也一塊分出去不就行啦。”
    江玲和葉嶸一愣，異口同聲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