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七十四回 祭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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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在揚州時,林海拿出此匣,又言所請之事,林雅茹隻當是林大人欲請琛弟代為祭祀的資費。
她自然拒絕,提議可使家下同他們一起至姑蘇,置辦物什後,由其忠仆代主祭祀。
蓋因她猜測林大人此舉,有試探琛弟是否有過繼或者肩祧的想法。
畢竟,從沒有族中子弟俱在,而請一遠房外姓外甥代為祭祖的說法,極易叫人誤會。
而琛弟的為人,林雅茹自問還算了解,對姑姑姑父極為孝順,要星星不給月亮,絕不會應下這等事,便直言拒了。
見她態度堅決,林大人無奈,方打開了匣子,林雅茹竟見匣中有林家嫡支的家主信物,頗為驚訝,知是她猜錯了,又見林大人神色疲憊,隻言幫他將匣子帶到,一切由琛弟做主。
時林雅茹聯想起鋪中掌櫃透出的消息,林大人似與兩淮節度使生了齟齬,明爭暗鬥,還因此影響了鹽市,暗暗心驚,林大人此舉,怕是有托孤之意。
黛玉聰慧可愛又年幼,若就此無依無靠,她於心不忍。
胤礽聽表姐與表姐夫講起揚州鹽商現狀,神色不改,腦中飛速運轉。
林海身後是皇帝,兩淮節度使吳先河乃吳貴妃之兄,助皇帝登位,有從龍之功,而鹽市中,一參與攪合的大鹽商,背後站的是江南甄家、甄太妃與其子忠遠王。
按理說,即使吳先河再貪利,也該與林海站一頭才是,如今弄成這局麵,怕是吳家生了奪嫡之心,又有甄家推動攪合,雙方才對上了。
且顯然林海落了下風,身處絕境,不得不為女兒另尋後路。
隻他這路找偏了,胤礽身邊有皇帝的探子,且未揪出,林海此舉若被他身邊的探子遞上去,不啻於不戰屈人之兵,易叫上位者猜忌。
胤礽伸手,不碰匣中最上頭的玉玨,隻將下麵幾封信件抽了出來。
一封封看過,除去一封是與他的,其餘皆是薦書,且都是仕宦書香之家,應是林海的人脈,把這些也給了他,想林海處境極危險了。
信件未拆,胤礽又放了回去,合上蓋子。
活人遠比死物有用。
這些東西在林海手上才能發揮最大效用,可為他所用,隻設法助林海渡過這一關便是。
至於匣中東西,物歸原主,回都時交予林家那小姑娘存著吧。
吳熳在一旁靜靜聽著、看著,見胤礽將信取出後,匣底可見厚厚一遝銀票,忽的想起末世前學者的猜測,賈家極有可能發了林家兩三百萬銀子的財,想是真事了。
隻較之錢財,這幾封舉薦信和那方信物才是無價之物,關鍵時候,能助賈家一力,林海應是沒給賈家。
不過,賈家收了這許多錢財,卻將林黛玉蒙在鼓裏,叫她以為身上一針一線皆來自西府,吃個燕窩養身也瞻前顧後,不敢輕易開口,實叫人惡心。
如今胤礽有意助林海,想林黛玉的結局也將不同了。
言畢林海,四人又商議起祭祖一應事宜,定好所需之物,一應交由馮信去置辦兩份兒即可。
又定下明日一齊去拜訪林氏族長,林雅茹夫婦便回去了。
次日一早,各自騎馬乘車攜禮,至林家莊上會合,投刺往謁。
林家老族長確認胤礽與林雅茹信物,聽得他們的來意,頗感意外,畢竟這幾十年,通州一支都是著人送來錢財,請族中子弟代為祭掃的。
轉念一想,又以為族中發生之事傳了出去,也嚇住了這些在外的族人,才想親自來盡孝心,因而略問了問家中境況,有個了解,便著自家孫兒領他們去祖塋認認。
林雅茹準備齊全,出了族長家門後,便使家人從馬車後取了鋤頭、鏟子下來,欲到祖墳上添添新土。
老族長的孫兒,名林晉之,見了此景,多次欲言又止。
胤礽輕動偕住妻子的手,吳熳默契回應,夫妻二人將這祖孫二人異狀皆看在眼裏。
林雅茹夫妻亦是常年與人打交道的,哪能看不出少年人如此明顯的臉色變化,隻暗自留意。
祖塋在莊子背後的山上,需穿莊子而去,路上,一行生人自會引起村裏人注意,路人有與林晉之相熟的,都上前招呼,打著眉眼官司。
若親緣較近的族人,林晉之會主動與四人介紹,引兩方人見禮,若遇純生好奇心的,林晉之笑笑便略過,並不多理。
胤礽觀之,心道林家到底有些底蘊,族中子弟行事多不差,隻子嗣到底單薄了些。
一路看著林晉之手指路過的族人宅邸,同他們介紹,竟有不少荒宅,言說或絕了後、或散落到各地去了。
兩炷香的時間,林晉之方將他們帶至胤礽外祖父祖上的墳塋,因與嫡支關係不近,位置便偏了些,但風水亦不錯。
同時,四人算是知曉林晉之為何欲言又止了,實因墳塋被照料得極好,座座不見雜草,便是四五月多雨,也沒衝塌,他們帶的鋤頭鏟子根本用不上。
胤礽近前,見墳頭上土色極新,應是不久前才休整過的。
林雅茹與夫君公孫仲走了一圈,據墓碑的名諱,認過又拜過各位先人,自然也注意到了,隻轉身對著林晉之行了謝禮,“有勞族中費心了。”
林晉之忙擺手,此謝,他受不得。
通州林家每年送了大筆銀錢來,祖父都叫了族中貧苦之人來,將銀錢散與他們,由幾人分四時照管祭拜,如此,既辦了事,又周濟了族人,兩全其美,他家並未出多少力。
認了自家祖塋位置,又略添了新土,胤礽請林晉之引他們去瞧瞧嫡支的祖塋。
到了地兒後,胤礽四處走了走,發現嫡支的墳塋也似剛休整過。
又聽林晉之主動與他們說起,嫡支在姑蘇有專照管祖塋之人,上月清明還大肆祭掃過,他甚好奇為何又請了胤礽等人代為祭拜。
胤礽隻笑了笑,眸色深遠。
認過地方,林晉之便帶著他們在山上走動起來,告知他們墓祭當日,從哪條路帶祭祀之物上山,在何處擺香案、設供桌,祭山神,及姑蘇當地對祭掃的一些忌諱等等。
幾人認真聽著,不時點頭。
眼看就要下山,吳熳突然止了腳步,回首,隔著帷帽朝近處的墳塋看了看。
還未等林雅茹問她怎麽了,眾人便見胤礽拿扇子,指了指那些墓前的新鮮瓜果,問林晉之道,“姑蘇有在端陽祭祖的習俗?”
林雅茹及公孫仲看了,方了然這一路走來的怪異之處是甚。
現正值五月中旬,距離清明已過一月有餘,多處墳前的瓜果卻不見腐壞,可見是後來才供的,他們可不曾聽說過有端陽祭祖的。
林晉之聞言,麵色怪異,似想不通他們為何明知故問,“堂姐與表兄不是知曉族中近日之事,方來祭祖的嗎?”
姐弟倆對視,想此就是祖孫二人異狀之來源,胤礽隻道,“族中何事?我們確實不知,且祭祖之事去年便定下了,並非臨時起意。”
林晉之恍然,張了張嘴,一拍腦門,是了,那事兒才過去多久,便是外傳,也斷不能叫遠在都中、通州之人,幾日便趕到姑蘇!
如今,見幾人好奇不減望著他,隻暗惱自己一時失言。
林雅茹因問道,“我等亦是族中之人,晉之有何事不能叫我們知情,敢是將我們當那等外人了?”
林晉之眼見這位族姐言語傷感,一時手腳無措,慌亂與他們講起族中這起醜事。
原是族中一男子,見家有田產的近支堂伯無後,自願過繼給堂伯,承其嗣,堂伯死後,他得了田產。
可仍不滿足,又見另一族叔家資豐裕,亦無後繼承,便毀前約,又要給這位族叔作嗣子。
族中皆不讚同,林家從沒這般毀諾的,且是子嗣大事,可架不住那位族叔百般哀求,又至其中幾位窘迫族人家中送了禮,此事便叫少數服從多數,成了。
哪知等這位族叔逝世後,那族人得了族叔家財,又不認賬了,請他爺爺將族譜改回來,這回,族老可算看清了他的麵目,說什麽也不再同意,如此僵持不下。
還未等議出個結果,那族人突然就瘋了。
聽人言,他嘴裏念著“你別想享富貴活著”,就用利刃割自己的肉,一片片剔下來扔地上,後又大嚷著“你絕人後,自己也別想有後”,邊以刀剖腹,腸子直流,死了。
如此慘狀,嚇壞了許多族人,沒人願意為他裝殮,且沒過多久,他兒子也死了。【1】
族人有道祖宗顯靈的,也有道閻王懲罰的,眾說紛壇,但有一點總是共通的,便是他圖謀人財,不敬先人。
一時都害怕起來,長輩生前就不孝順的,怕遭報應,休整墳塋、供奉香火自是精心再精心;
孝順的,也怕落了人後,叫祖先覺不如人,找上門來,因而,家家戶戶都在清明時大肆廟祭、墓祭過,也爭相重新祭掃。
便是無子孫在鄉的,隻要族中有人受過恩惠,也都一一照料了,生怕旁支祖宗怪罪,通州這一支便是如此情況。
聽完此事,林雅茹夫婦深感荒謬,胤礽與吳熳則沒想到鬼魂還能如此報複,四人對視一眼,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畢竟那人死得活該,因果報應,家中祖墳卻因此受了益,算是意外之喜。
知了始末,幾人都不想再談起那因貪婪而死的族人,隻男人護著女子,家下跟在身後,慢慢回了村道上。
與去時不同,路上留意他們一行人的,多了些孩童,想是族學散學了。
胤礽複問起林晉之族學之事,林晉之侃侃而談,頗為了解。
隻忽的,聽見一個尖利的孩童惡聲,“就打你這個狐狸精生的小雜.種!”後又有好幾聲附和,聽著都是孩子。
幾人皆皺了眉,林晉之更是掀起袍子大步向前。
隻見五六個七八歲孩子,將一明顯年幼的孩子圍在其中,正拿石子砸他,而那年幼的孩子抱緊了頭,蹲在地上。
林晉之上前,一把拉住領頭的大孩子,忍著怒訓道,“又是你們幾個,看來上次先生罰得太輕了,才叫你們又欺負人!”
其他欺負人的孩子見了他,都嚇得縮緊脖子,手中的石子也迅速丟回在地上,裝無事發生。
隻領頭那個,哽著脖子強道,“晉叔,我沒欺負‘人’,我欺負的是小雜.種!”
林晉之一聽這粗鄙之言,氣得手指顫抖點他,誰知才鬆了手,那小孩就一溜煙兒跑了,其他幾個也有樣兒學樣兒,分頭跑了。
氣得林晉之大喘氣,又無奈咬牙跺腳。
後回頭去看那孩子,隻見那位族姐已將抱頭的孩子拉了起來,正蹲著身,瞧他受傷沒有。
胤礽與吳熳走近後,方看清那孩子,五六歲大,長得玉雪可愛,隻頭上被砸了道紅印子,似破皮了。
林雅茹見這年紀與越哥兒相仿的孩子受了傷,心疼至極。
林晉之也無奈,隻道,“上次便告訴你了,不要同他們玩,若他們再欺負你,就跑去找先生或你爹娘,不要白受著……”
四人隻見那孩子乖巧懂事點頭,又跟林晉之說,“多謝叔叔。”聲音軟糯,模樣喜人。
林雅茹更是心軟,也不管會不會得罪其他族人,著家人護著這孩子家去。
又見孩子禮貌與林雅茹道謝。
隻孩子跟著小廝家去,與吳熳錯身時,突然停下腳,仰頭看看人,又動了動秀氣的小鼻子,烏黑透亮的眼睛望著吳熳道,“姨姨,你好香啊。”
在場之人聞言皆愣住,反應過來後,心中都道,別是像榮府那寶貝疙瘩,又一個色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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