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笙沒有說任何話。
    她隻是望著陸廷淵，慢慢止住了淚，看著他跪在地上，長久保持著一個姿勢，好像她不開口讓他起來，他就會一直跪下去一樣。
    喬笙忽然就想起了還沒和陸廷淵結婚之前。
    那時候的她，還是有朋友的，她的那些‘朋友們’打趣慫恿，讓陸廷淵一定要單膝跪地向她求婚，他要是不做，就不要輕易嫁給她。
    喬笙當時愛慘了陸廷淵，她哪裏舍得讓陸廷淵對她下跪呢？
    她知道陸廷淵是怎樣的人，他那樣高傲，矜貴，他膝下有黃金，不能輕易跪下的。
    她不要求婚儀式，不要鑽戒，甚至都可以不要陸廷淵愛她有多少，她那個時候天真的想，隻要她愛陸廷淵，就夠了。
    她什麽都為陸廷淵著想，所以到最後，她的婚禮，都沒有穿上婚紗。
    因為，陸廷淵不允許。
    他欺負了她那麽多年，他害慘了她。
    所以此刻聽到陸廷淵願意豁出命去贖罪，喬笙隻覺得，她的心，又痛了。
    他真的很壞，在她卑微祈求，在她甘願下跪，在她被逼上絕路的時候，陸廷淵都沒有想要放過她。
    連一絲憐憫都沒有給她。
    那時候，他當她是狗。
    她真的難以原諒陸廷淵，她會恨他一輩子的。
    可當陸廷淵忽然低著頭，吐了一灘血出來的時候，喬笙還是心一緊，慌張的望著他。
    陸廷淵已然習慣了這一切，他擦拭著嘴，明明臉色慘白，卻還是微笑著看向喬笙。
    喬笙第一次瞧見他那樣溫暖的笑容。
    十三年了，她竟然第一次看到。
    “笙笙，是不是嚇到你了？”
    陸廷淵開口，輕聲說著，“對不起。”
    他低著頭擦拭著手上的血，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喬笙鼻子泛起酸澀，她握了握拳頭，終於開口。
    “別再說對不起。”
    “陸廷淵，你欠我一輩子，你還不清。”
    喬笙終於肯跟他說話，陸廷淵的唇角不由得又上翹了幾分。
    他說，“是，我欠你一輩子，笙笙，我會補償你一輩子。”
    喬笙看著他，她能看到他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甚至看到了，陸廷淵額頭上是一層密密的冷汗。
    他很疼嗎？
    他沒說。
    喬笙真怕他忽然暈死過去，這世上誰能有陸廷淵這麽瘋，能無視自己患癌這件事，每天作死，作踐自己的身體。
    喬笙皺了皺眉，飽含恨意的眼神裏多了一絲心軟。
    她開口，帶著些許埋怨，“一輩子？你胃癌晚期，你有資格說一輩子嗎？”
    “陸廷淵，如果你真的想贖罪，就去治療，別等我想親手殺了你的時候，你已經入土了！”
    陸廷淵聽著，手悄悄的放在胃的位置，他按壓著，因為那裏很疼。疼的讓他自認為一向堅強能忍的人，都要受不了。
    喬笙的話落在了他耳朵裏，陸廷淵忽然覺得這比任何特效藥都有用，他忍著痛意，試探的詢問，“笙笙想讓我去治療？”
    喬笙沒有回答，陸廷淵使壞著，“其實不治也無所謂，我這樣的人死了應該會變成惡鬼，我會飄在笙笙和安安的身邊，去教訓那些對你們不懷好意的人，守護你們到永遠。”
    這叫什麽話。
    喬笙覺得，陸廷淵腦袋真是壞掉了，否則，他不會變化這麽大。
    他變成了一個笨蛋。
    喬笙不理他了，她看了一眼沈聿，不管什麽時候，沈聿都會默默陪著她。
    她忽視著陸廷淵，“沈聿，我們吃早飯吧。”
    沈聿點點頭，拿早點的時候他掃了一眼陸廷淵。
    還跪著呢，真是執著的很！
    不過沈聿感覺到了異樣，他是個醫生，能很快察覺到病人的異樣，現在的陸廷淵應該很難受，他是在強撐著。
    陸廷淵這幾天身體被他折騰的虛弱了不少，再這麽跪下去，他會出事的。
    喬笙怨恨著陸廷淵，他要是為陸廷淵說話，保不準陸廷淵還會一直跪著。
    沈聿輕咳了一聲，對著喬笙開口，“喬喬，讓他起來出去吧，免得他待在這裏，影響我們的食欲！”
    陸廷淵笑容僵硬，差點就脫口而出，狗醫生，管好你自己，不許管我和笙笙的事情，不許那麽親昵的叫笙笙！
    但是他不能罵，不然笙笙會生氣的。
    陸廷淵隻能在心裏罵了句狗醫生，然後時不時扭頭，冷冷的瞪著沈聿，警告著他。
    喬笙鬆了口，她讓陸廷淵先去吃飯。
    陸廷淵追問著，“和笙笙一起吃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托著床邊站了起來，趁機坐在了喬笙身邊，“沈醫生，麻煩給我一雙筷子。”
    喬笙沒忍住，伸出了拳頭打了一下陸廷淵的肩膀，“陸先生！請你出去！”
    她不生氣，陸廷淵就一直得寸進尺，他什麽時候臉皮這麽厚了！
    厚顏無恥的男人。
    見喬笙不高興了，陸廷淵急忙起身，很是識趣，“好，好，笙笙，我出去，你先吃飯，我也聽話去吃飯，笙笙，一會兒我來找你。”
    喬笙懶得多看他一眼，她接過了沈聿遞來的小包子，正要往嘴裏放的時候，耳邊咚的一聲，聲音很響！
    兩個人齊齊看向門口。
    喬笙心一緊，手裏的包子掉在地上，她慌了，“陸廷淵！”
    同一時間。
    一個城市有光鮮的一麵，自然就會存在黑暗的一麵。
    位於江城最東邊，人間稀少，道路不平，老舊的小區一共住著沒多少人，大多是已經荒廢的房子，一些社會上的小混混會聚集住在這裏，占地稱王。
    相對幹淨的一間屋子，一群人圍在一起吃著早飯，坐在最中間的男人踩著凳子，端著碗，大口的吃著碗裏的肉
    啃幹淨了肉，兩根骨頭丟在了桌子上，組織裏老二開口，“把這個拿給傅星他們吃，免得他們餓死。”
    有人插了一句，“二哥，就這兩根骨頭，他們也沒法吃吧……”
    “怎麽沒法吃了，一人一根，咱們不跟他們搶，要是有還沒倒掉的垃圾，就一起拿過去吧，免得傅星會覺得，我這個當二哥的苛刻他們！”
    很快，一間上了三把鎖的屋子被打開。
    屋內沒有窗戶，隻有一個小燈泡發著光芒，屋內滿是刺鼻的血腥味，來送飯的人將東西全部倒在了地上，叫狗一樣，“嘖嘖，嘖嘖，過來，吃飯了！”
    不等屋子裏的人吭聲，門再一次砰的關上。
    屋裏死寂沉沉，昏黃的燈光下，一雙眼通紅冷漠，很久後，傅星才慢慢起身，摸索著走向門口。
    他蹲下了身子，聞到了飯菜嗖的味道，傅星檢查著，尋找著，唯一能吃的，隻有一個爛了的蘋果。
    他在身上擦拭著，掰開後拿起蘋果走了回去，輕輕喊著喬安的名字。
    “安安，醒醒，來吃點東西。”
    “安安，吃飯了！”
    “喬安，喬安！”
    傅星大聲吼著，“小啞巴，醒醒！”
    任憑傅星怎麽喊，怎麽推搡，喬安，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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