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笙恍惚間想起，她等過陸廷淵的無數個夜晚。
    從天黑，等到天明。
    她也是總保持著一個姿勢，望眼欲穿。
    如今，輪到陸廷淵了。
    喬笙撐著傘的手發緊，她忍不住詢問他，“陸廷淵，等人的滋味好受嗎？”
    他嘴角微揚起一個弧度，唇色青紫，顫抖著微微張開，聲音沙啞的回答著。
    “悲不自勝。”
    說話時雨水混雜著淚在口腔裏蔓延開，苦澀的滋味也在這一瞬間爆炸開來。
    陸廷淵的手撐著石桌想要站起來，他想在喬笙麵前體麵一些，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
    可身子發軟無力，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
    一把傘撐在了他的頭頂，陸廷淵抬頭的時候，正好對視上了喬笙的眼。
    她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目光平淡的看著他。
    他好像從沒這樣認真看過喬笙，她的眼睛好看的像星空，和喬安的一樣，有雙深邃的深藍色眸子。
    他怎麽忘了喬安。
    他就是死了也無妨的，笙笙的身邊，還有他們的女兒陪伴著，她的餘生，不會孤單。
    不過，他能不能提一個條件。
    能不能，別讓喬安喊其他人爸爸……
    “陸廷淵。”
    喬笙忽然喊他的名字，他急忙點頭，認真的看著她。
    “淋雨好玩嗎？能去醫院嗎？”
    淋雨當然不好玩，可她一直不來。
    至於去醫院。
    陸廷淵搖搖頭，他說，“不要去醫院。”
    到了倫敦後就會一直住院了，他才不要現在去醫院，他想和喬笙，共度最後一個夜晚。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起碼在今晚，讓他們在一起吧。
    陸廷淵微笑著看著喬笙，他轉移著話題。
    “笙笙，你想知道方陽羽在哪裏，是嗎？”
    “我不想知道。”喬笙咬了咬唇，移開了視線，她說，“別想用這種事情做交換條件，你去不去醫院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會求你，也不會被你威脅。”
    陸廷淵笑容漸漸消失，心好像又狠狠的痛了一下。
    是啊，他在喬笙心目中，一直是個混蛋，從未改變。
    陸廷淵低著頭，自言自語，“方陽羽已經死了。”
    喬笙愣住了。
    “他什麽時候死的我已經忘了，我隻記得，他死相淒慘，屍體被我丟進了獅籠，如果真的有輪回的，他已經重新投胎了吧。”
    陸廷淵說的雲淡風輕，他不敢看喬笙是什麽神情，她會不會被自己嚇到。
    沉默片刻後，陸廷淵開口，“笙笙，我是個混蛋，一直沒變。”
    喬笙緊閉著嘴一直沒說什麽，隻是拿著傘的手肉眼可見的在發顫，畢竟是條人命，她心驚是最正常的反應。
    他雖然不說原因，可喬笙莫名篤定，是為了自己。
    陸廷淵為了自己，背負了一條人命。
    “笙笙，你也可以去報警，判個死緩，也行。”
    報警麽。
    喬笙沒想過。
    她永遠記得當時自己被方陽羽抽鞭子時的感覺，那個時候，方陽羽希望她死，到今天，腰間都有淡淡的傷痕，永遠消失不掉。
    他死了，喬笙震驚之餘，再無別的感受。
    隻是，她這算不算，虧欠了陸廷淵？
    雨勢忽然更大，喬笙開口，“不去醫院，能不能進屋？外麵很冷。”
    她隻穿了件短裙就來了，風卷著雨打在她的身上，讓喬笙感覺自己全身都是雞皮疙瘩。
    陸廷淵應了一聲，卻半天沒動。
    喬笙皺著眉頭，剛要催促他時，陸廷淵的聲音小小的，帶著一絲撒嬌的味道，“笙笙，我站不起來。”
    喬笙隻能伸出拉住了他的胳膊，用著全身的力氣將陸廷淵拽了起來。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沒力氣，還是趁機占便宜，陸廷淵的半個身子都傾著倒在喬笙的身上，他的胳膊順勢摟住了喬笙的腰，貼的喬笙很近，側過頭時，他的鼻尖都要碰到她粉嫩的臉頰。
    進了屋子，喬笙掃了一眼客廳。
    所有的場景還是熟悉的樣子，隻是很多東西都變新了。
    喬笙丟下陸廷淵到了一樓的洗手間，她取了兩條幹毛巾，出來後丟給陸廷淵一條，然後低頭擦拭著自己發尖和身上的雨。
    陸廷淵已經趁著喬笙不注意鎖上了門，他不想讓喬笙走。
    在喬笙擦幹淨雨走來的時候，陸廷淵出聲，“今晚別走，隻要過了今晚，我們就簽離婚協議。”
    “對了，你帶筆了嗎？”
    喬笙擰著眉頭，總算明白沈聿讓她帶筆是什麽意思了。
    這次，又用離婚協議來威脅自己嗎？
    他總是這樣。
    見喬笙經過了自己，陸廷淵急忙拉住了她的胳膊，聲音帶著祈求，“笙笙，離婚不是你最想要的嗎？隻要過了今晚，我成全你。”
    “陸廷淵。”喬笙很是煩躁，她甩開了他的手，怒視著陸廷淵，“我寧願不離婚，也不想受你的威脅！”
    “不是威脅。”
    陸廷淵解釋，“真的不是威脅。”
    是成全，成全你的心願，笙笙。
    陸廷淵忽然覺得自己好笨，他那樣聰明的一個人，為何現在變得這樣愚笨。
    他苦笑著，第一次低聲下氣。
    “笙笙，求你，隻要今晚。”
    “隻要一晚上，就好。”
    他們之間，就隻剩這一個晚上了。
    “隻要你同意留下來，讓我做什麽都好，笙笙，我求你，我真的求你。”
    陸廷淵的手勾住了喬笙的胳膊，他彎著腰，彎曲著膝蓋……
    喬笙知道他要做什麽，她急忙推開陸廷淵，後退了幾步。
    他想下跪。
    她受不起他跪下了。
    喬笙本想狠心拒絕，可看到陸廷淵那雙受傷的眼，她又莫名的心軟了。
    他曾經，是她最愛最愛的人啊……
    他們之間為什麽變成了這樣？
    陸廷淵，這就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嗎？曾經我做過的事情，現在也輪到你做了。
    喬笙很難受，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帶著嫌棄的催陸廷淵，“你去洗澡，再換個幹淨的衣服，你這個樣子，像乞丐。”
    “你不走了？”
    喬笙沒管他，自己往沙發的方向走去。
    陸廷淵高興的幾乎要跳起來，他直奔浴室衝著澡，陸廷淵沒敢關門，因為他怕喬笙會偷偷走掉。
    迅速洗了澡，又去衣帽間找了身幹淨得體的襯衣西褲，陸廷淵還特意打了領帶，光鮮亮麗的下了樓，走到了喬笙身邊。
    正在看書的喬笙抬頭看了一眼。
    他洗完澡後還特意換了一身西裝？
    真是夠誇張的。
    陸廷淵坐了下來，他想和喬笙說說話，但她低著頭翻動著手裏的書，沒理會自己。
    這樣也好，靜靜看著她，他已經滿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淩晨兩點的時候，陸廷淵開口，“笙笙。”
    他輕聲說，“笙笙，彈琴給我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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