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露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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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百名桑戶從一開始的懼怕、變成了無言的沉默對抗。
    發現頭顱的那兩個漢子跪在地上道:“大人,人是我們殺的,請治我們的罪吧!”
    “大人帶我們走吧!小人願意一死抵償!”
    二人的話讓宋知府臉色煞白、又很快氣得通紅:“混賬東西!你們當衙門是什麽地方、任由爾等戲耍認罪不成?”
    陸青帆沉聲道:“凶犯才是該抵償殺人罪名的人。”
    如今屍首齊全、破案隻是時間問題,拖延這點子時間、還要拉諸多不知情的無辜桑戶下水,屬實不值當。
    “頭是誰給你們的,若你們願意主動說出來、知府大人肯定會小懲大誡,不會為難大家。”雲曦揚聲勸道。
    豈料她不說還好、一說桑戶們竟又都沉默了下來。
    雲曦心下暗道糟糕。
    桑戶們看似配合、實則心中早已經打定主意:堅決不讓官府抓到“為民除害”的凶犯。
    “大人,就、就把我們兩個帶走吧。”地上的兩個桑戶又一次開口了。
    一旁跪著的第三個桑戶猛地站起來,指著二人怒道:“你們兩個慫包別裝了!殺人?都沒膽子提刀!大人、知府大人,是我殺的,你們把我帶走吧,我認罪!”
    “全子!”家中藏頭的兩個桑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突然“認罪”的兄弟。
    “全子,你,你……”幾個鄉親們瞬間忍不住了,也殷切地喊著那“認罪凶犯”的名字。
    大家的呼喚都化作了不忍,卻也默認了全子的話。
    “你糊塗啊!就算再恨他們,也不該、也不該……”一個婦人說完就痛哭起來,想來是準備幫助全子“坐實”罪名。
    犧牲一個、總比犧牲兩個“凶犯”好。
    一時間,一部分桑戶麵露痛苦地討伐全子;一部分桑戶“恨鐵不成鋼”地紅了眼眶。
    唯獨那全子,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在黑夜裏耀眼奪目得緊。
    宋知府哪會不知桑戶們的心思?他們寧肯隨便推出來一個“凶犯”,也不想讓官府抓到真凶。
    案子不複雜、複雜得反而是牽涉案子的人心。
    “你們、你們!害!本官管不了你們了!”宋知府拂袖,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身為陵水城的父母官,這些桑農們的苦,他何嚐不知?
    可律法大於天,推無辜者頂罪之事,宋知府也是萬萬容不得的。
    此刻,一直沉默的陸青帆走近了全子,認出他就是自己剛才捉拿的那個。
    大掌握在全子肩上,陸青帆低聲問道:“你叫‘全子’?”
    全子被陸青帆溫和的態度弄得一懵,無措地點了點頭。這大人身手極好,他被擒扭的肩膀現在還隱隱作痛呢。
    “全子兄弟,既然你都認罪了,本官還有幾個問題需要問你一問。”陸青帆本就長得英俊非凡,此刻刻意溫和的模樣引得全子放鬆了心神。
    “大人問便是了。”
    雲曦見狀心口一鬆。是不是凶犯,一問便知。
    陸大人出馬套話,全子光認罪、卻不知犯罪細節也沒用。
    宋知府不知陸大人究竟要作甚,他心下疑惑,暗搓搓地瞄著陸青帆這邊的動向。
    “你是何時殺害了錢、吳二人?”陸青帆發問了。
    “七天前的子時之後。”全子篤定地道。
    “你先殺的是錢豐還是吳泰?”陸青帆再問。
    “錢豐。”
    “哦?”陸青帆一臉狐疑,“確定嗎?”
    這一問讓全子有些晃神,他呐呐地道:“不,先死的是吳泰。”
    此言一出,雲曦主仆也好、冷氏兄弟也罷,甚至官府差役看全子的目光都變得古怪起來。
    陸青帆恍然點頭,似是讚同了全子的說法,換了個問題。
    全子心底暗自慶幸,猜對了。
    然而,事態從這一刻開始脫離全子的掌控。
    “開始了。”雲曦輕聲道。
    此後陸青帆的每一個問題,全子都會根據他的神情接連改口,篤定地說出偏離事實的答案。
    作案手段也好、拋凶器的地方也罷,錯漏百出、無一對應。
    最重要的是,全子自始至終都沒過錢、吳、張三人喝的酒。
    他甚至不知道,錢、吳二人是喝多昏迷的情況下被殺的。
    青果偷偷附和雲曦:“全子好像落入陸大人的陷阱了。”
    雲曦點點頭,眼底湧上一抹同情、又很快散去。
    天大的理由,殺人也要償命。
    “割喉以後,我就把這倆人的頭用鋸子鋸下來!賤人的頭就是硬邦,我削了很長時間才弄好……”
    全子還渾然不知自己中套,自顧自地編著殺人場景,卻不知道,割喉以後鋸頭噴濺出來的血跡極多,反而露出更多馬腳。
    “我問完了。”陸青帆說完,望向全子的墨眸劃過一抹憐憫。
    值此,知曉具體案子的官府差役收斂頭顱、遣散桑戶,無人收押全子。
    全子一臉疑惑地望著鄉親們,詫異地道:“怎麽不帶我走?知府大人,帶我走啊!”
    一個白須老人拍了拍全子,不甘地感慨道:“全子,你露餡兒了。”
    旁觀者清。
    那位年輕大人詢問的時候就存心套話,官府差役望向全子的古怪模樣所有桑戶都看在眼裏,恐怕全子壓根沒幾個說中的,怕是想頂罪也不行了。
    “來人,將桑戶村子入口封禁、嚴加看守,除日常采買,不許隨意出入。”
    聲聲令下,宋知府看了一眼懊惱捶頭的全子、仍舊執著未散的桑戶,終是歎了口氣,徑直上馬車先走了。
    陸青帆一行目送宋知府的馬車離開,青果小聲道:“知府大人很傷心吧?最後什麽都沒說就走了。”
    費盡周折查丟失的頭顱,居然被老實巴交的桑戶們給耍了。
    “知府大人是內疚自責。”雲曦輕聲道:“他是陵水城的父母官,知錢豐作威作福、吳泰剝削桑戶,他卻無能為力,最終釀成了二人慘死、百姓維護凶犯的可悲局麵。”
    陸青帆聞言心有觸動,這也是他選擇助宋知府一臂之力的原因:宋知府是心懷正義的好官。
    “若有得選,宋知府隻怕更想查辦毒瘤一般的錢豐和為富不仁的吳泰,而不是同維護凶犯的百姓互相提防。”
    陸青帆微微低頭、正好看到雲曦不簪飾物的發髻,心裏暗暗下了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