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蔣明輝仍舊是閑庭信步的模樣，端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微笑著道：“信是假的，字體是仿寫的，不過信箋的內容是真的。”
    他略顯得意地道：“若不是我緊隨其後、殺了那個嬤嬤將孩子抱走，薑家人怎會查探數年無果？他們沒料到，真正的叛徒，一直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
    此言一出，雲曦和陸青帆皆恍然大悟。
    怪不得！
    怪不得花間影那等隨性殺人的人，一直沒有背叛逸王；怪不得那封信出現得恰到好處，讓他們立刻將矛頭指向了德妃。
    “那我們救出來的芷安姑姑所言……”雲曦立刻想到了諸多線索中的關鍵人物，順帶也懷疑上了芷安姑姑。
    “不錯，她收了我的銀錢，故意給你們透露了皇子身世的線索。”蔣明輝承認道：“隻是她最後為你們所救、不知蹤跡的事，倒是令人有些意外。”
    如此想來，他們今日能夠成事，當也有了三分運氣。
    芷安雖然是蔣明輝收買的人，卻沒有透出一點兒冷海和辛藿未死之事，甚至沒有暴露他們的藏身之處。
    兵部尚書薑燦這支奇兵沒有提前暴露，才打了逸王一個措手不及。
    “如今想來，恐怕是你救了芷安，讓她生了二心，才讓我們兵敗如山。”蔣明輝意味不明地道：“不愧是阿影看中的人。”
    雲曦倒吸一口冷氣，將這段時間古怪的地方總算牽係起來。
    “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你。”
    想到花間影的身死、想到芷安姑姑被發現時的傷痕累累，還有一路行來那些陰謀算計，她再也沒法忍下去了：
    “是因為你失去了人心。就連花間影到最後都疲態盡顯，不想幫你繼續作惡了！”
    芷安姑姑沒有泄露他們的情況，隻不過是良心未泯罷了。
    “你胡說！阿影是最懂老夫的，他也想為自己的娘親複仇！”蔣明輝被雲曦一句話踩住了痛腳，方才的君子風範再也裝不住了，怒聲道：“他們兄弟齊心，才……”
    “別說什麽深情無垢。”陸青帆冷嗤一聲：“令人作嘔。”
    “蔣大人是不是想說，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羅才人？你們青梅竹馬、情誼深厚，卻因皇上的酒後行事導致生離？”
    雲曦上前一步，清眸憤慨不已，繼續咄咄逼問：“你是不是還要說，德妃娘娘心狠、意欲去母留子，這才釀成你二人死別？”
    “難道不是？”蔣明輝厲聲道：“這樣的天家，根本不值得任何人朝奉！”
    “當然不是！”雲曦嗓門沒有蔣明輝大，那股堅毅柔軟的力量卻更加震懾人心：“你本可以提前請旨求皇上賜婚，帶羅才人離開後宮；也可以在皇上賜宮之後助她平安；知道了德妃的陰謀，你本可以想法子助她離開。哪怕是假死一場也可博得生機。”
    可是，蔣明輝什麽都沒做。
    他眼睜睜看著事態發展到生離的地步，懦弱無能、逃避認命，等人死了又賣弄什麽深情？
    雲曦冷聲道：“最最可笑的是，你事後竟然還拿逸王和花間影作伐，想要通過他們兩個人達到你暗中問鼎天下的野心！”
    花間影會有那等視人命如草芥的性子，就是蔣明輝故意教導的結果。
    逸王會那般陰狠謀算的手段，蔣明輝更是功不可沒！
    “你美名其曰‘複仇’，卻讓兩個孩子用見不得光的手段，一點點蠶食大明江山，摧毀風清氣正的官風，當了女表子還想立牌坊，如今兩個棋子皆死，你還要殺人來我們麵前彰顯一番。蔣明輝，你何其醜陋、又何其卑劣！”
    雲曦替那些爭權路上枉死的人不值、替被權勢金錢迷了眼的蒙心人不忿！
    “你是怎麽好意思舔著臉在我們麵前袒露真相、故作高明的？”陸青帆嘴皮子毫不遜色雲曦，立刻為自家媳婦兒補刀。
    “你恐怕不知，易鐸在幾年前便看透了這一場行事，故而在拓跋祿手中留下名錄；而我爹爹也早就懷疑上了你，他死前留下的名冊還擱在我們的老宅！”
    雲曦喝道：“蔣明輝，便是被百姓幹刀萬剮，都難消你今生罪孽！”
    蔣明輝臉色變了又變，被拆穿之後的羞惱和被自己信賴之人背叛的氣怒，皆讓他臉色如跌進了五色盤，來回變幻不定。
    方才他覺得薑氏一族有多蠢笨，此刻他被自己人背叛後的恍然大悟就有多打臉。
    “好、好啊！”蔣明輝冷聲道：“既然你們都到了，那就留下性命為老夫陪葬吧！”
    他話音一落，雲曦本能後退，陸青帆長劍出鞘揮出一抹驚鴻逼退蔣明輝，將心上人徹底護在自己的包圍圈中。
    雲曦料到蔣明輝一言不合就要動手，她輕聲道“大人小心！”就趕忙往後撤，力求不給陸青帆脫後退。
    蔣明輝卻仿佛認準了雲曦似得，躲開陸青帆的攻擊後就往她那處撲，又被陸青帆絆住。
    無奈之下，蔣明輝不得不專注應付陸青帆，以期靠近雲曦。
    陸青帆一下便了然了對方的目的，壓根不給他近身雲曦的機會。
    蔣明輝跟陸青帆對了十招左右就開始顯出頹勢，被逼迫得節節敗退。
    雲曦眸光沉斂，視線盯著蔣明輝的招式，終於可以確認，花間影是師承蔣明輝。
    但花間影的招式更加狠辣幹脆、武藝也更高超。
    他不是陸青帆的對手。
    二人又對了五招，蔣明輝就已經額頭冒著冷汗，再進不得陸青帆的身，更別提靠近雲曦了。
    “蔣明輝，你還有什麽話要交代。”陸青帆長劍緩緩抬起，給他下了最後通牒。
    蔣明輝低笑一聲，隻覺滿目蒼涼，“好可惜，阿影那般喜歡你，卻至死都不知曉自個兒的心意。雲曦，你合該下去陪他！”
    被突然指摘的雲曦清眸閃爍，她還沒能明白蔣明輝話裏的意思，就看到蔣明輝手中利刃直直射向她！
    她想掏出機弩都已然來不及，陸青帆的長劍卻先一步卸去利刃的內勁。
    轉危為安後，二人在看蔣明輝，才發現他竟然是聲東擊西、故意轉移二人注意力來自盡的！
    “你！”雲曦氣憤不已，上前去一把揪住蔣明輝，心裏頭跟堵了什麽似得，就要掏出銀針來救他。
    陸青帆即刻扶住蔣明輝的身子，口中還不忘追問道：“你為何要殺了吏部等六個官員，他們身上有什麽秘密？”
    蔣明輝咧嘴一笑，終於露出了頑劣不堪的本性，“你、猜？”
    說完，他頭一歪便斷了氣。
    雲曦的銀針直直戳在他的生穴上，讓服毒自盡的蔣明輝一下子猛地竄上一口氣來。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身邊有那麽多製毒之人，蔣明輝今日自盡所用的便是服下之後立時見血封喉的毒藥驚魂，可雲曦竟然用一根銀針就吊住了他的生氣！
    “驚不驚喜？”雲曦輕嗤一聲，隨即將幾根銀針再度落下。
    “你若不是服毒，說不定還能穩當死。”
    外傷救治需要時間，一旦血流過多或者傷及髒腑，能救的可能性就是五五之數。
    但凡一擊直中心髒、她都回天乏術。
    像冷海這般髒腑受傷還能幸運活下來的，雲曦也就碰上了一回。
    毒物則另有不同，一旦控製住了經絡血脈，很可能有留命的機會。
    蔣明輝自以為雲曦醫術高絕、外傷恐怕不能一擊致命，故而選擇了服毒。
    “你服用的驚魂毒性不行，還不如我小姨製作出來的藥性強。”雲曦瞥了一眼蔣明輝，略顯鄙夷地道：“死都帶著一股子膽小鬼意味。”
    好歹多服幾粒還能死得快些。
    蔣明輝接二連三被雲曦誅心，氣得猛然吐出心頭血來，方才臉上彌漫的死氣竟然還褪去了。
    這下更有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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