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悲傷似乎也在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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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鑒於蔣禹清頭天晚上的英雄壯舉,第二天傷兵營的早飯,得了質的改善。
    每個傷員除了一碗小米粥外,還有半碗牛奶和一個煮雞蛋。
    這些在後世再尋常不過的東西,在他們的眼裏卻堪比山珍海味。
    每個人都吃的無比珍惜,甚至近乎虔誠,看得蔣禹清心裏酸酸的。
    等他們吃完飯,她帶著幾個護士查房。這些可愛又直率的家夥竟然紛紛把藏起來的雞蛋往她手裏塞。
    “小神醫,這個給你!”
    “小神醫,吃我的。我一直給捂著,還熱呼著呢”
    蔣禹清心酸的同時又無比感動,打開自己隨身的小布包,露出裏頭圓滾滾的三顆雞蛋,故意用輕鬆的語氣炫耀道:“看,我有三顆,比你們多哦。所以你們的還是自己吃吧!”
    傷員們這才摸摸頭,憨笑著把雞蛋拿回去,小心翼翼的剝開殼吃了起來。
    臘月初七,短暫休戰的第三天。
    玉門關大營以北十裏的戈壁灘上,三萬名頭綁孝布的將士們扛著鎬頭鋤頭和鐵鍬,沉默的挖著葬坑。
    被凍得邦硬的土地,十分難挖,可是他們沒有一個人叫苦。隻是沉默的挖著土,一鎬一鏟,沉悶的仿佛鑿在人的心尖上。
    不遠處,那些林立簡陋的土堆,就是從前的袍澤們如今沉睡的地方。
    旁邊白色營帳裏的二層的架子上,停滿了祼色的棺木。每口棺木的外頭都釘著一塊簡易的木牌,牌子上用黑色的字體寫著,他們此次犧牲的兄弟們的名字和生卒年。這也是他們的墓碑。
    這樣的白營一共有十七座,共總停了一萬三千四百五十一口棺木,他們共有有一萬三千四百五十一位兄弟,永遠的躺在了這裏。
    幸好,這是滴水成冰的冬天,也萬分的感謝,肅州知府派人送來的這些棺材,否則兄弟們的遺體隻怕等不到他們來挖葬坑,就會爛掉,或者被野狼什麽的吃掉。
    也似乎,這邊關每一次的生離死別總會發生在這寒冷的冬天裏。
    墓坑挖好了。
    呼嘯的寒風中,陰沉冰冷的天空下,將士們放下鎬頭,沉默的走進白營,四人一組抬起棺木依次放到葬坑裏。
    看著黑灰色的泥土混著白雪一點點的覆上棺木,這一刻,所有人淚如雨下。
    蔣禹清突然想起前世看過的一首詩”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這場無言的葬禮從早上一直持續到天黑,蔣禹清覺得自己的眼淚似乎已經流幹了。
    前世,她送過戰友。後來,戰友們也送過她。今生,又輪到她來送戰友。
    盡管她一世,她不再是軍人,可在她心裏,他們都是她的戰友。
    她在輪回,悲傷似乎也在輪回。
    當最後一座墳堆,堆砌好後,所有人麵朝墓碑齊齊單膝下跪,帶著鐵血和悲憤發出雷鳴般的怒吼:“兄弟們一路走好!我等勢要殺光匈奴為兄弟們報仇雪恨!”
    一碗濁酒,敬天地,敬鬼神,也敬這些忠魂。
    不知什麽時候,天空又飄起了雪。暮色中,這一眼望不到邊的墓碑,仿佛一張張沉默堅毅又鮮活臉。
    生,他們用血肉築起長城,不讓韃子越關門一步。死,他們亦身化戰魂,繼續守衛這片他們深愛的土地。
    他們才是這北境最堅毅的長城。
    晚上回去後,參加葬禮的軍醫們,誰也有沒有心情吃飯。蔣禹清也沒吃,查完房後就回帳子裏坐著發呆。
    半夜裏,大營突然喧鬧起來。蔣禹清被驚醒後,剛跑出帳門,就有傳令兵前來:“銅羅關求援,軍醫速速跟上。”
    蔣禹清心中一驚,迅速作出安排,之後點了十名大夫和二十名醫徒加上她自已組成一支三十一人的軍醫小隊,象征性的帶上些藥物,跟著馳援的大軍出發。
    原來,韃子們見玉門關久攻不下,死傷慘重不說,隨身攜帶的糧草也所有剩無幾。他們又不像大夏的將士,可以隨時得到糧草支援。
    馬背上能帶的也就那麽點,吃完了就隻能喝西北風了。逼不得已,匈奴主帥隻得另打起了主意,思來想去選中了肅州西南方向的銅鑼關。
    那裏的地勢雖說最險峻,守衛人數卻也是整個西北防線人數最少的,隻有三萬多兵馬。這就三萬多兵力,前些天還分出了一萬人前去支援臨近的涵穀關。
    韃子避過了玉門關守將的眼線,分兵六萬由匈奴五王子呼延阿古拉和大將軍哈巴特爾帶領撲向了銅鑼關。
    銅鑼關危在旦夕,不得已,主將王老將軍隻得向其他的大營求援。
    西北五個大營中,近得最近的是涵穀關,涵穀關也是自身難保,否則之前也不會有銅鑼關出兵支援一事了。
    再往北就是金川關,金川關又和金陵關並肩,同韃子打得不可開交。
    唯有最遠的玉門關可以求援,而玉關門距離銅鑼關有三天的路程。
    軍情如救火,半分耽誤不得。一路上除了偶爾停下來上個廁所,和短暫的休息外,大軍是半刻也不敢停。
    然則,還沒等他們走到銅羅關,就聽到噩耗。
    銅鑼關破,主將王老將軍戰死,守關的將士們亦無一生還,全部戰死。這是何等的慘烈。
    帶隊的衛青將軍,眼睛瞬間紅了。他曾是王老將軍的部下,可以說,王老將軍算是他的半個師傅。
    大軍加快速度行進,趕到銅羅關時,果然看到關門大開,到處都是殘肢斷臂,橫七堅八的屍體,一地都是。有大夏將士的,也有匈奴韃子的。
    蔣禹清看到一個被砍成兩截的大夏將士的遺體,露出來的腸子在體外拖得老長。
    雪地上到處都是鮮紅的血跡,因著天太冷,已經結成了一塊塊血冰。白的雪,紅的血。
    現場的慘狀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饒是見慣了血的軍醫們,也有些受不住,有兩個護士當場忍不住幹嘔起來,一邊吐一邊哭。
    而主將,王老將軍和幾位副將的頭,被韃子們砍了下來,吊在了城門樓子上。
    看到這個,大夏的將士們,瞬間瘋了。
    將幾位將軍的頭顱解救下來,同屍身斂放在一起後,齊齊發出憤怒的大吼:“追,殺光韃子們,為王將軍為銅羅關的慘死的弟兄們報仇。
    軍隊順著韃子們留下的痕跡追去。
    不久,斥候來報,韃子們一路燒殺,現已掠過銅鑼縣到了西陳邑,有直逼肅州府城之勢。
    蔣禹清一聽,差點瘋掉。肅州府,她的父母親人都在那裏,絕對不可以。
    有那麽一瞬間,她想丟下一切回肅州,可最終理智戰勝了她。
    相信衛將軍,相信將士們,他們肯定能攔住韃子。
    此時,肅州府,蔣文淵收到銅羅關被攻破的消息後。立即下令附近縣鎮的所有人員暫時進山躲避,同時下令關閉城門,城內所有人沒做好戰鬥的準備。
    之後他帶著兒子蔣禹川和全府的家丁,一麵征集城中壯丁,請了城中退役的傷殘老兵指點,出城沿城牆根挖陷馬坑,設絆馬索。
    一麵收集城中的所有的油燒熱,和石灰、石頭等,搬上城牆,並親自坐陣牆頭,準備隨時和來犯的韃子決一死戰。
    就連陸氏,也集中了全府的丫鬟,默默的準備傷藥,把素絹和棉布撕碎做成紗布。
    這個柔弱女人,眼裏前所未有的堅定。女兒跟著大軍在前線,丈夫和兒子坐陣城頭,如果他們都活不了,自己也沒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一家子在地下相聚也挺好。
    原本慌張的百姓們,再看到他們愛戴的知府大人和小公子筆直的站在城頭時,心裏莫名的鎮定了下來。
    是了,蔣大人都不怕,他們又怕什麽呢?大不了一死!如果運氣好,來世投胎,還能同蔣大人做兄弟。
    與此同時,衛青率領的大軍一路奔襲,終於趕在一天後,將這股匈奴殘兵攔截在了西陳邑境內。
    蔣禹清一路跟來,沿途所過的村莊盡數被韃子們,搶光,燒光,殺光。
    老人被砍死在牆腳,孩子被插在籬笆尖上,蔣禹清甚至看到一個被剖開肚子死不瞑目的孕婦。
    而那個可憐的還連著的臍帶的小胎兒,被砍成兩截,丟在一邊,凍成了黑紫色。
    蔣禹清的眼睛瞬間變得血紅,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顫抖著手將小胎兒斷成兩截的身子縫起來,再放回他母親的腹中縫好。
    之後又為她整理好的衣服,哽咽又堅定的說:“嬸嬸,你和小弟弟安息吧,我會為你們報仇的。我以我的生命起誓,這些畜生一個都別想活著回到匈奴!”
    在她說完這句話後,孕婦的大睜的眼睛竟然奇跡般的合上了。也許,她真的在天有靈吧!
    仇恨徹底的點然了將士們的怒火,方一同韃子接觸上,戰鬥就立即進入了白熱化。
    韃子們攻城的時候,就已傷亡過半,這會兒不過剩下區區兩萬多殘兵,對上四萬被徹底激發了血性的大夏將士們,很快就落了下風。
    戰鬥持續了一天多,匈奴越打越怕,人越來越少,眼看著就要全軍覆沒。
    帶頭的匈奴五王子呼延阿古拉,不得不派出一隊人馬全力阻擊大夏軍隊,自己則帶著僅剩的五千多人全速往銅鑼關方向逃竄。
    大夏的將士們則越戰越勇,追在他們後麵打,隻可惜已方的馬匹不夠,隻得眼睜睜的看著那股殘兵逃出生天。
    衛青恨得一拳頭重重的捶在城牆上。他不是不想追,可關外還有匈奴的大股軍隊,他們這點人,追出去就是送死。
    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下,他不能拿手下將士們的性命去冒險。
    隻能恨恨的下令,安營紮寨,收斂銅羅關戰死將士們的遺體。
    將近子時的時候,蔣禹清給最後一位重傷員做完手術。
    她脫下手術服摘下帽子,對副手道:“我出去一下,這裏就暫時就交給你了。”
    副手以為她隻是去上廁所之類的也沒在意,應了聲好,轉頭又去忙了。
    借著夜幕的掩護,蔣禹清往自已身上貼了張隱身符,騎上白小十直奔銅羅關外。
    血債,要用血來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