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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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蘭家回府後,江景便一病不起。
    宋挽讓蘅蕪送過幾次藥物吃食,問過大夫得知無礙後便再未曾管過,有些事總要她自己想開。
    林葭玥安生幾日,宋挽才知她先前給到各院婆子手中的那張薄紙,是做什麽的。
    “聽說已經發賣了五六人,還有幾人譴出了府。”
    蘅芷擰著眉,一臉擔憂:“小姐,侯府百年從未有過發賣下人的先例,且如今林姨娘又鬧出個什麽輪崗製,惹得好多人都不知自己該做什麽,聽梁婆子的意思,下頭已亂了起來,隻是各院主子還不知曉。”
    “發賣下人?”
    宋挽眉心緊蹙,語帶不解。
    如宋江二府這種翰墨詩書之族,若非祖上根基已盡,是絕不會發賣伺候過府裏幾代主子家仆的。
    “林葭玥此舉,夫人知曉?”
    “應該不知。”
    蘅芷道:“夫人將牙牌給了她,如今她拿著夫人牙牌狐假虎威,那些下人便沒有不從的。且發賣下人並非一日而成,先前林姨娘給下的薄薄紙張,是用來給人評定優劣,被評為劣等的下人就會被發賣。”
    “那些個管事婆子多有不合,如今為排除異己一個個竟是殺瘋了心。”
    “下頭人人自危,那些個管事的則忙於安插自己的人手,一來二去亂象頻出,林姨娘平日又不方便四處去,隻能由著那些婆子哄騙。”
    “聽浣洗房的寺兒說,最低等的粗使婆子同小丫頭,如今一個個發了狠的壞,明著不敢鬧,暗中卻是什麽髒的亂的都使上了。”
    宋挽垂眸,蹙眉沉思。
    世家大族從不發賣下人,確有展現其寬仁大度家風之因,但更為重要的是這些人不可動,也不能動。
    即便是昌明隆盛之邦所出的簪纓世胄,也必有些不可與人言的暗昧之事。若涉及仕宦人家,上有朝廷稽查,下有敵係虎視眈眈,更不可輕易妄動。且江妃性子雖稱不上跋扈,但張揚二字亦不足以形容,如此心性不知得罪多少後妃。
    且更有五皇子在前為靶……
    若是被有心人拿了侯府下人,編造出一二空心架子、陰事逸聞,那真是會出了大禍。
    短短一瞬,宋挽想了許多。
    片刻後,她喃喃道:“我先前想著她會攪些風雨出來,卻不想她總能釜底抽薪,次次拿了要害。”
    “小姐,林姨娘再這般發瘋下去,必會連累到您。”
    宋挽道:“自我嫁入侯府那日起,無論我願意與否,都要與侯府共存亡,侯府榮我榮,侯府損我損,又談何連累不連累?”
    “且我將掌家權推給林葭玥,便想到會有今天,不過是未算到會來得這樣快,這樣令人措手不及而已。”
    有些煩悶的杵著下巴,宋挽皺眉,思索下一步該如何走。
    原本她想過些對策,可林葭玥這出人意料的一舉,實令人歎為觀止。
    若非她不是侯府宗婦,必要拍手稱讚叫好。
    “不成,無論什麽都做不得。”
    宋挽語氣帶著淡淡厭嫌:“蘅芷,你明日放出風去,將侯爺在錦鄉伯府守靈半月的緣由,以及夫人將牙牌給了林姨娘,讓她全權理家之事都宣揚出去。”
    “另外再說一句老太太重病未愈,我心難安,決定自今日起搬入小佛堂齋戒半月,為老夫人祈福。”
    “蘅蕪,去將攏香齋收拾出來,今晚你們便同我一起搬進去,至於瀾庭主院……”
    “封起來,誰都不理。”
    招惹不起,她總還躲得起。
    林葭玥犯錯在先,江母給牙牌在後,侯府如此處事她偏居一隅萬事不理,世人隻會說她不堪受辱,慘淡避世。雖聽起來窩囊了些,但那些人嚼起舌根也會給予三分寬容,不至連累宋家女名聲。
    她如今早已不在乎自己聲名如何,能不拖累父兄同姑母,以及族中姐妹便好。
    宋挽說完便忙著讓趙嬤嬤同蘅蕪等人搬入攏香齋,進入後便交代不見府中任何人。
    餘後幾日便真安心抄寫佛經,為老太太祈求佛祖庇佑。
    周姨娘來求了許多次宋挽都不見人,她沒了法子隻能去找林葭玥,想要打聽一番那陳家公子為人如何。
    林葭玥打著包票說陳公子為人溫雅紳士,絕非遊手好閑的膏粱子弟,周姨娘雖心裏還擔憂著,但她到底沒什麽法子,隻能同意下這門婚事。
    宋挽得知此消息的時候,隻歎一聲若江景日後自強,未必不能將日子過好便揭過不提。
    她在攏香齋一躲十幾日,江老夫人清醒的時候愈發少,江母擔憂下人照看不好,便衣不解帶日日守在福鶴堂,生怕她有什麽不測。
    如今三代主母一個病重一個整日照看病患,一個避世不見人,整個侯府倒真成了林葭玥的天下。她日日忙得腳不沾地,下人打發的打發,發賣的發賣,不過半月竟是少了近百人。
    宋挽百無聊賴看著《壇經》,蘅芷在旁幫她沏茶研墨,配上窗外蟬鳴頗有意趣。
    香草端著一碗冰鎮百合雪蓮羹匆匆進門,剛放下便一臉焦急道:“小姐,府裏徹底亂了起來。”
    “昨日被發賣出去的下人,竟有尤嬤嬤的孫女。”
    宋挽一時未想起這尤嬤嬤是何許人,便隨口問了一句。
    香草壓低聲音道:“尤嬤嬤原是老太太房裏陪嫁,聽府裏下人說老侯爺幼年染了天花,是尤嬤嬤一人抱著老侯爺去了郊外莊子,自己在裏頭整整照顧了二十七日。”
    “隻是可惜老侯爺痊愈,尤嬤嬤卻染了病,為不將這病帶回侯府,她送老侯爺出莊後,竟是一把火將自己連同莊子燒了個幹淨。”
    “老太太念著尤嬤嬤的恩情,便對她留下的兒子十分看重,尤嬤嬤兒子同老侯爺一起長大,伺候了老侯爺一輩子,後來同媳婦一起跟老侯爺去了邊關,夫妻倆自此一去不回。”
    “尤嬤嬤的兒子身下隻傻姐兒一個,那姑娘腦子不太靈光,是個癡傻人兒。”
    “但這些年老太太一直養著,給傻姐兒在大廚房安了個看魚的差事,每日隻喂養喂養府裏暫不殺的鮮魚活魚。哪知如今下頭亂得厲害,有人竟打上這喂魚數魚的活計,竟攛掇著林姨娘將傻姐兒給發賣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