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7章 淒慘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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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句“求一個能撐到明天之法”餘音未散。
    水墨江河林的江風卻在同一瞬間驟然一冷,如凜冬壓境。
    江濤翻卷。
    霧靄深處,一道影子緩緩浮起。
    先是一縷淩亂的白發,濕漉漉地散在江潮之上,像是風中一束殘雪,繼而是半截佝僂的背影,由黑暗中踉蹌地踏出——
    他靠著江水支撐自己,腳步如同將斷未斷的枯枝。
    終於,一個全身浸滿舊血鏽跡的老人站在江濤之上。
    他的道袍是破爛的,依舊還是那個時代的紋路與針腳,整件衣裳被歲月撕扯得如同從古戰場上拖回的一片殘旗。
    布料僵硬、幹裂,染著太過古老、太過陳年的暗色血痕——
    血跡深得像已經融進了道袍中,連江水也洗不淨。
    他的白發雜亂如蓬草,每一縷都橫生倒豎,仿佛在無數次廝殺中再無心整理。
    他赤著腳,腳踝處纏著斷裂的鎖鏈。
    每一道鐵鏈的痕跡,都像被天雷錘過千萬次。
    更怪異的是,他的眼神渾濁得像是隨時會忘記自己是誰,嘴裏還在喃喃自語,像瘋癲之人:
    “爾等怎配為仙!!”
    “萬族仙傾,天史沉淪,鼠輩當道!!”
    “...今日...是第幾道戰線...誰,讓我上陣......”
    ……
    老者的出現,便伴隨著無數瘋癲的宏大仙音,江岸天地霎時間如風鬼。
    他像瘋子。
    也是如今三千仙域萬靈眼中的老瘋子,無數修士從未見過,隻聞其名,隻知其為生命禁區中的唯一活著的那位老瘋子。
    這是一位世人見了隻會說——
    “一位求仙走火入魔,迷失在江河上的老瘋癲。”
    ……
    竹筏中。
    王祁蒼露出了無以加複的震撼之色,震撼得眼眸發顫,四肢發顫。
    他竟覺得不是看見了一位老者、一位仙靈、一位瘋子。
    而是看著一個活的古老時代、一部活的戰爭史正在迎麵走來,這種強烈衝擊感近乎讓他忘記了自己是誰,如今又身在何方。
    老者渾濁的目光漸漸開始聚焦。
    王祁蒼心神一震,滿眼恐懼震撼的迎上了那道目光。
    嘭!
    大江掀起怒濤狂潮,無數潮水狠狠拍打在王祁蒼身上,將後者淋得狼狽不堪,江水冰冷刺骨,讓他渾身顫抖不止。
    六歲。
    喪父。
    十歲。
    喪祖。
    跟隨一直元氣大損,眼中無光的母親祈活。
    十二歲。
    喪母。
    母親臨走前,沒說讓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隻是無比愧疚,不應該讓自己來到這個世上,是父親與母親對不起他。
    沒有葬禮。
    後來,他隨族兄姐一同生活。
    十五歲。
    王氏血光之災,殘餘苟且。
    王氏老祖背負重傷將數百子弟送來這裏,隨即不知去向。
    彷徨兩年。
    十七歲。
    他木舟獨行,走到了這裏。
    其餘王氏子弟因恐懼、悲傷、驚惶於這片古老禁地中走散。
    自幼起。
    他都隻想撐過明天,讓家人、族人一同撐過明天,心中也並未有過什麽宏圖大誌,活下去就足以耗盡全部心力,王氏災難起源那也不是他能夠真正明白的。
    “長生王家後裔,五係雜靈根,凡體。”
    老者言語依舊滄桑冰冷,似譏笑似嘲諷,“不過這仙界天下間最平凡的靈根與體質已足夠你在此苟活,足以撐到明日。”
    哢...
    王祁蒼喉嚨發燙,嘴唇發白,江水依舊還在灌體根本沒有停下,像是要衝垮他的肉身,衝垮他的意誌與一切。
    “但看起來是撐不過明日了,那便死在這裏吧。”
    老者發出低沉的戲謔笑容,滲人且恐怖,“...老夫明日自會前來為你收屍。”
    隻是臨走前,他深深看了一眼滔滔江水。
    此江,此水。
    唯道心澄澈,心無雜念者可渡。
    是‘他們’允許他渡過此江的。
    但又有何用...
    無關緊要一事罷了,改變不了任何。
    江水寒涼。
    冰冷刺骨。
    王祁蒼從嘴唇到肌膚已經全然發白,看來血液都已經快要凍僵,一炷香都撐不過就已經是開席預兆,意識也看起來早已凍結成冰。
    他沒什麽修為,堪堪剛到築基期。
    長生王家後裔,五係雜靈根,凡體,老者短短一言,同樣已經訴說了這長生仙族王家的萬古興衰。
    翌日。
    王祁蒼眼眶布滿血絲,眼瞳血紅。
    他竟然還活著,留著最後一口氣。
    王祁蒼隻知道,他若能多留一口氣,便能多一分拜師求道的機會,那未來也會多給族人一分生的機會,不會再像自己這般身世困苦,無能為力。
    但今日。
    那位瘋癲老者失諾,沒出現,也未來此為他收屍。
    江濤之水依舊冰冷無情的拍打在他肉身,諸多肌膚表皮已經被淋得脫落。
    王祁蒼本能的感覺自己撐不住了,他像是在掉進一個沒有盡頭的深淵,思緒感覺驟然加快,但卻無法感知、碰觸自己的身軀,原來...這才是死亡冰冷之感。
    到此為止了麽...
    他還在不斷墜落。
    突然!
    一股溫潤的力量包裹住了他全身,宛如當年母親的懷抱。
    王祁蒼徹底昏死了過去。
    當他再醒來時,還是在這座木筏上。
    “啊!!!”
    他還未徹底清醒,長江再度灌體,隻能本能性發出一道淒慘的驚嚎聲。
    ……
    一年後。
    他因肉身在不斷在江水灌體重傷、重塑的過程後變得比一年前壯碩了許多,但也因此仙脈徹底被衝垮,道基損毀,境界跌落,更不可能在如此江濤下重修。
    十年後。
    這十年來他雖總是被衝刷得渾渾噩噩,但卻一直沒有放棄思考,他想找回自己的意識,他想與之不斷對抗,此時他的墨發已然垂地。
    嗡!
    王祁蒼於今日猛然睜眼,他終於在日夜痛苦中尋回了自己的意識,但這意識而非神識,反倒是另一種奇異的感覺,他不知道是什麽。
    但他卻感覺比築基神識更為強盛,哪怕在如此江濤衝刷下,如此...
    “啊!!”
    當意識回歸,絕然痛苦也再度回歸,瞬間擊潰了他重拾的意識,原來當初他並非是在痛苦中思考,隻是在不斷爬出那段沒有盡頭的深淵,而那時渾身痛苦早已麻木。
    春去秋來。
    又是十年。
    他真正於絕然痛苦中尋回自己意識,浪濤衝刷下,已經能夠看清他冷靜思索的布滿血絲的瞳孔,但四肢依舊還是冰冷得不能多動。
    這日。
    老者竟然再度浮現。
    “...前...輩。”透過水幕,王祁蒼看見那道模糊的身影,開口之音異常沙啞。
    “自今日起,隨老夫修道。”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