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破碎世界的人類來說，修行、修煉，都是虛假。
    有些東西，終究是從別的存在上挖出來，然後再縫合其上的。
    對於大部分人而言，能輕而易舉地獲得好用的力量，熟練的技藝，強大的道具，這都是不用多想的好事。
    但是對於一些群體而言，這種情況會產生難以遏製的割裂感。
    對於某種力量的吸收與了解，對某種技藝的掌握與貫通。
    當一身實力步入成熟，在這個破碎不堪的世界站到一定高度之後，圓滿與空虛同時來臨。
    力量並不是假的，但是破碎世界的強者所要麵對的最絕望的高峰，毫無疑問便是“創新”。
    破碎世界的人無法創新。
    在這個支離破碎的世界中，所有取得的東西都是完整的一隅，將其縫縫補補連接到自己的身上，也隻是拾人牙慧。
    即使這個“牙慧”在有限的記憶中甚至可能根本不存在。
    但是毫無疑問，破碎世界的人無法在取得種子之後讓其真正的開花結果。
    熟練武學之人永遠無法觸類旁通，別說觸類旁通了，就連想要在自己熟練掌握的技藝上探索碎片未曾提供的內容，都是奢望。
    不存在的東西就是不存在。
    破碎的世界是不完全的，離開了完整的碎片之後。
    人，什麽都不是。
    這便是屬於個別人能體會到的割裂感。
    裏卡多，便是這樣一個人。
    每當對自己的成就有任何沾沾自喜，一想到自己一身武藝，卻連一點低級招數都傳授不出去，所有驕傲便不複存在。
    哪有悟道者連自己走著什麽道都說不清的道理。
    在破碎世界中，在達到一定層次之後，因為這種事情而頹廢，甚至鑽了牛角尖出不去，直至自殺者有幾何。
    裏卡多見過了太多。
    忘記了越多，越會將破碎世界當作已有的“真實”，而這個“真實”卻看不到前進的道路。
    裏卡多找尋了諸多破碎世界的強者，希望能得到更多線索，但是迎接的隻有無盡的失望。
    伴侶逝去，同好身死，摯友在探尋道路極致的路上獻身，裏卡多的人生曾蒙上陰霾。
    他曾自暴自棄地找上拜蒼教，想要向這個猖狂的邪教討得一絲見解。
    然後，遇到了那個穿著怪奇彩衣的男子。
    他輸得很難看，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輸的，但是對方沒有殺他，隻是聽到那人用溫和的語氣道：“那為何不去看看界線的風景呢？”
    當時的裏卡多已經刻意回避界線很長時間了。
    或許對於那時的他而言，被大多數人視為虛假“副本”的界線，才是“真實”，破碎世界隻是一片真實殘餘的虛假。
    經由那個人的提示，裏卡多重新收拾心情，久違地踏入了界線之中。
    最初，這並沒有什麽大用。
    從低深度的小界線，到危險的高深度界線。
    裏卡多一一走過，越是經曆，越是羨慕界線存在心無旁騖的一生。
    界線中的強者，至少還能去追求他們的窮極。
    這些景色有什麽必要經曆？看多了也隻是對自己的嘲諷罷了吧。
    如此想著他，在旅行的最終站，進入了一個臭名昭著的界線帶。
    “噬魔”深淵界線帶。
    裏卡多就是在那裏，遇見了貝爾。
    這是他過去的名字，出身華貴，是界線中統一國家的軍旅世家。
    但這並非代表著什麽好事。
    那個世界的人類，本身遭受著魔怪的侵襲，人類的國度看似繁榮但卻徘徊在毀滅的邊緣。魔怪帶來的精神影響讓人類的對抗舉步維艱。
    心神一旦失守，人類會毫無緩衝餘地地變成魔怪。
    若非連續幾代英明君主維持和人類強者頻出，人類估計早就垮掉了。
    貝爾，是一代少年將軍。
    他曾在十分年輕的情況下，便穩固了自己在人類之中的地位，靠著顯赫的戰功成為了國家的將軍，隻身一人將被魔怪圍繞的帝國盤活，護一國之周全。
    那些魔怪原本是以獵食本能為主進行侵擾，精神幹擾為輔助手段對人類進行迫害。
    但是因為這一個人類，它們被迫改換了自己原本的種群本能。
    從暴力侵襲為主，變更成精神幹擾為主。
    用更為深刻的手段將人類瓦解。
    這個戰略是成功的。
    在一代明君駕崩之後，魔怪們抓住了這個絕佳的空擋。
    統一的龐大帝國一夜間崩潰。
    在長久的緊繃之下，僅僅是一點鬆懈便被趁虛而入，本以為帝國會迎來下一個黃金時代，但卻是滅亡的前兆。
    以斬殺魔怪聞名的英雄將領，貝爾，在生涯的末期，所麵對的敵手卻盡是同族。
    裏卡多成為了貝爾手下的一位將領，隨之奔波。
    在貝爾率領的隊伍之中，裏卡多最初隻是其中平平無奇的一份子。
    在那個界線中隨貝爾出征了長久的年歲，在這個過程中裏卡多第一次參悟到了名為領域的東西。
    雖然並不是預想中武藝層麵的突破，但開啟領域之後找尋到自身真實的感覺並不是假的。
    而伴隨著領域的出現，戰功凸顯的他也逐漸得到了貝爾的重視。
    為此時常能與之接觸。
    裏卡多不善於隱瞞，沒多久，他便直接告知自己並非界線帶中的原住民，而是來自於界外，為了探尋“真實”而來。
    貝爾聽後並不是很意外，隻是之後對他更加信任。
    手刃的背叛者們，屍骸累積成山，貝爾身上的戾氣越來越重。
    裏卡多注意到了他狀態的異常，但他雖自知卻也不甚在意。
    為了杜絕魔怪堪稱汙染的精神影響，他們的殺戮愈加殘酷，從帝國的這頭殺到那一頭，其中並無無辜者，即使是被魔怪沾染的嬰幼兒也沒有存活下去的理由。
    因為在魔怪汙染擴散的前期，貝爾便因為沒能妥善處置一對幸存者母子，而導致犧牲的城鎮再添一座。
    一段聽者會為之震撼的殘酷“英雄”史詩，作為親曆者，裏卡多在當時早已忘卻了何為真實何為虛假。
    剩下的隻有絕望，以及對這個界線帶的憎惡。
    曾經的英雄們，在同族之中越來越引人畏懼。
    因為人類管理的不當，有許多人惡念叢生，冠敵對者以魔怪之名，互相揮劍。
    ……
    那是一場將裏卡多的“真實”擊成粉碎的一段事件。
    一方城鎮中無人製約的權貴對鄉民施以暴行，稍有不對付者便將對方稱作魔怪處以極刑。
    然而諷刺的是，之後不久，這處城鎮切實地遭到了魔怪的汙染。
    權貴在法師的幫助下求得一絲寧靜，但鄉民的憎惡被魔怪的汙染點燃。
    但是那個權貴並未死去。
    因為貝爾他們到了。
    被汙染的鄉民被全部清掃，裏卡多殺死一位父親的時候，對方還並不明白自己遭遇了什麽，隻想為自己被強占後慘遭殺害的女兒向權貴報仇。
    那位權貴沒有死。
    他需要接受更全麵的調查，即使他或許犯下了罪行，但無人能直接將其斷罪。
    被汙染的村民的供述，無法成為“真實”。
    這，也就是那個世界的真實。
    裏卡多永遠難以忘懷自己被貝爾拉住，眼睜睜看著那個敗類被帶走的畫麵。
    他的肩膀被貝爾捏得生疼，但是耳畔聽到的，卻隻有一句壓抑的……
    “各司其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