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文明
    艾薩恩的遭遇並非獨一份的慘劇，這一刻所有沿海城市都進入了最高級的戒備。
    即使覺得大部分的沿海城市乃至海島根本沒有戒備的實力，隻是拉響警報提醒民眾然後等待後續。
    浪潮來了。
    征兆大概近來幾年都是，不安分的大海一直在警告陸地，它隨時有暴起的可能。即使如此這一陣浪潮來臨得依舊過於突然，絕大部分地區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什麽魚群離岸，什麽海底呼聲，什麽大海無光，什麽陰雲密布。
    這一次都沒有。
    大海突然暴躁，毫無遮掩，剩下的一切，都隨著浪潮的掀起，姍姍來遲。
    ……
    “所有人立刻撤離去往避難處！立即逃難！逃難！”一個士兵被雨絲拍打在臉上，但他無心理會，站在高台上敲鍾驚醒了周圍夜晚熟睡的居民們。
    一開始被吵醒的居民還有所不滿。
    但看到外麵被各種信號彈照得通亮的夜空，以及隔著海岸老遠都能聽到的潮水聲伴隨詭異的鳴叫。
    他們意識到今夜的不同尋常。
    逃亡開始了。
    浪潮持續推進，從它形成開始，就已經吞沒了無數的海島，沿途更是淹沒了許多。
    無光之海隨著推進還在高升，不斷拔升。
    三米，五米，十米，三十米，五十米，百米……
    還在不斷升高，黑色的海像是與同樣漆黑的天想連結，形成的一扇危牆正要向人類傾倒。
    原始的神明以最直接的形式，將要向文明降下審判！
    就在黑色的海浪靠近到近海時，數座海島、半島以及沿海城市，紛紛亮起了明亮而璀璨的火光！
    一道道火柱衝天而起，相互聯係，喚起大地上沉睡的火種，在這一刻為了保衛文明的果實而熊熊燃燒。
    組成的火牆硬撼黑色巨浪，將其阻擋在近海之外。
    近距離看著這一幕的許多人，感覺到窒息。
    許多船隻往回趕，沿海的城市繼續撤離，士兵和獵人堅守火牆熄滅後的第一線，而民眾們會往內陸撤離數公裏。
    若沿海第一線被吞沒，那便繼續往內陸退，還會有其他堅守者頂上。
    大陸上的所有國度都沒有逃避的餘地，這是這個世界文明的生死時刻。
    火牆正在緩慢地向後移動，一開始後移距離並不明顯，但在逐漸加快，近距離探測情報的士兵駕駛船隻，迅速向後方匯報情況。
    忽然，他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滋滋滋——
    火焰灼燒著什麽東西。
    呲——
    忽然，熱騰的水汽隨著黑色的細微水柱越過了火牆的縫隙，落入了近海區域。
    偵察兵頓時瞪大了眼睛，麵色驚恐。
    大量海怪被火牆燒灼的屍體越過火牆，隨著沸騰的海水落入近海。
    焦黑的海怪屍體越來越多，不焦的海怪屍體越來越多，半死不活的海怪越來越多。
    鮮活的海怪，越來越多！
    “吱啊——！”一群被燒焦了大半的鯊魚海怪咬住了偵察兵船隻的邊緣，不斷撕咬船體。
    偵察兵們一邊匆忙調轉船頭撤離，一邊語速飛快地匯報：“海怪！有海怪越過薪火牆入侵近海！我們遭到攻擊！正在……”
    砰！
    一條海爬形態的海怪從天而降，直接將這艘船隻砸入海中，聯絡戛然而止。
    火牆隻能延後危險，但無法隔絕。
    野蠻的爪牙並未因為阻攔而停止。
    它們快速遊弋，擊沉所有海麵上存在的船隻，人落入水中，下場隻有一個。
    隨後，以飛快的速度向著岸邊進發。
    接到偵察兵命令的前線士兵與獵人組成的軍隊，已經嚴陣以待。
    當第一隻海怪的爪子攀上岸邊，探出呆滯的魚頭時，它們瞬間被帶薪火的火炮擊碎。
    但正如它們爭先恐後悍不畏死地為身後的同胞越過熾熱的火牆一樣。
    先驅的海怪屍體堆滿了沿岸，不斷的衝擊逐漸將陣線的火力網撕扯出縫隙，而這麽一點縫隙，在無窮無盡的海怪麵前被不出意外地抓住鑽入。
    一條章魚忽然出現在陣線後方，它會隱匿！身軀若隱若現，它的肆虐進一步擴大了陣線的漏洞。
    無奈，陣線開始後移……
    ……
    羅希的船錨上沾著大片偽神教教徒的血肉和衣袍殘渣，手頭捏著一個剛被拔掉腦袋的新鮮負火人腦袋，這個負火人甚至因為偽神之火的支撐，這都沒有即刻死亡，還在不斷嚷嚷。
    大祭司看著殺到自己麵前的羅希，嘴唇顫抖。
    隨後，在羅希還沒來得及說話前，大祭司率先大聲怒喝：“你在做什麽？！”
    羅希：？
    這家夥喊這麽大聲幹什麽？如此義正言辭都把羅希都有點和嚇住了。
    “我是來殺你的啊。”羅希把手上提著的腦袋丟開，在獵人製服的衣擺上擦了擦手。
    “你沒看到嗎？”大祭司的權杖指向遠處的大海，明亮的火牆正阻擋著還在不斷升高的黑色巨浪。
    如果那巨浪真的對著陸地拍下來，恐怕又是一次要載入史冊的浪潮災害。
    地上文明將繼續失去他們的大片土地，賴以生存的家園，並且象征著文明再度輸給野蠻和原始。
    “所以呢？”雖然羅希是不想事情發展得這麽糟糕沒錯，但這種事情為啥是一個邪教教主在質問自己這個純良獵人呢？
    “最終的浪潮即將到來，艾薩古國留下的薪火牆無法一直支撐。大海的意誌已然站在對立麵，我們沒有餘地。”
    頓了下，大祭司見羅希還是不為所動的樣子，咬牙喝道：“神！我們需要神！隻有神能對抗神！伱有資質，茜瑪雅也有資質，可你們居然在與我們為敵！與文明為敵！延誤自己和茜瑪雅的蛻變之機！簡直是愚蠢！文明的叛徒！”
    “我在這個世界的絕大部分美好記憶，曾都是海給予我的。”羅希忽然開口道。
    大祭司聞言更是怒火中燒。
    果然是叛徒！
    “然後，當時我所能接觸到的所謂‘文明’，大多對我不怎麽樣。”
    “所以是私人恩怨？”
    “被私人恩怨迫害的明明是我這邊吧？”羅希露出無奈的笑容，大祭司看著羅希的表情，怒火不由得一滯。
    這種感覺，並不是什麽他站在大義的一方，道德的製高點指責一位不懂文明光榮的野生獵人。
    反而像是，這個連有無受過文明教育都不曾知曉的野蠻獵人，正作為一個寬厚，慈愛的“大人”，放任他一個“小孩”胡鬧一般。
    “我喜歡文學，那些東西中承載著文明的重量，一個人給我指出了這條道路，先是讓我去讀去看，然後再讓我自己試著去寫。他是遠海海島上的人，沒有經受過教育，但很喜歡看書。然後，另一個相當於我老師的人，又跟我說，沒有那麽多複雜的東西，火要做的隻是傳下去。”
    “紙筆，火種，毫不相幹，但又很像。最大的共同點是，都很輕，但在這個世界都能承載你們認為過於沉重的使命。火的特點很多，但你們更加關注火的光與熱，光能排開黑暗，熱能克製野蠻。”
    伴隨著訴說，羅希的腳步緩緩向著大祭司走去。
    這個時候，大祭司應該跑。
    但他卻沒有動，因為，如果此時後退了，那就像是他輸了。
    即使如此，他站在原地卻又好像無話可說。
    隻能道：“難道不是嗎？你也同樣因為薪火的光與熱而強大。”
    “隻是一言之詞。”羅希笑道：“你覺得那堵薪火牆為什麽而存在？”
    “……”
    “那是從火神的屍體上傳給人，又從那個已經覆滅的古國遺留漂泊，又交由各個時代直至當今的大陸國家們一同維持，最後傳遞下來的吧。”
    火種，要傳遞下去才有意義。
    大祭司支支吾吾，感覺有很多可以反駁的地方，但這一刻，他卻又感覺說什麽都顯得像是在詭辯。
    “你，到底是誰？”最後，他隻能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羅希，”眼前的人影回答，“火海詩人。”
    船錨落下。
    文明的基底是野蠻的。
    無法擺脫的劣根性糾纏著智慧，要將其拉入無光的深海。
    智慧很容易被遺忘。
    所以才要不斷傳遞下去。
    羅希擦拭船錨，周圍的偽神教教徒，逐漸放棄了戰鬥，靜靜地看著羅希，隨後在他邁步的時候，紛紛讓開一條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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