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現實與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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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舊的小屋裏靜悄悄的,隻有老太太輕微的抽泣聲。簡陋的草床上,一個大概六、七歲大的男童雙目緊閉,瘦若枯苗,麵色蒼白。
    石承坐在床邊,觀察著男童的麵色,右手則搭在男孩的腕脈上靜靜地進行診脈。鐵麵提著藥箱站在不遠處,吳能則站在老太太的身旁安慰著她。
    趙平和一名官差各自站在屋子裏的一角,緊緊地盯著屋內眾人的舉止。另一名官差則站在門口,將想要進來看熱鬧的人擋在了外麵,但是由於茅屋內部實在太小,幾個站在門外往屋子裏探頭探腦的人還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屋子裏麵的情境。
    在老太太的低聲哭訴中,眾人也差不多知曉了這對祖孫的遭遇。老太姓柳,兒子和兒媳是做手工藝品的小商販,一家人雖然家境貧寒,但是日子也是和樂融融。
    然而,數月前,老太的兒子和兒媳在斜陽道上失蹤後,一切都變了。失去了愛子和兒媳的柳老太幾乎哭瞎了眼睛。不僅如此,前些日子柳老太唯一的孫兒晚飯後突然開始上吐下瀉,並且發熱、頭痛,後來甚至開始便血。
    柳老太心中焦急,但是失去了生活來源的祖孫二人實在湊不出去醫館看病的診費。無奈之下,隻好求助於一個不知來路的走方郎中。可是在花光了家中的積蓄,連接請了三個走方郎中後,柳老太孫兒的病不僅沒有好轉,反而還開始加重了,今日更是昏厥不醒。
    吳能低聲安慰著柳老太,時不時地痛罵一下醫館藥師們的為富不仁。趙平和進入屋內的另外一個官差也是心有惻隱,不時地幫著吳能勸慰哭泣的老太。
    “疾在腸中。”石承很快就得出了結論,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鐵麵,鐵麵會意,連忙將藥箱打開,遞給了石承。
    石承取出了針包,將銀針用藥水消了消毒後,依次在男童身上施針。片刻後,石承取下了銀針,泡過藥水後放回了針包,然後從一個褐色的藥包裏麵取出了三粒昨日剛剛趕製出來的黑色藥丸,將藥丸和水給男童服下。緊接著,石承微微運力,按摩著男童腹部的幾處穴道。過不多時,男童蒼白的臉龐上出現了一絲血色。
    鐵麵觀察細致,一見此景心中便也猜到石承的診療起效了,心中也是暗暗敬佩。
    “咳咳”
    原本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男童突然咳嗽了起來,睜開了雙眼,虛弱地喊道:“奶奶……奶奶……”
    柳老太見自己的孫兒醒了過來,枯枝般的手不住地顫抖,臉上又是哭又是笑,連忙撲到了孫兒床邊,顫聲哄道:“元兒,元兒,奶奶在這,在這……”
    見男童醒了過來,吳能欣喜萬分,趙平也緩緩地鬆了口氣。門外圍觀的百姓們瞬間炸了鍋,議論紛紛。
    “這麽快就救過來了,這位小藥師有些本事啊!”
    ….
    “阿福,快,我在這占著位置,快回去讓你姐姐和姐夫收拾收拾準備迎接神醫,你外甥女的腿有救了!”
    “小神醫!小神醫!我家老父身染重疾,您能不能先到我們家看一看?”
    ……
    “好了,暫時是脫離危險了,但是這段時間必須要注意調養。”石承收起了藥箱,拿出筆來寫好了一個藥單,遞給了吳能,叮囑道:“老吳,照著這個單子到車上抓藥,每一包的分量都稱準了。”
    柳老太對著石承千恩萬謝,石承連忙扶住了她,微笑道:“隻是行了些本分之事而已。”緊接著,石承又叮囑了柳老太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待吳能將藥抓回來後,他站起身往外麵去了,外麵還有更多需要等待救治的人。
    柳老太感激涕零,一直送眾人到了路口那裏才停下。趙平是一行人中走在最後麵的那個,走過路口後,一直沉默不語的他突然停下了腳步,從衣兜裏摸出了些錢鈔,然後轉身將這些錢塞到了柳老太的手中。
    柳老太惶恐地說道:“大人,您這是?這使不得,使不得!”
    “算是本官的一點心意,買些東西給孩子補補身子。”趙平認真地說道。
    ……
    石承為人診治的速度很快,診脈、下針和調藥的手法熟練無比,時辰還未到正午,整個城區已經走過了一大半了。
    石承的下一個義診對象是一位老太太,一直患有頭風症。與這個城區中的大多數病人一樣,也是因為家中貧窮無力尋醫問診。石承看過了病情,心下略微思索,便判斷出了病灶所在,給老太服下些藥水後,便開始施針。
    趙平坐在不遠處,看著正在專心下針的石承,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來了另一個人的身影,那個人的身影漸漸地和眼前的石承重合在了一起,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無比相像。
    腦海中的那個人的身影勾動了趙平心中的一段不願過多回顧的記憶,但此時此景卻又不能不讓他憶起埋在心中的那些片段。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盡管那個上午對於那時的趙平來說並不明媚。
    那時的他才隻有七歲,還是一個貧苦人家的孩子。當時的他和父親一起跪在祖母的床前,父親一直在哭,當時還未嫁到城裏的小姑也在床前哭泣,趙平也跟著哭。盡管七歲的他還不能完全理解何為死亡,但是趙平心中很清楚一點,那就是祖母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回不來了。
    趙平五歲時喪母,父親是個忙碌的莊稼漢,小姑又嫁了出去,很多時候陪伴在他身邊的隻有他的祖母,寵他逗他的也隻有祖母。現在祖母要走了,趙平的心仿佛失去了一個港灣,在海上隨波逐流,不知將往何處而去。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屋子外麵突然有些騷動,一個伯伯進了屋,在父親的耳邊說了些什麽,父親有些激動,一連問了好幾個“真的嗎”,然後連忙跑出去了。過不多時,父親和一個大約三十出頭,背著一個竹箱的布衣男子一起進來了。
    ….
    趙平從沒有見過這個男子,但是父親的表情卻隱隱讓他感覺,這個背著竹筐的男人能把祖母救回來。
    男子也看到了小趙平,溫和地朝他笑了笑,放下了藥箱,快步走到趙平祖母的床邊。
    男子仔細地盯著祖母看了一會,又將自己的手搭在了祖母的手腕上,過了好一會,才點點頭。趙平疑惑地看著那個男人,隻見那個男人取了些藥粉在一個小缸中,又變戲法似地取出了十二根銀針,將銀針埋在藥粉中,放在火上加熱。不多時,當小缸內冒出白煙的時候,男人拿出了一個小夾子將銀針一根根夾出,刺在了祖母的身上。
    趙平驚呼出聲,想要上去攔阻那個男人,但被父親喝止了。過不多時,出乎趙平意料的事情發生了,祖母居然緩緩地醒了過來。見到祖母醒來,陌生男子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欣慰的表情,父親和小姑也對那個男子千恩萬謝。
    趙平自然也是欣喜萬分,雖然聽不太懂父親和陌生男子接下來的對話,但小小的腦袋瓜已經知道祖母沒事了。
    從那天以後,那個男子就住在了村子裏麵,並在自己的屋子後麵開墾了一大片土地用來培植藥材。從大人閑聊時的隻言片語中,趙平得知那個男子姓江,是一個藥師。
    當時魃族之亂尚未徹底平息,世道並不太平,剪徑劫財的強人也不罕見,江藥師也正是為了躲避家鄉的匪亂才到了這個村子裏麵。大人們都稱呼男子為江先生,趙平也跟著這麽叫他。
    江先生為人隨和,尤其喜愛小孩子,有時候家裏做好了飯,父親便會招呼自己給江先生送去一些,每次到了江先生家裏,江先生都會溫和地朝自己笑笑,讓自己把食物帶回去,偶爾還會送小趙平一個草繩編成的小玩意當作謝禮。
    但是江先生並沒能在村子裏一直住下去。
    一天中午,幾個官差打扮的人到了村子裏來,說江先生治死了人,給江先生套上了枷鎖帶走了。趙平好奇地問父親江先生到底出了什麽事了,父親隻是紅著眼眶說:“江先生醫術高超,絕不可能出現這樣的過失。”
    眼淚汪汪的小趙平心中有太多的疑惑,隻是從那以後,江先生再也沒有回來了。
    直到自己進了衙門當差後,趙平才知道,江先生大名叫做江淳,自從到了自己的家鄉後,便一直為當地的百姓治病,收取的診金也少於城中的醫館,與其他獨立行醫的藥師們相比價格也是非常的良心,有時還會為看不起病的人免費義診。一來二去,各個村子裏的村民甚至是城裏的不少居民在生了病的時候都會第一時間找到江淳這裏來。也正是因此,江淳得罪了城中的藥商,那些藥商們雇人設局,成功地將沒有什麽背景的江淳投入了獄中並害死了他。盡管後來新上任的城主在重審案卷的時候查清了這其中的冤屈,但是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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