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凝漪呆呆地望著眼前這張極為熟悉的臉龐，眼眶在怔然之際便迅速泛紅，雙眸中淚光湧動，她曾經多少次在夜夢中驚醒，嗚咽哭泣，都是因為這張臉。
    薑凝煙！
    她的姐姐！
    她也終於明白，這暖白色世界的力量是什麽了。
    是她當年曾經修習過的薑家功法！
    薑凝煙緩步走到薑凝漪麵前，望著薑凝漪，眼神柔和，又帶著心疼，嘴裏有千句萬句想說，可話到嘴邊，隻剩下聲音微微顫抖的呼喚：“凝漪……”
    薑凝漪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龐，再聽到這極為熟悉的聲音，隻覺得難以置信，因為，她發現她的感知在告訴自己，眼前的姐姐，是真的！
    不是夢！
    真的不是夢！
    念及此處，薑凝漪懷著確認的念頭，伸手撫摸了薑凝煙的臉龐，但又不敢太過大力，生怕下一秒姐姐便會如泡影般消散。
    當手指觸及臉龐的那一刻，已陌生多年的熟悉感覺，湧上心頭。
    下一刻。
    薑凝漪毫不猶豫地投入薑凝煙的懷中，感受著熟悉的氣味，說不盡的思念、愧疚、酸楚、喜悅湧上心頭。
    “姐姐……”
    薑凝漪臉上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滴落的淚水掠過臉頰的笑容，她帶著哭腔道：
    “我好想你。”
    薑凝煙噙著溫柔和寵溺的眼神亦在此刻變得酸楚，抱著薑凝漪的她紅了眼：“姐姐也很想你……”
    但很快，薑凝漪便從小聲抽泣再到嚎啕大哭，不住地淒聲道：“姐姐，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在她堅硬的外殼之下，有太多太多從未在其他人麵前表露過的哀傷和柔弱。
    因為這些情緒，隻能向薑凝煙訴說。
    人人隻當她是沉迷練劍，孤傲清冷，但卻不知，她在很小很小的時候，也是個活潑聰明，古靈精怪的孩子，同時也經常懶怠，一身驚人天資卻不愛刻苦，隻有薑凝煙偶爾逼著她，她才會不情不願地修煉。
    直到後來，一切都變了……
    初到澹然宗時，她一直練劍，沒日沒夜地練劍。
    每一次揮劍時，她都希望能回到過去，刺向那一隻隻漆黑猙獰的天魔，可當收起手中劍時，除了不知不覺流了滿臉的淚水之外，她什麽都做不了，無力的感覺不斷地湧上心頭，令她身體發軟，隻覺得石頭壓在胸口，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誰也不可能改變過去。
    正因如此，薑凝漪漸漸沉默寡言，專心修煉，隻求未來的某一刻，過去的悔恨能得到彌補。
    可她越是強大，她就越會在想，自己當年要是懂得如現在這般用功，說不定那天姐姐就可以不被自己拖累，就可以多跑一會兒，就可以撐到師尊過來營救，就可以活下來……
    正因如此，如刀般的悔恨，在她心中無數次地翻絞。
    薑凝煙抱著痛哭的薑凝漪，抿了抿唇，試圖止住淚水，卻發現怎麽樣也止不住，隻能擠出一個酸楚的笑容道：“姐姐沒怪過你，沒怪過你……”
    半晌後，薑凝漪才止住哭聲，她像個孩童般胡亂地擦了擦臉後便帶著仍有些哭腔的聲音，說道：“姐姐，你是來帶我離開的嗎？”
    薑凝漪望著當年要抬頭仰望，如今卻可以平視的薑凝煙，還是覺得不真實。
    姐姐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難道……姐姐是來帶自己進入輪回的？
    薑凝煙拭去淚水，露出笑意道：“如果我要帶你離開，你會遺憾嗎？”
    薑凝漪聞言，微微一怔，跟著搖頭：“不遺憾。”
    “為什麽？”
    “有姐姐陪著我。”
    薑凝煙失笑，接著伸手敲了敲薑凝漪的腦袋，帶著嗔意道：“不可以說謊。”
    薑凝漪忍不住一笑，跟著想了想道：“遺憾……”
    “我會遺憾吧。”
    “我舍不得師尊，我還沒看著她成為大乘，找到道侶。”
    “我舍不得婉兒，我沒看到她知道淩祖師的真實身份，沒看到她和蕭師弟成婚。”
    “我舍不得師姑，師姑脾氣很不好，但她很怕孤獨，沒有我去陪她的話，她一定會很寂寞的。”
    “還有小花王，她還沒長大，一千三也是，小小個的，我還沒看到他變成真正的仙顏樹，還有翼凶，整天對我繃著一個臉，不知道為什麽還那麽怕我，葬性前輩和厲前輩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恢複正常，煙景也是……”
    “還有，我舍不得方塵師兄，我還有好多話沒跟他說……”
    薑凝漪說到這裏，微微一頓，眼眶中的淚光又蓄了許多，可臉上的笑意卻同時變得燦爛起來：“但，已經夠了，我已經得到很多很多了，我不遺憾了。”
    能夠在死的時候再次見到姐姐，和她一起離去。
    對薑凝漪來說，這就夠了！
    聞言，薑凝煙笑容中多了許多欣慰，妹妹能有牽掛，就證明她得到了很多很多的愛。
    這樣，就夠了！
    即使她不認識這些人是誰。
    但，夠了！
    緊跟著，她突然伸手，輕輕撫摸著薑凝漪的頭，手臂，最後摸著薑凝漪的臉龐，停頓了很久很久。
    “姐姐，你怎麽了？”
    見狀，薑凝漪慌了。
    因為，她看到了姐姐眼瞳中的不舍和留戀。
    “凝漪，姐姐沒事。”
    薑凝煙笑著搖頭，接著突然看向一旁的煙景：“你是凝漪的劍靈嗎？”
    “對，姐姐，我是煙景。”
    一直不舍得出聲打擾的煙景回應道，聲音帶著哭腔。
    “那就好。”
    薑凝煙含笑點頭。
    見狀，薑凝漪心中越發慌張起來……
    到底怎麽了？！
    緊跟著，薑凝煙望向薑凝漪，道：“凝漪，我的記憶其實隻停留在你離開的時候。”
    “再後麵，我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等我恢複意識後，我就發現我好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帶來了這裏，而這裏，是你的神魂。”
    “我本以為我是僥幸活了過來，但……後來，我又能感覺到，我的神魂還在消散，想來也是，一個死人又怎麽可能真的活下去呢？”
    “不過，死人的神魂也是有用的，就讓姐姐最後再幫你一次吧。”
    “對不起，凝漪，姐姐不能帶你離開，這個可能要成為你的遺憾了。”
    “不過，姐姐比你厲害，我已經沒有遺憾了，因為，我最大的遺憾一直都是不能和你好好地告別。”
    “現在，我能和你告別，還能看到你十幾年後的樣子，我已經足夠了。”
    “所以，這次，就讓姐姐贏你一次吧。”
    說完，薑凝煙又笑著敲了敲薑凝漪的腦袋。
    這話一出，薑凝漪臉色徹底大變。
    因為，她明顯地感覺到，四周的世界正在崩塌，姐姐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淡，同時，在崩塌的純白色世界之後，她千瘡百孔的神魂世界正緩緩地暴露出來。
    但，此刻她本應枯竭的神魂，卻因正在吸入一股熟悉的力量而漸漸複蘇……
    “好了，凝漪，這個世界有太多人在等著你了。”
    薑凝煙眼中噙著滿滿的不舍，緊貼著薑凝漪臉龐的手也在漸漸化為陣陣溫暖的光芒消散，“你回去吧，你一定要回去……”
    “姐姐，不要，不要……”
    看著薑凝煙再度消散在自己麵前，薑凝漪慌張地伸手，試圖想要抓住薑凝煙，可是薑凝煙的身形已經淡到了極致……
    同時，薑凝漪身軀內亦湧入一股溫暖的力量。
    這一刻，薑凝漪呆了，讓眼淚斷了線……
    這是姐姐的力量。
    而，她出現在這裏的理由，也很簡單。
    隻為了再救自己一次。
    一如當年！
    “你一定要活下去。”
    薑凝煙看著薑凝漪，強忍著淚水，道：“一定要活下去，姐姐的力量，幫不了你多少，你一定要活下去……”
    薑凝煙望著站在千瘡百孔的神魂世界中央的薑凝漪，心中焦急。
    在純白色的世界崩塌後，徹底露出了薑凝漪殘破不堪的神魂內部。
    即便薑凝煙努力修補，但她知道，以自己的力量，不可能讓薑凝漪真的活過來的。
    她隻求薑凝漪能燃起求生的意誌堅持下去。
    若是薑凝漪死了，她的神魂就算得到解脫，也不可能真的安心。
    “姐姐，我……”
    薑凝漪淚流滿麵，正欲說話。
    就在這時。
    一股極為溫暖，又充滿生機的力量突然衝入此地，緊跟著，薑凝漪千瘡百孔的神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修複起來。
    同時，一道身影出現在薑凝漪身邊，對著即將消散的薑凝煙，溫聲道：
    “姐姐，你放心吧，我不會讓凝漪有事的。”
    看著突然出現的身影，薑凝漪愣住了……
    而薑凝煙望著四周，卻是終於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她知道，妹妹有救了。
    她終於可以安心了。
    想到這裏，薑凝煙便問道：“你是誰？”
    話音一落。
    方塵笑著攬住薑凝漪的肩膀，對著薑凝煙道：“姐姐，我是凝漪的道侶。”
    “我叫方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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