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指腹沾了些透明的藥膏，在落下之前，容詡不由動了動手指。
    他的手多年來舞劍文墨，卻從未有過替女子搽藥的時候。
    他想起自己手指上有一層薄薄的繭，也不知道會不會讓她覺得不舒服。
    想著，又覺得自己可笑，她都已經睡熟過去，哪會知道這些……
    容詡替白靈仔細擦著藥，每觸及一寸地方，便能感覺到明顯的凸起，與旁邊未受傷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
    不知為何，每觸一下，他心中便隨之抽動一次，一股無名火也油然而生。
    見王爺出來時，周身氣壓明顯低了許多，影一、影三低下頭生怕觸了王爺的黴頭。
    影二也感覺到了。
    但他想象中覺得可能是因為王爺在給白姑娘擦藥的時候，被突然醒過來的白姑娘當流氓，狠狠扇了一巴掌之類。
    想到那種情景，他就忍不住想偷笑。
    然後，真“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感受到身上的死亡凝視，影二恨不得將頭插土裏，完全不敢吭氣。
    “影三，去調查些事情，今天就要查清楚。”
    “是，王爺您說。”
    ——
    次日早朝，左大人站在文臣靠前的位置，能一直感覺到旁邊投來的嫌惡目光，隻覺怎麽站都不舒服。
    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三皇子這是什麽意思？
    自己昨天已經對梨兒施用了嚴苛的家法，拿教鞭狠狠抽打了她三十下，差點沒打掉她一條命。
    當時自己也跟三皇子道了不知道多少次歉，怎麽現在還一副要把自己吃了的樣子。
    不過想到三皇子不會將這件事鬧到皇上麵前，他就鬆了口氣。
    至於七公主他更不用擔心，女子不得幹政，這裏哪有他說話的餘地？
    自己頂多被陛下留下訓斥一番，然後罰罰俸祿，總不會有更大的麻煩。
    說到底，梨兒又不是做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不就對一個小官的女兒動了手嗎？
    又沒把人打成怎麽樣。
    至於搞出如此大的陣仗？
    等過一陣子，自己給宋清平那個廢物找點麻煩，也算是出了自己這口惡氣！
    正想著，左大人又感覺有一道更為冷冽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讓他由骨子裏生出幾分刺骨寒意。
    他猛地轉頭，卻沒看到視線來源，隻能當成是幻覺。
    “皇上駕到！”
    隨著太監總管高亢的喊聲，一身金黃蟒袍的大昌帝邁著莊重威嚴的步伐走進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愛卿平身。”
    臣子們起身歸起身，但沒幾個敢抬頭，自然沒幾個人看到皇帝眼下兩個大黑眼圈子。
    皇上的目光從一眾臣子身上劃過，最後落在左涅身上。
    左涅，你可真是作孽啊！
    就因為你，勞資昨天被七公主纏了好半天。
    中午吃飯讓我嚴懲你，下午給我送參湯讓我嚴懲你，晚上勞資睡覺前她來請安還是讓我嚴懲你！
    這好不容易睡著，勞資的夢裏都是那句“父皇，左梨她罪大惡極，她爹肯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您一定要嚴懲他啊！”
    要不是場合不允許，他都想抄起桌上的玉璽砸這作孽玩意兒頭上。
    但他也已經想好了，下朝就把人找過去，直接降他個一級！
    讓你影響真龍天子休息！
    “各位愛卿可有問題？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各位大臣們七嘴八舌地提出問題，大昌帝耐著性子回應。
    隻是在聽到一個二愣子，這個月第二十八次問他“陛下龍體可還安康”時，他皮笑肉不笑地說“你覺得呢？”
    對方趕緊受寵若驚道“陛下乃真龍天子，受四方神明保佑，自然安康”。
    大昌帝笑眯眯地回：“那你還問？”
    你沒事兒吧？
    “無事了？那退……”
    大昌帝話還沒說完，容詡往前走了一步：“陛下，臣有事啟奏。”
    “嗯？何事？”
    這下不止皇上驚訝，底下大臣也在偷偷議論。
    誰不知道王爺隻管大事，而且那些大事都是沒必要讓他們知道的。
    這今天？
    “想必陛下已經聽聞大昌女學府的事情了。”
    聽到“大昌女學府”四個字，大昌帝、左涅還有見尚司不約而同抬起頭。
    其他人更懵了，王爺什麽時候管起女學府的事情來了？
    女學府又能有什麽大事？
    “嗯，朕聽七公主說了。左大人教女無方惹下禍端，還傷了宋侍講的愛女，朕正打算下朝叫左大人去談談。”
    突然被點名的宋清平：我是誰？我在哪？還有這事兒？
    然後他就想起來，那丫頭好像確實好幾天沒出現在府裏了。
    但她也不是第一次這麽不著家了，他真沒想到會出這事。
    同樣震驚的還有站在武將前麵的軒轅擎。
    白靈姑娘受傷了？
    傷的嚴重嗎？
    她現在在哪裏？
    為什麽王爺會知道這件事情？
    難道是白姑娘主動找王爺幫忙的？
    那她為什麽不找自己？
    還有白丞相。
    靈兒她居然被人欺負了！
    宋清平是怎麽照顧她的？
    以前在丞相府，可沒有人敢動她一根汗毛！
    不行，自己要去把她接回來！
    “陛下，臣有罪，臣願意受罰。”左涅趕緊走出去跪下。
    皇帝有點頭痛，沒想到這麽點事連攝政王都參與進來了。
    既如此，他也打算直接當廷說清楚，威懾一下那些放任家裏人在外狗仗人勢仗勢欺人的東西！
    “左大人，你當然有罪，”容詡垂眸瞥著左涅，眸中的悲憫與他的殘酷自相矛盾又渾然一體：
    “而且，還不止這一樁。陛下。”
    容詡遞上折子，太監總管趕緊下去拿。
    皇帝打開折子快速過了一遍，臉色越看越沉，最後直接將折子扔下，砸在左涅頭上：
    “混賬東西！你可真有本事！”
    左涅驚慌失措地去看那折子，看到裏麵的內容後，整個人癱坐在地。
    上麵事無巨細地羅列著一樁樁一件件他縱容子女親眷欺壓他人，甚至將人逼上絕路，還有他收受賄賂，結黨營私的證據。
    看到這些，他就知道，他完了……
    而這一切的起因，很可能隻是因為自己的寶貝女兒打了一個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