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日落風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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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徽皺眉道:“王大帥,你的意思是,這些物資……你都要據為己有?”
    王光祖瞠目道:“怎麽?不成麽?我們挨凍受餓的時候,誰給了我們救濟?現在我們拚了命得了這些物資糧食,自然是自己留著,自家兄弟們享用。我也不怕明白的告訴你,朝廷願意授官便罷了,朝廷若是不肯,老子手裏有糧,可招募更多人手,便在這居巢縣占山為王卻也逍遙自在。總之,這些物資糧食是我們的命,休想我拿去給那些百姓。”
    李徽緩緩點頭道:“原來如此。”
    王光祖冷笑道:“李縣丞,你是聰明人。想要平平安安的過日子,便不要跟我作對。還是那句話,這裏是我王光祖做主,而不是你。你可以繼續當你的縣丞,但今後你得學的識相些。我王光祖可不是你能惹的人。”
    李徽點頭道:“我明白了。王大帥,既然如此,便按照你說的辦便是。這裏自然是你做主,一切聽大帥吩咐便是。我會盡快上稟朝廷,為大帥請功授官的。”
    王光祖嗬嗬笑道:“很好。算你識相。”
    周澈在旁眉頭緊皺,沉默不語。
    王光祖看了一眼周澈,語氣柔和了些,沉聲道:“周兄弟,你我是患難兄弟,難不成你要胳膊肘往外拐不成?你隻需想想你我共同經曆的艱難,想想朝廷如何待我們的,便該明白我王光祖為什麽這麽做了。我也不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你,為了咱們手下的兄弟。好好想想吧,莫要犯糊塗啊。”
    周澈拱手道:“大帥教誨的是,是我糊塗了。”
    王光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自家兄弟,偶爾糊塗也沒什麽。時候不早了,安排人裝運糧食回城吧。這麽多糧食,怕是得運三天三夜也運不完。你也辛苦了,這件事便別管了,回頭我命陳良他們負責,你好好的歇息幾日便是。”
    “遵命!”周澈拱手道。
    ……
    夕陽西下,湖麵一片金黃。十幾艘船隻滿載糧食物資正在返航。
    李徽坐在一艘漁船的船頭,看著眼前光暈閃動的湖麵皺眉沉思。夕陽的倒影反射在李徽身上,將他的全身染成金黃之色,衣角發髻都染上了一層光暈,像是在發光。
    李徽的心情其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糕,因為有些事其實並不出李徽的意料之外。而且從一開始,李徽便明白,自己和王光祖的合作隻是權宜之計。
    不過,李徽本以為王光祖會起碼收斂些,不至於這麽快便翻臉。但從王光祖的表現來看,此人是不值得自己對他抱有半點期望的。
    一路走來,有些事李徽其實不想做。但是局勢會逼著你往前走,讓你別無選擇。是時候該下決心了。年關難過,過了一關還有一關,關關都得過。
    “李縣丞,在下可否和你說幾句話?”一個聲音從側首方向的水麵上傳來。
    李徽轉頭看去,卻是周澈站在另一艘漁船的船頭看著自己。
    李徽笑道:“周副帥,有何見教?”
    周澈道:“隻是說說話罷了,對了,我裝了一壺島上的私釀酒,正好喝兩口去去寒。”
    李徽笑道:“甚好。我正有些發冷。”
    周澈點頭,吩咐船隻緩緩靠近,兩船靠近到數尺距離時,周澈一個健步跨了過來,穩穩的落在船上,身子紋絲不動。
    李徽喝了聲彩道:“周副帥好身手。”
    周澈笑道:“好身手有什麽用?我羨慕的是李縣丞好謀略。”
    李徽搖頭笑道:“身體是一切的根本,謀略無用。”
    周澈道:“怎麽會無用?就像這次剿滅湖匪一役,全憑你謀劃得當,計劃周詳。我方不死一人,全殲馮黑子匪幫。這要是正麵交戰,攻擊姥山島匪巢的話,怕不是需要數百乃至上千兵馬,還得死傷不少人。可見謀略得當,能抵千軍萬馬。”
    李徽一笑,示意周澈坐下,自己也坐在船頭甲板上。輕歎一聲道:“其實這是拜那位黃縣令所啟發。若非從他的遺物之中找到那封信,知道了孫屠子是內線,我也無從下手。一切都歸功於黃縣令。”
    周澈微笑道:“李縣丞倒是居功不傲,謙遜的很。但其實,即便沒有黃縣令的那封信,你不也早就跟我說了你的計謀麽?倒也不必太過謙遜。”
    李徽微微一笑道:“那樣的話,要多費一番功夫。”
    周澈點頭表示同意。不知孫屠子是內線,或許需要另外想辦法。知道了內線是誰,便好辦的多了。
    李徽微微歎息一聲道:“可惜,那黃縣令一心想為居巢縣百姓安居樂業做些事情,卻遭遇變故。至今居巢縣百姓仍在困苦之中掙紮。我等卻無能為力。”
    周澈輕歎一聲,知道李徽意有所指,心中鬱悶頓起。
    他將手中酒壺木塞拔出,仰頭喝了一口,大聲道:“好烈的酒,這他娘的不是酒,是刀子。”
    李徽笑道:“這麽誇張麽?”
    周澈將酒壺遞過來,李徽猛灌一口,頓覺一股烈火衝向胸腹,酒味濃烈無比,且酸澀苦辣難以忍受。
    “咳咳咳。”李徽捂著胸口咳嗽了起來。
    “哈哈哈,我沒說錯吧。這幫家夥私釀的酒果然猛烈,我懷疑尚未勾兌。”周澈笑道。
    李徽同意他的說法,這酒應該是沒有經過勾兌的原液,度數甚高。這玩意可不好喝。酒的度數到了一定程度,喝了便不是享受,而是折磨了。再加上這是私釀的酒,工藝粗糙,滋味一般,實在難喝。
    周澈卻又幹了一口,辣的直搖頭,卻咂嘴讚歎。
    李徽卻不喝了,隻一口,身體本來冷颼颼的,現在卻已經熱了起來,無需再喝了。
    “周副帥不是說有話要和我說麽?再不說,有人就要來打攪了。”李徽笑道。
    周澈一愣,轉頭看去,隻見王光祖站在一艘船上,那艘船正在靠近,似乎是見到兩人在船頭說笑,想過來聽聽兩人說些什麽。
    周澈歎了口氣,放下酒壺向李徽道:“我是來向李縣丞道歉的。大帥適才的話,請你不要放在心上。大帥也許隻是一時衝動之言而已。回頭,我勸勸他,希望可以說服他。還請李縣丞莫要在意。”
    李徽微微一笑道:“他的事,你道什麽謙?況且,你確定你能勸的動他麽?”
    周澈輕歎道:“畢竟我和他患難與共,一路扶持南下,經曆了不少艱難。他對你說的那些不當之言,我心中也覺得愧疚。至於能否勸得動他,我……確實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李徽微笑道:“周副帥,不必勸他,也不必向我道歉。他是他,你是你。你不必為他來向我道歉。況且,我也沒生氣,我壓根沒有放在心上。”
    周澈皺眉道:“你當真沒生氣?”
    李徽笑道:“當然。”
    周澈狐疑的看著李徽,顯然不信。
    李徽看著遠處的落日,沉聲道:“周副帥,回船吧。一會你家大帥又要懷疑你胳膊肘往外拐了。我可不希望你們之間因為我兒生出嫌隙來。那便是我的罪過了。”
    周澈歎息一聲,將酒壺遞過來道:“再幹一口,日落風冷,離縣城還有一段路呢。”
    李徽微笑接過,舉起酒壺低聲道:“好。我再喝一口,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居巢百姓。”
    “什麽?”周澈沒聽清楚李徽的話。
    李徽卻已經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酒,大聲讚道:“好酒,好酒!”
    夜幕降臨,城東流民軍營之中一片歡騰。王光祖和手下眾人正在大擺宴席慶賀勝利。
    城中百姓和流民們本來心中也很高興。天黑時分,他們看到了從城南碼頭上運回的一車車的糧食物資,也聽說了搗毀馮黑子匪巢的消息。這當然是好消息。
    他們本來以為,這次王大帥和李縣丞定會分發物資糧食,讓他們能夠活下去。但是,他們很快便失望了。那些人根本無意和自己分享,他們壓根沒提半個字。
    昨日清晨,李縣丞和周副帥在城中發動所有人參與剿滅馮黑子一夥的行動。承諾剿滅馮黑子一夥之後,便會賑濟百姓,讓大夥兒有吃有穿能夠渡過眼前的艱難。
    城中百姓相信了他們的話,紛紛參與準備。在護城河中間鑿開兩丈寬的冰麵,長達裏許,還要鋪上薄雪保持原樣,那是個大工程。沒有眾百姓的幫忙是完不成的。
    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這麽做的意義何在,但是還是投入了巨大的熱情參與。隻要能剿滅馮黑子一夥天殺的賊子,他們什麽都願意做。更何況李縣丞承諾了要賑濟百姓的話信誓旦旦言之鑿鑿。
    百姓們忙活了一天,到晚上又被發動起來參與圍殺馮黑子等人的行動。雖然隻是湊湊人數,壯壯聲勢,但這也是源於對馮黑子的仇恨,對新任縣丞的信任以及對賑濟的渴望。
    昨晚戰鬥勝利之後,百姓們今天一天的情緒都是極為興奮的。特別是看到從護城河中被撈起來的馮黑子以及那些湖匪的屍體的時候,看著這些惡貫滿盈的東西死在麵前,心中的高興勁就別提了。
    今日一天,整個居巢城中都煥發著生機。素日躲在家中的百姓們在街上行走著,互相打著招呼。見了麵談論的話題便是:馮黑子死了,好日子要來了。
    然而,此刻他們默默的看著王光祖等人大擺宴席,吃喝叫嚷,一切和他們無關時,心中失望之極。同時對李徽也生出怨恨之情。
    “原來我們都被騙了,他們隻是利用我們罷了。那個李縣丞,花言巧語騙了我們,我們都上當了。”
    “都是一丘之貉,馮黑子死了,我們的日子也好不起來。還是一樣的受苦。”
    “他們根本沒打算賑濟我們。他們喝酒吃肉,我們吃風喝雪。我們這些人的死活,他們根本不在乎。”
    “……”
    帶著怨恨之情,百姓們餓著肚子躲在屋子裏,縮在窩棚裏,聽寒風呼嘯,心冷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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