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五章 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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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他始亂終棄?難道李家小郎和顧家小姐之間發生了什麽嗎?聽說他曾托庇於顧家長大,難道他對顧家女郎做了什麽不堪之事?按理說,他出身寒微,顧家小姐若是喜歡他的話,他該求之不得才是啊。”
謝道韞可不是聽風就是雨的人,她的思維很清楚,故而發出了疑問。
張彤雲想了想道:“這個……倒是我用詞不當了。他倒是沒有對青寧表示過什麽。我問過青寧,他對青寧倒是規規矩矩的,也沒有過什麽孟浪之行。可是,青寧對他傾心了啊。她阿翁也挑明了要將青寧嫁給他,這個人卻一口回絕了。這……這難道不是羞辱麽?青寧這麽好,對他又這般的傾慕,他怎麽能這麽做?顧家對他有恩,他不感顧家的恩情麽?害的青寧頹廢消瘦,難道不是他的錯?”
謝道韞聽到這裏,算是明白了過來。不是李徽做了什麽對那顧家女郎不好的事,而是李徽拒絕了顧家女郎的愛意,拒絕了顧家提出的婚姻之事。那顧青寧怕是因此而鬱鬱寡歡,為情所困。所以張彤雲站在顧青寧的立場上便自然而然的對李徽甚為厭惡了。
彤雲年紀尚小,又天真純粹,帶有主觀的立場看待此事,其實無可厚非。但對謝道韞而言,自然不這麽想。相反倒是對這李家小郎有些好奇起來。
這李家小郎居然能夠拒絕顧家女郎的示愛,拒絕顧家提出的婚事,這可真是有些意外。當今之世,若有寒門子弟能夠得大族青睞,哪怕招贅上門也是趨之若鶩的。那顧家乃江南大族,顧青寧身份尊貴,聽彤雲說,相貌人品又是一等一的。這個李徽居然拒絕了這樣的機會,當真令人費解。
從張彤雲的話看來,所謂的始亂終棄是不存在的。自己本來還打算若是證實了此事之後,要規勸謝玄不要同李徽再來往。現在看來卻是多慮了。
“彤雲,咱們回頭再說這件事。今日這場合,不要太失禮儀。這麽多人在這裏,不要板著臉好麽?免得眾人認為你脾氣不好,當眾失儀。”謝道韞微笑勸慰道。
張彤雲撅著紅嘟嘟的嘴唇想了想,點頭道:“道蘊姐姐說的極是,犯不著跟這樣的人生氣。”
謝道韞嫣然一笑道:“對,犯不著。”
……
謝家子弟敬酒完畢之後,張玄起身向謝安謝石等人敬酒。李徽打算等張玄敬酒之後再去向謝安謝石敬酒,誰料想張玄落座,自己尚未起身的時候,謝玄高聲說起話來。
“各位,今日我是做東的,為給玄之兄踐行召集的宴會,感謝四叔六叔的賞光,感謝家姐和家中弟兄夥們的賞臉,當然也感謝彤雲小姐,更要特別感謝我的好朋友李家小郎前來作陪。感謝感謝,萬分感謝。”謝玄團團作揖,大聲說道。
“謝玄,你何時變得這麽客氣了?這麽有禮了?我覺得有問題。”謝安笑道。
“對,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小玄,你想要做什麽便明說,不用這麽繞彎子把人繞進去。你想幹什麽?”謝道韞也笑道。
謝石哈哈笑道:“謝玄一撅腚,便知拉什麽糞。”
眾人轟然。
謝玄道:“六叔,有客人在呢,怎說粗魯話?四叔你不管管麽?你兄弟這般粗魯,你也不管。”
謝安笑道:“你先管管你自己,你六叔還輪不到你來管。”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李徽坐在那裏,聽著他們叔侄鬥嘴,心中湧起溫暖的感覺來。謝家上下人等相處的氛圍很輕鬆,可見謝家眾人之間的親情關係是濃鬱的,是有愛的。這當然和人的性格有關,但更多的是和家風以及教養和心胸有關。
吳郡顧家便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刻。家主顧淳如行屍走肉,走到哪裏都是一片壓抑之感。顧家給人的感覺便是等級森嚴,從未見過有如此輕鬆的時刻,和謝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事實上,這也完全超乎李徽之前的固有認知。李徽在沒見到謝安之前,以為他必是高冷而難以接近的。但其實眼前的謝安以及謝家眾人,是有溫度有愛的一群人。也許對外人並非如此,但自家人之間卻是自在的。
謝玄大聲道:“不管怎樣,今日我是做東的,我是東家,便得由我說了算。這總不過分吧?四叔,你若是不聽我這個東家的話,那麽你做東便是。今日酒宴花費一共十六萬錢,你全給了我,我便讓賢。”
謝安笑著斥道:“誰要跟你搶這做東的位置?打算盤打到老夫頭上了。你休想,一枚錢也沒有。”
謝玄道:“好,四叔不肯出錢,便放棄了做東的權利。有誰想要做東?阿姐要做東麽?十六萬錢給我,我立刻讓賢。”
謝玄向謝道韞伸出攤開的手掌。手指亂召,意思是:給錢,給錢!
謝道韞笑道:“你是想錢想瘋了麽?一文也沒有。”
謝玄笑道:“好,阿姐放棄了,還有誰想要做東?交錢我便讓賢。”
眾謝家子弟一片哄笑之聲,誰肯上他的當。
謝安撫須笑道:“你也莫耍花樣了,沒人會當這冤大頭。謝玄啊謝玄,你也是越來越吝嗇了。招待玄之的錢你都要從別人口袋裏掏出來麽?你那點花花腸子可莫以為沒人知道。叫玄之笑話你呢。”
張玄笑道:“小謝是玩笑呢,他不是那樣的人。”
謝玄道:“瞧瞧,知我者玄之。既然諸位都不肯做東,那我這個做東的可要發話了。我們光是喝酒說話,也沒什麽意思。咱們熱鬧些,行些酒令如何?射覆,投壺,擊鼓傳花都可以。任選一樣,誰輸了便喝酒,或者是表演個技藝。先說好,不許談玄論道,說些有的沒的。今日是家宴,不必辯論,不必說那些讓人傷腦子的話題。”
謝道韞抿嘴笑道:“自己沒學識,還不許別人談論。小玄,虧你還被人稱為名士。”
謝玄笑道:“阿姐,跟你比,我便是不學無術之人。我可不想一會兒所有人都被你說的啞口無言。我倒是寧願聽你彈琴,也不想聽你長篇大論。耳朵都起老繭了。”
謝道韞嗔道:“小玄,你作死麽?”
謝玄笑道:“如何?我做東,這個主意如何?”
眾人看向謝安,謝安笑道:“看我作甚?他是東家,他說了算。熱鬧些也好。”
謝玄道:“還是四叔對我好。那咱們是射覆呢,還是投壺呢?還是傳花呢?”
“射覆沒意思,猜不著。投壺也沒意思。傳花便是,這樣便看運氣。公平的很。”謝石道。
射覆是一種猜物遊戲,便是隨便取一物用布蒙住,要根據形狀大小長短以及周圍的環境等因素進行猜測,確實很難猜中。投壺就是將沒有箭頭的箭支投入木壺之中,是簡單的投擲遊戲。至於傳花,便是在屏風外設鼓手,將球花傳遞,鼓停時花沒傳出去的人便輸了,倒確實是簡單公平。
謝玄笑道:“還是六叔知道自己的短處在哪裏。射覆你定是輸,投壺你也贏不了。傳花最適合你。”
謝石怒道:“混小子。消遣我麽?”
謝玄拱手道:“不敢,便聽六叔的。玄之兄,李徽老弟,你們覺得如何?擊鼓傳花,鼓停花在手,便罰酒一杯,表演個技藝。寫個詩啊,唱個曲啊,彈琴吹笛都是可以的。實在不成,可以學個貓叫什麽的。”
張玄笑道:“小謝是主,玄之客隨主便。”
李徽拱手道:“聽謝兄的便是。”
眾人達成一致,謝玄命人取了球花和鼓來,讓一名家仆拿著鼓在角落的屏風內坐著。這樣保證他看不到座上眾人,以示公平。
謝玄一聲令下,鼓聲咚咚而起。花球從謝安手中起手傳遞,每個人都隨著鼓聲將花球快速的傳遞出去。隨著鼓聲變得急促,傳遞的速度也越快,因為鼓聲變快,便意味著要停了。終於,鼓聲戛然而止,花球在張玄手中停住。
“甚好,應景的很。玄之是主賓,正好得頭彩。”謝安笑道。
張玄笑著點頭,先自飲一杯酒,然後道:“玄之不才,沒什麽技藝。在謝公和謝家諸位公子,謝家小姐麵前便隻能班門弄斧,獻醜了。那日在吳興郡家中,後園青竹婆娑,玄之靜坐於旁,聆聽竹聲,得一曲,名曰《青竹》。便獻醜奏給諸位聽聽。”
謝安最喜音律,聞言大喜道:“玄之新曲,那可有耳福了。”
眾人紛紛表示期待,那張玄命人取來竹笛,頃刻便演奏起來。笛聲悠揚,旋即暗啞急促,連環轉折。又嘈嘈雜雜,短促有力。最後舒緩婉轉,漸至於無。
曲罷,眾人紛紛鼓掌讚歎。李徽對音律不太懂,但也聽出演奏技藝甚高。笛聲之中,李徽似乎聽到了竹葉沙沙,竹竿搖弋,風入竹林之中的竹葉摩擦擺動之聲。以及最後風止後,竹林安靜的靜謐之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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