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六章 劇變(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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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澈點頭道:“你聽我慢慢跟你說。兄弟,我在居巢縣待得好好的,一開始我還想著早些到京城來跟你團聚,但後來我發現在居巢縣呆著也挺好。百姓們對我也很好。城東的張寡婦你知道麽?嗬嗬,我跟她好上了,天天晚上去她那裏睡,都打算續弦娶了她了,生個大胖兒子。新任縣令也很不錯,我和他凡是有商有量的,百姓們的日子過的也一天天的好,風調雨順的,都是安穩日子。我已經喜歡過這種日子了。我跟你說過的是不是?”
李徽點頭,這些李徽都知道,來往的信件裏周澈早就說過這些事。
“事情變故就出在二十幾天前。今年秋收,稻子收成很好。八月中以後,我和孟縣令帶著衙門裏的人幫著百姓們收割糧食,種下過冬的夏糧。一切都井井有條,上上下下雖然辛苦,但是都很高興。可是秋收秋種還沒結束,孟縣令便接到了命令。桓序那狗娘養的升了揚州都督府副都督,他命人傳達公文,要我居巢縣征派三幹人手供他差遣,下令征糧三萬石,還下令將我居巢縣所有漁船全部征用。你是知道的,秋收有多麽重要,而且我居巢縣那麽多漁民,秋天時候也是捕魚的最後旺季,天一冷,魚群便沉底了。這是幹係一年生計的時候。這時候征漁船,征百姓,征糧食,百姓怎麽辦?”周澈沉聲道。
李徽皺眉道:“桓序有什麽權利這麽做?征集人力和物資是需要理由的。他的理由是什麽?”
周澈苦笑道:“兄弟莫忘了那次揚州都督府要征我們五萬石糧食的事情。可曾有什麽合理的理由?更何況桓序已經是揚州都督府副都督,更有下達命令的權力了。孟縣令也去了廬江郡麵見桓序,詢問原因,據理力爭。但不但沒有得到任何的解釋,反而因為言語之間的不當,被桓序命人打了十幾鞭子,回來便氣的病倒了。”
李徽道:“曆陽郡太守呢?你們沒有稟報上去?”
周澈皺眉道:“兄弟啊,曆陽郡王太守離任之後,新任太守就是桓氏之人,指望他有什麽用?孟縣令派人去問了,得到的答複是照辦二字。”
李徽微微點頭,輕聲道:“後來怎樣?”
周澈沉聲道:“我們打算拖延時間,但是,沒想到的是,桓序帶著三幹多兵馬親自來到居巢縣,逼迫我們從命。要我們依命行事,否則便要將孟縣令和我以及縣域屬官全抓起來,做抗命處置。並強行開始拉人奪糧,鬧得沸沸揚揚。這當中出了些事,有百姓不肯交糧出人,被桓序下令當眾殺了十幾人。狗娘養的東西,當真是拿百姓不當人……半大的孩子,他也殺了……。對了,你知道開茶館的鄭老丈麽?你還去他鋪子裏吃過芝麻餅的。鄭老丈因為站出來說了幾句,被桓序命人當街殺了……”
李徽聽到這裏,驚愕站起身來大聲叫道:“什麽?鄭老丈被他殺了?”
周澈點頭道:“不光是鄭老丈,他的兒子鄭阿龍也被殺了。他見父親慘死,衝出來想要報仇,也被亂刀砍死在鋪子門前。太慘了。”
李徽目眥盡裂,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大聲吼道:“這個狗雜種!簡直是畜生!”
周澈正要說話,外邊傳來腳步聲。阿珠的聲音傳來:“我送茶來了,可以進來麽?”
李徽鼻息咻咻,怒不可遏,依舊處在極度的氣憤和憤怒之中。沒想到鄭家父子居然慘死在桓序這狗賊手裏。
周澈道:“阿珠姑娘進來便是。”
阿珠推門進來,看見李徽怒氣衝衝的樣子,沒有說話,徑自將茶盅茶壺擺在桌上,還從提著的食盒裏拿出幾碟點心來擺上。然後為兩人各斟了一杯茶。
“公子,周大哥,那阿珠便不打攪了。”阿珠行禮道。
周澈起身還禮,李徽道:“你去歇息吧。”
阿珠看了一眼李徽,輕聲道:“公子遇事不要惱,你們兄弟相逢,好好的說話便是。西院廂房的床鋪好了,一會周大哥可去西院廂房歇息。”
李徽籲了口氣,點頭道:“知道了。”
阿珠的腳步聲消失之後,周澈沉聲道:“兄弟的心情我明白,我當時也是憤怒之極,恨不得跟他們拚命。但是,我知道,再這麽亂下去,死的人會更多。桓序那狗賊根本不會在乎多殺百姓的。”
李徽點頭道:“是,這種情形下,是不能硬來的。他們率三幹兵馬前來,那便是要來硬的。我隻是為鄭老丈父子傷心。鄭老丈古道熱腸,鄭阿龍和他爹爹一樣,都是積極為百姓做事的人,沒想到居然落得這般下場。”
周澈歎息一聲,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茶,緩緩道:“是啊,可是有什麽辦法呢?我和孟縣令商議了之後,都認為好漢不吃眼前虧,隻能遵從桓序的命令,否則會造成更惡劣的結果。於是我便征集了三幹百姓,將我居巢縣大小漁船兩百餘艘集結起來,跟隨桓序的兵馬一起走。我本以為是去往廬江郡,結果我們沒有走多遠,被全部送到了姥山島上去了。”
李徽皺眉道:“那是要做什麽?”
周澈道:“我之前也不知道。去了之後,我們那些被征集的漁船被用來裝運糧食物資,往姥山島上運。桓序命我帶著百姓在島外圍搭建營房場地,修造碼頭。我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做什麽,隻能照辦。直到幾天後,大批的兵馬抵達了姥山島,加上桓序的兵馬,足足有上萬人之多。裝運了許多物資糧草兵器等物。我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這些兵馬明顯不是本地兵馬,都是從廬江郡轉運而來的。但是他們並非廬江郡人。我偷偷詢問了幾名士兵,他們說,他們是從荊州來的兵馬。”
李徽驚愕道:“荊州兵?桓豁的兵馬?”
“正是。他們還說,這次從荊州來的兵馬足有八幹多人。沿江而下,在廬江郡上岸,然後集結於此的。荊州刺史桓豁本人也來到了廬江郡。我問他們,這是要做什麽?是不是要打仗?攻秦國?他們不知是不肯說,還是真的不知道,隻說他們也不清楚,總之聽令便是。”周澈點頭道。
李徽神情凝重,皺眉道:“荊州八幹兵馬來居巢縣湖心島集結,這絕不是為了攻秦國。荊州之地本就是邊境方鎮,即便是北伐攻秦,也不必調兵來此。況且,北伐這麽大的事情,朝中怎會毫無征兆?桓溫敗於坊頭才兩年?現在怎會北伐?絕對不是要對秦國用兵。”
周澈點頭道:“兄弟厲害啊,一聽便知端倪。我也是想了許久才想明白,覺得其中有蹊蹺。而且,桓序下令,所有人不得靠近姥山島,所有人不得離開姥山島,嚴密封鎖兵馬集結於姥山島的消息。我便更加的疑惑了。於是我便想辦法探聽端倪。有一天半夜時分,我們被叫醒去碼頭卸載運來的物資。卸完十幾條大船上的糧食物資後,已經是之夜時分。離開的時候,我聽到兩名將領在船艙說話,我便有意去潛近偷聽。結果,兄弟,你猜他們說了什麽?”
李徽皺眉不語。周澈倒也沒有太賣關子,低聲道:“那兩名將領說,兵馬物資已經全部集結到位,過半個月就要開拔沿江而下,前往建康。還說,現在就等大司馬下令。他們還說,要做好保密之事,禁止任何人將兵馬集結於此的消息泄露出去……”
李徽哎呦一聲,驚駭道:“我明白了,他們……他們是要集結兵馬逼近京城。是了,他要幹大事了,他憋不住了,也是時候了。我還在想,怎地這大半年來如此平靜。太和六年,嗬嗬,太和六年,那是最後一年了。集結兵馬於焦湖湖心島,那是掩人耳目。怪不得連荊州兵都調集前來。聲勢太過浩大,所以要躲在焦湖裏藏著,然後一舉順江而下……”
李徽說話顛三倒四,沒頭沒尾。周澈道:“兄弟已經明白桓溫要造反的事了?”
李徽微微搖頭道:“不是造反,嗬嗬。你繼續說下去。兄長,你說下去。”
周澈也不追問,沉聲道:“我聽了他們的談話之後,認定桓氏要造反,便想著無論如何要將消息傳出去。思來想去,我便決定架小船逃走。四更天,我偷偷摸去碼頭,偷了一條小船逃離。也算是我倒黴,本來出島很是順利,但不久後便被連夜從曆陽郡駛來的兩艘大船發現了蹤跡。湖麵上無處可躲,我被他們抓住了。桓序在一艘大船上,他認出了我,逼問我為何逃走。我說我想念居巢縣的姘頭,想回去瞧瞧她。桓序怎會相信。他知道我和你是結義兄弟,問了我許多事情,還引誘我背叛於你。我一概不理會,他便惱羞成怒了。他命人綁了我,說要把我丟下焦湖喂魚。我見已經搪塞不過去,也活不成了。便假意服從,表示願意效忠於他。他命我寫效忠書作為憑據,解了我的綁。我便趁他不備,搶了一名衛士的兵刃一刀結果了他。狗娘養的,我刀砍到他脖子上的時候,他嚇得跟狗一樣叫喚,真是可笑。他身邊的衛士都是廢物,我都割了他的喉嚨了,他們才反應過來,哈哈哈,真是一群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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