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三章 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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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玄和李徽驚愕不已。本以為極為隱秘之事,居然被謝安一語道破,頓時對視瞠目,無言以對。
    “還有什麽話說?”謝安喝道。
    謝玄默然半晌道:“四叔怎麽知道的?”
    李徽在旁輕聲道:“定是那何氏招了。”
    謝安冷笑道:“你現在倒是心裏清楚的很。何氏去見王翁,三言兩語便被套出了話來。全部都招了。你們居然潛入王家東府,逼著何氏下藥。這種事你們也幹得出來?王翁很是震怒,他知道這必是我謝家所為,因為隻有這樣,才能逼得凝之退婚。你們自以為聰明,把別人都當傻子麽?老夫隻得賠禮道歉,以大局相勸。王翁也知這幹係大局,鬧出去對我王謝均有大害,所以勉強息怒。但他對我謝家卻已經生出嫌隙來,今後必然心有芥蒂,不肯交心。這都是你們造成的惡果。你二人還自以為得計。簡直可恨可惱。”
    李徽低著頭心中沉吟。其實何氏有可能泄露秘密,李徽事前便思量過。但李徽認為,即便王彪之知道內情,也會礙於琅琊王氏的聲譽不會聲張。所以,計劃還是一樣會推進。王彪之為了眼下大局,一定會將錯就錯,抓住這個機會讓王凝之服服帖帖的聽命。
    李徽並不是沒想過若是王彪之知道內情後,必會想到這是謝家動的手腳,會影響對謝家的信任和盟約關係。但是,萬事沒有完全之策。李徽認為,這計劃已經是最為溫和的能夠解決問題,且將影響控製在最小範圍之內的計劃了。若以謝玄他們所想,那是要將王凝之誅殺了事的。
    這個計劃或許不夠完善,但起碼可以讓郗超的陰謀破產,讓王凝之不得不聽命於王彪之,同時讓婚約作廢。在李徽看來,帶來的負麵效果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
    但現在看來,謝安似乎對此甚為震怒,這有些讓李徽無法接受。李徽認為,謝安的惱怒是因為自己和謝玄擅自從事,沒有得到他的許可,讓他的權威受到了挑戰。
    “謝公,在下去向王翁負荊請罪便是,此事我負全責。謝兄其實並不知細節,這件事當真跟他無關。這絕非是矯情之言。既然謝公覺得我們做錯了,我願承擔責罰。”李徽沉聲道。
    謝安瞪著李徽,沉聲道:“你心裏似乎不服氣?覺得老夫不該斥責你們,覺得你們做的是對的是不是?”
    “不敢!”李徽道。
    謝安長歎一聲,緩緩坐下。沉吟片刻說道:“謝玄,李徽,你們想解決問題的心情,老夫很了解。謝玄是我侄兒,李徽我也視你為子侄,你們都是老夫看重且寄托希望之人。我大晉將來需要你們來保全社稷。你們行事也都各自有能力,得到上上下下的讚許。但是……”
    謝安雙目看向李徽和謝玄,表情鄭重的道:“但是……為人行事當行正道,君子行事,光明坦蕩,即便情形惡劣,也不可放棄底線,行卑劣之事。你們這次做的事,雖然看似得手,但這其實不是好事。王謝之間生出的嫌隙倒也罷了,利益所在,大局所係,尚可維係。但這對你們個人沒有半點好處。”
    頓了頓,謝安繼續道:“人一旦放縱自己行卑劣之事,便成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如此發展下去,你們將誤入歧途,無法回頭。老夫惱怒的不是其他,而是你們居然允許自己用這樣的卑劣手段行事。這是墮落,這是不擇手段明白麽?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老夫喜愛你們,但不能任由你們自甘墮落,毀了自己的德行,毀了自己的將來。”
    謝玄和李徽悚然而驚,到此刻,李徽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想法是多麽的膚淺。謝安的震怒的原因是痛心於他們行事的手段太過陰暗卑劣。謝安是不希望他們誤入歧途,走上邪路。
    謝玄跪下了,李徽也跟著跪下,兩個人身上都冒了一層冷汗。謝安的話也確實提醒了他們,他們都是聰明人,都意識到謝安在警醒他們。
    謝安看著跪在地上的兩人,歎息道:“你們還年輕,一時的糊塗是難免的。在這樣的世道之中,如何能堅守自己的德行,確實是個大大的難題。但難道亂世之中,便無需堅守道德,堅守品行麽?難道人的一生就隻有不擇手段的對名利的爭奪,沒有其他的追求麽?修身方可濟世,身不正者,便是天下之禍。良好的品格和道德,在這個時代如美玉一般的寶貴。我們豈能輕易的放縱自己,讓自己沒入汙泥之中,和天下同墨?多少人都在堅守著自己的底線,你們沒有資格、也不能放縱自己。否則的話,你們永遠不能擔當大任,成就大事,明白麽?”
    李徽心中愧疚難言,謝安的一番話確實如醍醐灌頂一般的讓自己醒悟過來。自己行事確實正一步步的走向了隻求結果而不擇手段的路上。正在一步步的放縱自己的底線和道德的標準。
    王凝之這件事,雖然麵臨巨大的破局壓力,但是以這種近乎下三濫的手段來達到目的,確實甚為卑劣。這一點,其實李徽自己也感受到了心理上的不適。以至於在和謝玄周澈之間經常會互相的以結果來自我安慰,都覺得良心上受到譴責。
    如果這種行事方式成為了慣性的話,那麽便是徹底的墮落。和那些不擇手段行事的人又有什麽區別?李徽雖沒有希望成為品性高潔之士,但也絕不希望自己放棄道德和良心,成為一個卑劣之人。
    謝安是這個時代站在巔峰上的人物,或許他有他的局限性,但他能夠成為世人景仰的人物,當然是因為他的自我要求很高,愛惜自己的羽毛,也在道德和良心上無愧。如桓溫那樣的人,在權勢上非謝安所能比肩,但是在聲望上卻遠遠不及謝安,便是因為如此。
    謝安洞悉一切,他看出了苗頭,所以才會提醒自己和謝玄。他也是真的愛惜自己,才會責備自己。他不希望自己墮落下去,這是對自己的挽救。
    這也讓李徽警醒了過來。
    “四叔教誨的極是,李徽受教了。這件事確實做的過分了,李徽懇請四叔原諒,今後再不會做這等卑劣之事。請四叔給李徽一個機會改正。此事確實是我的主意,謝兄提出過質疑,但我為了解決問題說服了他。這件事我負全責。”李徽叩首懺悔道。
    謝玄磕頭道:“四叔,這件事我也有責任,我也太想破局了,便沒有考慮太多。我們確實錯了,謝玄辜負了叔父的教誨。”
    謝安看著麵前磕頭的兩人,歎息一聲道:“起來吧。知道錯了,那便不晚。以後行事當需三思而行便是。都起來吧。”
    謝玄和李徽道謝起身。
    謝安走到李徽麵前看著他道:“李徽,論才智能力,你尚在謝玄之上。老夫特地要叮囑你幾句。才智絕倫自然是好事,但有時候才智過高,自負甚高,也會成為你的絆腳石。因為你會很容易的陷入用謀略行事,揣度人心,精於設計的邪道之中。其實有些事,用坦蕩的手段更容易讓人信服,營苟之策,頗失風度格局。成大事者,當有大格局,大風度方可。”
    李徽躬身道:“在下受教。”
    謝安微微點頭道:“這件事,到此為止。和王氏的關係,老夫自會修複。你們再不可節外生枝。若他日受了王翁言語,也不得有半點不滿,受著便是。”
    謝玄和李徽躬身道:“遵命!”
    謝安走到窗前,透過長窗看著天上當空的新月,沉聲道:“道蘊去吳興幾日了?怕是有十日了吧。”
    謝玄忙道:“四叔,九天了。”
    謝安輕歎一聲道:“謝玄派人去接她回來吧。你阿姐離開京城,便是生了我的氣了。她心裏埋怨我,我是知道的。現在婚約解除了,其實老夫也鬆了口氣。從今往後,道蘊算是得了自由了。她也不必躲著老夫了。”
    謝玄沉聲道:“四叔,阿姐不會怪你的,四叔有四叔的苦衷,阿姐是知道的。”
    謝安嗬嗬苦笑道:“老夫行事,亦有諸多不妥之處。和王家的婚約,便是一大敗筆。這麽多年,你阿姐蹉跎韶華孤獨一人,老夫心裏也是自責的很。這世間之事,總是會有不如意的地方。哎,有時候,確實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好像李徽所言的那樣,似乎有無形之手掌控一切,而我們隻是螻蟻罷了。”
    謝玄和李徽沉默不語,站在謝安身後。
    新月的月光從窗口灑下來,朦朦朧朧的照在三個人身上,將他們沐浴在清冷如紗的光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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