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破碎與凋零。
    他沒想到，失敗竟會來的這麽徹底。
    一切都仿佛是一千年前的再現。
    拚盡了所有，失去了所有，然後從高空重重地隕落，再無他法。
    可是此時此刻他的眼裏已經沒有了一絲波瀾，有的隻有遍布的死寂。
    那通過不斷吞噬神格而暴漲的初誕者之力，也幾乎已經散盡，他所有的分身都已經在最後的嚐試時，被他拚盡。
    唯有這最後一個秩序的分身，還沒有徹底破碎。
    但是他知道。
    已經很快了。
    為了能躲過五大神王的那必殺的鎮壓，他幾乎舍棄了所有。
    難道這就是結局嗎？
    難到這就是所謂的命嗎？
    讓你永遠地求不得，讓你永遠地隻剩最後一步！在你最接近終點的時候將你斬盡……
    喘息著，拖著破碎的身體，他艱難地墜落神界，踏足深淵，向著那無序的邊境前行。
    他知道。
    那幾個神王很快就會到來。
    他們不會放過他，也不會允許他逃到無序深淵，一定會將他徹底地斬草除根。
    而他現在唯一的生路……
    嗡——
    就像是一聲弦斷的嗡鳴，突然在那深淵的盡頭回蕩而起。
    惶惶然。
    就像是深淵的回響。
    他在那無序的邊境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而也就是那一刻，林恩的心徹底地墜落了無底的深淵，不停地下墜，下墜……
    那個人影靠在邊境的壁壘之上，目光空洞地眺望著天空，就像是一直在等待著這最終的結局。
    “現實神。”
    林恩抬起頭，目光已經徹底地麻木。
    他沒有死。
    在那場最終的對諸神的屠戮當中，他居然活到了最後。
    而他現在在這裏又是什麽目的，是想要阻斷他最後的退路，為他心裏那個愛慕的女孩複仇麽？
    無所謂了。
    一切已經無所謂了。
    他們彼此在邊境對立著，周圍響起的隻有那凜冽的哭嚎的風聲。
    現實神麻木地眺望著天空，就像是行將朽木般靠在那邊境，道：
    “你到了現在還在用著她的軀殼……”
    他沒有看對麵那個女孩一眼。
    眺望著遠空。
    就像早已知曉，自己所愛慕的那個人早已遠去，現在這具軀殼當中隻是另外一個惡毒的靈魂。
    “而我一直到最後都沒有發現，她早就已經不是她了。”
    他滿臉地麻木。
    林恩支離破碎地踉蹌地站在那裏，道：
    “可你還是沒有走出那一步。”
    現實神抬起頭，靜靜道：“是啊。”
    一直以來都是，從來都是。
    就像無數年前在下界時就已經並肩同行。
    從她還是一個奔走在各個世界，努力地治愈戰爭創傷時的那個少女開始，明明就已經長久地在注視著。
    但一直到她位列神位，到她跌落神壇，到她變得冷漠而歇斯底裏……
    他都沒敢踏出那一步。
    他麻木地靠在壁壘之上，遠眺著天空，遠眺著過往。
    “我以為神是不奢求這些的，我們有著接近永恒的生命，也似乎是時刻告訴我，我們有著永恒的機會。”
    “但後來才意識到，當你第一次躊躇不前後，你就會有無數的借口來讓你退縮……”
    “你就再也不敢踏出那一步了。”
    他沒有戰意。
    也沒有敵意。
    有的隻剩下這個行將枯朽的靈魂中滿眼的麻木。
    “你現在可以輕易地殺了我。”
    林恩支離破碎地站在那裏，道：
    “你應該能看得出來，我現在的力量，甚至難以位列中位，如果你想要報仇的話，現在是你最好的機會。”
    猩紅的鮮血和力量不斷地從他的身體當中善逸出來，他沒有說謊，他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
    而他也早就已經沒有了拚的心念。
    因為擺在眼前的，早已是曠大的死寂。
    現實神王麻木地靠在那裏，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抬首道：“報仇嗎……”
    “都已經破滅了，還……有什麽追逐的麽……”
    一點又一點的就像是玻璃的碎影，從他的身上剝離而下。
    從那無序深淵當中吹出的嗚咽的風，將那光怪陸離的碎影，遠遠地帶去。
    林恩的雙眼猛然顫動。
    一瞬間。
    他感覺到全身都像是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
    他顫抖地望著那不斷地從他的身上剝離出的碎影，而那一刻他才終於看到，那不過已經是一縷行將消散的現實的殘影。
    其實……他早就已經死了。
    他早就已經死在了那場大屠戮中，死在了那場最終的破滅。
    “走吧。”
    他的身體靠著壁壘滑落在地，抬著頭，空洞而麻木地望著遠空，身體不斷地化作現實的碎片遠去。
    沒有了任何的戰意，沒有了任何的生意。
    經曆了諸神的黃昏，經曆了滿世界的屠戮，他是還在的最後的神。
    舉目四望，滿世淒零。
    他的信仰，其實早就在那場屠戮中徹底地破滅了。
    神王在殺，初誕者在殺，自己最在意的那個身影也在殺……
    其實，早就已經沒有再存在下去的意義了。
    一樣的。
    結局都是一樣的。
    “我可以讓你活下去！”
    林恩拖著支離破碎的身體，猛然衝到他的身旁，滿眼的血紅。
    “我現在已經不再需求神格了！你如果想活的話……”
    “走！”
    現實神打斷了他的話，麻木地靠在那裏，那不斷破碎的身體讓他的聲音也愈發地凋零。
    “讓我一個待一會……”
    他沒有看林恩，自始至終都沒有，空洞的雙眼自始至終都眺望著遠方。
    寂靜。
    滿世的寂靜。
    林恩終於是站了起來。
    終於是拖著支離破碎的身軀，轉過頭，一步一步地和他錯身而過。
    一步一步地走向那無序的深淵。
    不知是血還是淚。
    還是自己親手造成的這滿世的凋零。
    “你應該也有自己喜歡的女孩吧？”
    身後，遠遠地傳來了現實神凋零的聲音。
    林恩停了下來。
    他沒有回頭，用力地握著手，低聲道：
    “有。”
    然後便是長久的寂靜。
    一直到最後，那個聲音遠遠地從身後傳來。
    “祝你們幸福。”
    ……
    消散了。
    就像是風中的浮塵，那最後的殘影也在林恩踏入無序深淵的那一刻隨風而逝。
    他的屍體在殘影消逝的那一刻浮現而出，低垂著頭，雙眼無神地睜著，失去了最後的氣息。
    林恩沒有回頭，每走一步都是從全身上下傳來的的劇痛。
    就像是風燭殘年。
    他突然笑了出來。
    然後便是忍不住地放聲地大笑，笑的身體不斷地破碎，笑的身體的鮮血都已流盡。
    他想要製止，他拚命地想要抑製，可是卻根本沒有辦法止住自己的笑聲。
    終於。
    在那寂滅的無序深淵。
    那具身體重重地倒了下去。
    舉世皆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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