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池濕了。
    胸膛上濕了一片，原本凝固的血液都因少女的熱淚化開。
    這還怎麽演啊？
    他本來隻是想負負得正，先騙一次，再騙一次，約等於沒騙。
    善意的謊言具備一定的可操作性，結果少女直接開出大招，打了他個猝不及防。
    幽幽子趴在他身上，哭得像個淚人。
    顧池也不能讓幽幽子一直這樣哭下去，隻好戳了戳少女，輕咳一聲：“別哭了，我沒死。”
    “嗚嗚嗚預言家先嗯……？”聽到這聲音，幽幽子淚眼婆娑的抬起頭，才發現顧池沒死。
    不是幻聽，是真沒死。
    顧池已經睜開了眼睛。
    隻是，他的神色蒼白得如同死人，嘴唇幹裂發灰，毫無血色，氣息也十分虛弱，仿佛隨時都會斷氣。
    幽幽子腦瓜裏蹦出一個詞：回光返照。
    於是她握住顧池冰冷的手，哭得更厲害了：“對不起，預言家先生……你安心的去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嗚嗚嗚……”
    心髒都沒了，一定很痛，每多活一秒都是煎熬，不如徹底死了好。
    顧池：“……”
    雖然但是。
    他是真沒死啊。
    顧池撤掉言靈術的妝容和重傷版夾子音，語氣恢複正常，把少女的手挪到自己胸口：“你摸，是不是還在跳？”
    沉浸在悲傷中的幽幽子愣了愣，懵懵地眨了眨眼。
    好像……真是心跳？
    眼淚順著麵頰流下，幽幽子也不擦，扯開顧池滿是鮮血的襯衫看了看。
    隻見那胸膛上的五個細小血洞已經結痂。
    這裏本該有個血窟窿，此刻卻重新長出了皮肉，摸起來結實厚重，好像從來沒受過傷。
    可是，如果真沒受傷，自己手裏拿著的是什麽？
    “預言家先生，你……伱有兩顆心？”幽幽子有些不解，又有些驚喜，她感覺到顧池微弱的氣息正在逐漸變得正常。
    但這份驚喜又很快被一個猜測打破。
    心髒被掏出身體是致命傷，嚴重程度和爆頭差不多，目前而言，沒有任何治療技能救得了。
    除非是道具。
    幽幽子睜大淚汪汪的眼睛：“預言家先生，你該不會用了複活幣吧？”
    顧池：“……”
    為什麽不能是我在騙你？
    幽幽子這麽一哭，顧池多少有點軟了，他還在猶豫要不要繼續騙少女，少女卻自己得出了他計劃中的完美答案。
    這讓顧池一時不知該說幽幽子笨，還是該說幽幽子聰明。
    幽幽子見顧池不答，以為他默認了，頓時急紅了眼，淚花又像珍珠似的往下掉：“預言家先生你傻不傻，隻是一次遊戲，為什麽要用複活道具啊嗚嗚……”
    “你知不知道它多珍貴？這種類型的道具，一個玩家一輩子很可能隻會掉一次，用掉就沒有了。”
    “通關獎勵有那麽重要麽，為什麽值得你用一條命去換啊嗚嗚……”
    幽幽子一邊流淚，一邊生氣，一邊又從包裏拿出個銀色的十字架塞到顧池手裏：“拿好了，不準再在遊戲裏用，不然……不然我真會把你囚禁起來的！”
    顧池：“……”
    失策了。
    他單知道幽幽子開了大招，卻沒想到這大招還是持續性的。
    顧池微微坐直身子，看了眼手裏的十字架：“我把複活幣用掉和你囚禁我有什麽關係？”
    他故作不滿：“找借口滿足自己的私欲是吧？”
    “我沒有。”幽幽子抹了把眼淚，解釋道：“把你關起來你就不會有危險了。”
    顧池用一種看自己的眼神看著少女：“就今晚這情況你都差點把我剝光，要是關起來，我都不敢想象你會對我做什麽。”
    他在調節氣氛，轉移少女的注意。
    幽幽子聞言臉色一紅，辯解道：“誰說剝光了就一定要做什麽？”
    顧池反問：“不做什麽幹嘛要剝光？”
    幽幽子：“我是學畫畫的！”
    顧池：“這兩者之間有關係嗎？”
    “當然有。”幽幽子道，“我隻是想讓預言家先生當我的模特而已。”
    顧池：“？”
    模特？
    不穿衣服的模特？
    幽幽子紅著臉，理不直氣也壯：“藝術家的眼裏沒有性別之分，隻有美！”
    “行吧。”這句話顧池沒法反駁，也沒有反駁的必要，反正話題已經岔開了，他把茶幾上的抽紙拿過來遞給少女，順便將十字架也還了回去：“我不需要這個，你自己留著用吧。”
    “不行！”幽幽子剛要擦眼淚，心想自己丟臉丟大了，一聽顧池不接十字架，立馬不幹了，“你是我殺的，你這條命丟在我的手上，我還你一命，很公平。”
    說著，幽幽子將顧池那顆心髒抱在懷裏：“這也是我的了，一命換一命。”
    顧池：“……”
    幽幽子：“別想拿回去！”
    顧池道：“嚴格來說我是自殺，你仔細回憶一下，是我抓著你的手，殺死了我自己。”
    “那也是因為預言家先生想滿足我的心願。”幽幽子道，“如果我不說殺你，你就不會用我的手自殺，還是我的問題。”
    這也是幽幽子最難過的一點。
    她明明可以躲開，可不知道為什麽當時會發呆，任由顧池將她的手送進胸腔，取出心髒……
    她真的沒想過要傷害預言家先生，這隻能是因為她心底對心髒和鮮血的渴望。
    因為抑製不住自己而殺死自己在乎的人，幽幽子更沒法輕易地原諒自己了。
    “有沒有可能，剛才的一切隻是個夢？”顧池穩定好少女的情緒，選擇了攤牌。
    其實在他這裏，不存在“一個謊要用很多個謊去圓”的說法，隻要他願意，他可以隨時給幽幽子這樣不懂夢境防衛的人偽造事實，一個謊配一個夢，永遠不會被拆穿。
    但顧池忽然不想欺騙幽幽子了。
    非要找個原因的話，那就是出於對少女大招的尊敬。
    幽幽子反倒不信：“預言家先生不用安慰我，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會負責。”
    顧池幹脆把自己的「光明與救贖之墜」也拿出來幽幽子看了看：“我沒用複活。”
    他的複活道具也是十字型，不過不是純粹的十字架，而是一個女人伸展雙臂，仰麵閉眼，擺出了一個十字形的姿勢。
    “咦，你這個好像要高級點？”幽幽子拿起來瞅了瞅，又覺得不對，“你不能真有兩顆心髒吧？”
    她還是不相信是夢。
    如果是夢，她怎麽會那麽痛？
    多出來這一顆心髒又該怎麽解釋？
    顧池麵無表情地攤開手：“再給我來顆我的同款仿真心髒。”
    這下多兩顆了。
    還是新鮮的，帶著粘稠的血液，在顧池掌中緩緩跳動。
    幽幽子：“？”
    顧池：“夠嗎？不夠我再給你來兩顆。”
    幽幽子：“……”
    顧池：“這樣吧，你會雕幾種花？十種有沒有？再來八顆給你湊個整，寓意十全十美。”
    說著，顧池大手一揮，十分豪爽大氣地又送了幽幽子八顆心髒，在茶幾上排列得整整齊齊。
    幽幽子：“………”
    所以，剛才真的是夢？
    預言家先生沒死在自己手上？
    顧池甚至還變出一把小刻刀，順手拿起一顆自己的心：“來，我們一起雕。”
    幽幽子：“？？？”
    雕你個頭啊！
    “預言家先生！！”幽幽子一下子漲紅了臉，又羞又惱，“你又騙我！”
    她剛才哭得那麽傷心，一股腦把什麽話都說出來了，結果都是假的？？
    上次騙她流血，這次又騙她流淚，下次該流什麽？這個家夥……
    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壞比！
    顧池：“負負得正！”
    幽幽子：“我給你腿上寫個正！”
    少女惱羞成怒，張牙舞爪地朝顧池撲過去。
    但這次她的指甲沒有變長。
    顧池早有預料，直接開溜，一邊跑一邊道：“還不是因為你先騙我，我以為你真想殺我，才給你築夢。”
    “誰要你築夢了！”幽幽子氣得銀牙緊咬。
    顧池之前在地平線給了她整整一組美夢成真藥劑，進本前的那個晚上和這幾天她都在用，可即使是夢，她也從來沒傷害過預言家先生，顧池憑什麽這麽做？
    “顧淵你站住！”幽幽子連預言家先生都不喊了，現在的顧池，是傷害她預言家先生的凶手！
    顧池：“不識好人心是吧？”
    幽幽子：“識，但我恩將仇報！”
    於是兩個人在客廳裏繞起了圈。
    一個跑，一個追。
    尷尬的情緒總要個方式來發泄。
    雖然略顯幼稚，但顧池權當是重返青春了。
    事實上他比幽幽子大不了幾歲，隻是太多太多形形色色的夢境令他擁有了遠超自己歲數的心理年齡，這也是顧池願意留在大學裏當老師的原因，經常與學生接觸，能讓他更清晰地認識自己——別看他騷，他其實也隻是個剛畢業的清純男大學生。
    顧池沒用風之子，幽幽子本來可以很輕鬆地追上他，卻也沒有那麽做。
    追上顧池能幹嘛？
    不能。
    也不能真打這個家夥一頓，萬一剛才的夢變成現實了怎麽辦？
    但又不能不追。
    連著被騙兩次，這次還被騙得這麽慘，她不要麵子的嘛？
    陪著少女鬧了一會，顧池跑累了，準備拿出預言家麵具喊停。
    可他才剛把麵具戴上，一陣密密麻麻腳步聲飛快由遠至近，酒店房門突然被“嘭”一聲撞開。
    幾名穿著防暴製服，手持槍械的警衛衝進來，大吼道：“晨擁政府！把手舉起來！”
    得，這下真得跑了。
    晨擁政府還真有點本事，居然這麽快就能找到浮空城來。
    “閃光。”顧池沒跟他們糾纏，張口一發閃光彈，抓起幽幽子的手便消失在客廳內。
    從浮空城的酒店，來到了北極星市的酒店。
    這一路的房間他們都沒退，為的就是這種情況。
    狼狽的跑路是穿著睡衣在大街上亂竄，優雅的跑路是換個地方繼續睡覺。
    這隻是個小插曲，完全影響不了顧池的遊戲節奏。
    隻是麵具白戴了。
    晨擁政府這麽一攪和，不管他喊不喊停，幽幽子都得停。
    “還有一天，明天就結束了。”顧池又想把麵具取下來。
    幽幽子：“別動！”
    顧池：“？”
    幽幽子：“戴著它，不許取。”
    顧池：“戴著不方便。”
    幽幽子：“但不戴不安全。”
    顧池：“……”
    幽幽子順著晨擁政府給的台階下，不去提剛才的事了，一臉認真地道：“他們能找到我們，肯定是我的畫像傳開了，監控拍到了我的臉。”
    這幾天他們都沒刻意遮蓋容貌，顧池也算是藝高人膽大，反正跑得快，便沒去在意太多細節。
    幽幽子道：“你還記得我長什麽樣嗎？”
    顧池：“現在這樣？”
    幽幽子不開心：“我是說我，不是沙雅。”
    “哦，你啊。”顧池道，“記得啊，怎麽了？”
    一聽顧池說記得，幽幽子又笑起來，眨著眼道：“你用言靈把我變回原來的樣貌唄？”
    顧池：“然後呢？”
    幽幽子：“然後你也戴著麵具，我們還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去玩。”
    原滋原味的《預言家先生和他的女孩兒》！
    顧池本來想說對方剛才看見了這張麵具的樣子，不戴反而更安全，但想了想，又算了。
    戴就戴吧，生活中不戴的時候更多，偶爾戴一次也算是比較新奇的體驗。
    就這樣，副本的最後一天，也在無驚無險地旅遊中度過。
    顧池沒再去提殺不殺的事。
    幽幽子自己更不會提了，好像昨晚什麽也沒發生過。
    兩人吃吃喝喝，時間過得很快，直到退出遊戲，返回現實後，幽幽子才給顧池發了消息。
    “玫瑰，謝謝預言家先生，我玩得很開心！”
    “不過！”
    “你築夢騙我，你沒死，這局不算，我還是要殺你一次。”
    幽幽子：“匕首匕首。”
    顧池笑了笑：“行，隻要你錢包撐得住。”
    雙子契約可不便宜，擺爛群土豪一大堆，也沒見誰會經常雙排。
    幽幽子：“不要小看老玩家！”
    她才不會讓顧池知道她窮呢，好歹她也是包得起凰姎呼吸時長的人好吧！
    顧池也沒在這個話題上多說，點了一遍道具，問幽幽子道：“你那有10級以上的技能藥水沒？”
    這次通關評價是sss，和地平線那次一樣，但很神奇的是，包括中途的新手局，三次副本加起來，一個10級以上的技能藥水都沒出，10級以下的老版本技能藥倒是給了一堆。
    “你要什麽屬性？精神？”幽幽子問。
    “嗯，精神和魅力。”顧池道。
    幽幽子：“匕首，我就說你的手不對勁，果然是魅惑係技能，你勾引我！”
    顧池無辜道：“我那是為了保命。”
    幽幽子輕哼一聲：“等著，我找找我的小金庫。”
    其實哪有什麽小金庫，她又不是屯屯鼠，上次跟著顧池混過的Ω本也沒出精神和魅力的技能藥。
    可是她有人脈！
    幽幽子給二手販子發了個窗口抖動：“奸商奸商！”
    二手販子：“？”
    幽幽子：“你那有沒有新版本的技能藥？”
    二手販子：“靈巧是吧？有一些，你要幾個？”
    幽幽子：“不是靈巧，是精神和魅力。”
    二手販子：“？你改行了？”
    幽幽子：“哎呀你別管，有多少都給我。”
    二手販子也不多問：“呲牙，精神5個，每個3萬，魅力11個，每個2萬，老朋友9.5折。”
    幽幽子睜大眼睛：“這麽貴？你怎麽不去搶！”
    老版本的技能藥才2000一個呢。
    二手販子歎了口氣：“不一樣的妹妹，新藥掉率很低的，你看我收了半個月也隻囤了這點，你如果不急，可以過幾個月來，那時候會便宜不少。”
    版本初期什麽都缺，這時候的物價是最貴的。
    不僅貴，還不一定買得到。
    昨天老李頭和力量39為了爭他手裏的力量藥水，差點沒在群裏打起來。
    幽幽子咬了咬牙，把兜裏僅剩的三萬老硬幣給二手販子郵了過去，說道：“你先給我一個精神的，剩下的盡量幫我留一留。”
    二手販子：“留可以，但咱們先說好，你這屬於口頭預購，也沒付定金，到時候要買的話，得按現在的價算。”
    留貨也是有風險的。
    幽幽子：“行！！”
    二手販子：“咦？”
    這丫頭這次怎麽這麽爽快？
    都不罵他兩句奸商嗎？
    因為幽幽子沒空。
    她已經給橙橙打起了電話：“橙子！”
    還在睡懶覺的橙橙揉著眼睛：“唔…怎麽了？”
    幽幽子：“陪我刷遊戲庫！”
    橙橙：“刷幾個？還是三連嗎？”
    老玩家刷小本非常快，一般都是三連刷、五連刷，或者十連刷，全選戰鬥本，動作快一下午就能刷完，趁著天還沒黑，她回來後還能接著睡。
    可隻是三連十連，怎麽買得起新版本的技能藥？
    隻要預言家先生想要，她無論如何也要給，沒得給也要想辦法給。
    幽幽子：“我要三百連！”
    橙橙惺忪的睡眼猛然瞪大：“多少？”
    三百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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