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嘩！”
    一顆子彈擊碎櫥窗的玻璃，從一旁射來，精準命中老板娘的心髒，迸出石落水潭似的血水。
    艾芙蕾雅一直注意著周圍的情況，她的槍都沒收，一看老板娘跟個鬼似的變成了萊恩的模樣，立馬抬手扣下扳機。
    子彈的衝力將老板娘帶退兩步，撞在後方的貨架上。
    “快走！”艾芙蕾雅衝進商店。
    剛剛是顧池帶她跑，這會兒該她帶顧池跑了。
    她伸手去抓顧池的手，但抓了個空。
    顧池哪用得著她提醒，跑得比誰都快，腳上仿佛裝了彈射裝置一般，一溜煙衝出商店，與她擦身而過。
    艾芙蕾雅：“？？？”
    臭男人，我來救你，你拉都不拉我一把？？
    “愣著幹嘛，跑啊！”
    顧池見艾芙蕾雅像個傻子似的站著，又倒回來，抓起她的手腕再度開溜。
    “這還差不多。”艾芙蕾雅小聲嘀咕。
    她任由顧池拉著自己的手，快速穿行在人潮之中。
    兩人狂奔的腳步踏過路麵的積水，濺起大片水花。
    但跑著跑著顧池就發現了不對勁。
    耳畔的音樂聲在變小，街上路人的步伐在變慢，霓虹光束也不再掃來掃去，眼前的一切好似陷入了泥沼，給人一種慢倍速播放的錯覺，越來越遲緩，直至完全靜止。
    這一刻，萬籟俱寂，時間仿佛被神明按下了暫停。
    明明整條街的光影繁華如晝，卻偏偏聽不見半點聲音。
    一滴水從天空飄下，落到顧池鼻梁上。
    好像下雨了。
    他抬頭一看，才發現原本林立於街道周圍的摩天大樓不知何時已變了模樣，它們比之前更高、更暗、更森嚴，如同一柄柄光澤沉重的巨劍直入雲端，難望其頂。
    掛在大廈外的全息廣告屏投出一個個巨大光影，混著霓虹燈牌的冷光凝聚出無數偉岸身形，猶如漫天神魔，威嚴詭譎，令人心生渺小之意。
    “轟！”
    一道雷霆劃過夜空。
    刺目的白光將顧池的視線模糊了一瞬，等到眼前的畫麵重新變得清晰，龐大的神魔影像已經低下頭，目光冷漠地注視著他。
    顧池這才看清，它們都擁有同一張臉——萊恩！
    “嘩！”
    大雨傾盆而下。
    街道上定格的人們忽然齊刷刷轉過頭來，死死盯著他和艾芙蕾雅。
    他們也全是萊恩！
    這一瞬間，顧池隻覺一股涼風穿襠而過，頭皮發麻。
    艾芙蕾雅更是渾身汗毛倒豎，雞皮疙瘩一顆一顆往外冒。
    最恐怖的永遠不是鬼，而是這種從裏到外都透著詭異，長得像人的人。
    “我說了，你們跑不掉。”
    成千上萬個萊恩同時開口，那混著人聲與電音的聲線仿佛從齒輪裏擠出來的死咒經文，與雨聲一起鼓動著兩人的耳膜和心神。
    場麵足夠令人恐懼絕望。
    可顧池是誰？
    中亞區最年輕的心理學教授，形形色色的夢境早已將他的心理素質磨練得無比強大，沒有什麽東西能夠嚇到他——最多嚇一下。
    “說伱媽，閉嘴！”——髒話可以壯膽。
    “砰！”——火力使人感到安全。
    顧池直接一槍打死擋路的人，拉著艾芙蕾雅加速朝著街口狂奔。
    “砰砰砰！”艾芙蕾雅也開始開槍，配合顧池一左一右，殺出一條血路。
    她是真被嚇到了，一個兩個還好，突然冒出一群，恐怖穀效應都給她整了出來，一顆小心髒噗噗狂跳。
    這是無法壓製的本能反應，沒有第一時間開槍就證明她受到了影響，但艾芙蕾雅堅決不會承認，隻是不斷開槍，射殺這群嚇唬自己的髒東西，咬著嘴唇道：“這個副本有問題。”
    不是她給自己找借口，是真有問題。
    地平線是科技世界，沒有晨擁星那樣的超自然元素，可如果沒有超自然元素，萊恩又哪來這麽多分身？
    殺都殺不完。
    路上的“萊恩”一個個麵無表情地圍攏過來，跟行屍走肉似的，顯然已經失去了自我意識，正在被真正的萊恩操控。
    仿生機器人可以做到這點，隻要提前設定好程序，一個遙控器能控製上萬個人形，但問題在於，這些“萊恩”並不是機器人——包括掙脫顧池催眠術的李恩瓷。
    一槍就殺了，女友機器人也沒這麽脆。
    何況顧池有光學義眼，可以查看目標參數，如果發現數據異常，一定會告訴她。
    沒說就不是人形。
    換句話講，萊恩是控製了無數個真人來抓他們，這是地平線目前的科技能辦到的事？
    變臉又怎麽解釋？
    “我覺得我們還是先活下來再說吧。”
    瓢潑的大雨已經讓他們的衣襟濕透，粘成一簇的頭發滴水成線，顧池和艾芙蕾雅好不容易逃出步行街來到路口，抹了把臉，雨幕中卻出現了更多“萊恩”，密密麻麻，一望無際。
    喪屍圍城也不過如此。
    萊恩沒有騙人，他真的無處不在。
    看著如潮水般湧來的人影，顧池問道：“還能殺出去嗎？”
    艾芙蕾雅：“能死出去。”
    顧池：“……”
    其實這些複製體的攻擊力並不強，但架不住數量太多，艾芙蕾雅手上是槍，不是炮，這麽多萊恩，站在那讓她殺都得殺幾個鍾頭，根本不可能強行突圍。
    “那就聽天由命吧。”顧池啟動義眼飛快掃視著周圍。
    他們的路已經被封死，這是一個“米”字型路口，每個方向都有人，他們唯一的去路就是往樓裏跑，還不能太遠，以他們的速度，最多在被包圍之前趕到左前方或右前方的大廈，隻有這兩個選擇。
    “你選一個。”顧池道，“快。”
    “左邊！”艾芙蕾雅有選擇困難症，但她知道現在不是困難的時候，多猶豫一秒都可能導致她和顧池陷入絕境，便隨便選了一個，同時抬眸看了眼身旁的男人。
    危急關頭往往最能體現一個人的真情實感，顧池能在這種時候把選擇權交給她，說明對她是真的信任，再加之一晚上的並肩作戰，艾芙蕾雅心頭難免有些小小的觸動。
    或許，她和顧池真能成為一對好朋友？
    然後顧池就一個急轉，踩起一片水花，果斷衝向了右邊的大廈。
    艾芙蕾雅：“？？？”
    顧池：“搞快點！”
    觸動戛然而止。
    艾芙蕾雅發誓，她從來沒像現在一樣如此想用自己的小皮靴狠狠踹一個人的屁股。
    可惜情況不允許。
    她也沒法自己去左邊，理智告訴她，兩個人在一起活下去的概率才會更大。
    為了通關，她忍！
    大廈裏也有“萊恩”。
    顧池從正門進入，連開五槍解決掉保安，看了眼牆上的樓層分布圖，來到電梯前。
    都不用按，電梯正巧下到一樓。
    一開門，裏頭全是萊恩。
    十多雙眼睛和顧池對視在一起。
    顧池：“……”
    “你們好。”
    萊恩們嘴角上揚，露出詭異的笑。
    “讓開！”艾芙蕾雅殺到，一個手雷從顧池背後扔過來。
    顧池一個滑鏟閃到一邊，抱頭臥倒。
    “轟！”
    一電梯的萊恩全部炸爛。
    艾芙蕾雅上前拉起顧池，跑向安全通道。
    這回總該是她帶這個男人了。
    街上的人群湧入大廈，頭頂也出現了動靜——原本在公司加班的員工都變成了萊恩。
    顧池算是明白萊恩為什麽說自己是個務實的資本家了。
    假設綠洲裏的人全是萊恩的分身，他就等於是在自己壓榨自己。
    賽博不賽博不知道，但很資本。
    一場樓道槍戰不可避免。
    好在加班的員工不多，身上沒武器的人對他們也構不成太大威脅。
    槍聲不斷響起，兩人一路殺到七樓。
    艾芙蕾雅負責殺人，顧池負責舔包。
    一開始艾芙蕾雅還沒發現，她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頭上，直到將八樓的人也處理掉，說了一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她包裏的子彈快要打光了。
    樓下的腳步聲越來越密集，從扶手縫隙處就可以看到一群接一群的黑影正在快速上樓，他們沒有回頭路可走，隻能一直往上，等到了樓頂就沒得跑了。
    顧池：“我知道。”
    艾芙蕾雅聽這聲音有點敷衍，回頭一看，才發現顧池正忙著舔包。
    艾芙蕾雅：“？”
    “別告訴我你在找芯片。”
    這些人雖然臉變成了萊恩的臉，身份卻沒變，都是普通職工，身上連把槍都沒有，有什麽好舔的？
    “你有點笨。”顧池道。
    艾芙蕾雅：“？”
    還罵人？
    “你才……”
    話沒說完，艾芙蕾雅便看到顧池從屍體的褲兜裏掏出了一把鑰匙。
    車鑰匙。
    “走吧，十二樓有個停車場……對了，你剛說什麽？”顧池問。
    艾芙蕾雅：“……”
    沒什麽，她是笨蛋。
    舔包耽擱了一點時間，人已經快追上來了，顧池和艾芙蕾雅再次提速，直奔十二樓。
    還沒進去顧池就先按下了鑰匙上的定位器，迅速找到車的位置。
    兩人一左一右拉開車門。
    “係好安全帶。”
    顧池叮囑一句，直接將油門踩到底，“轟”一聲衝出大廈。
    棱形的黑色車身兩側延展出一對三角形的薄片車翼，像是一隻巨大的蝙蝠，遮住了夜空中小半個月亮。
    空中是有軌道的，但顧池沒有駕照，不用遵守規則，加速就對了。
    看著電子後視鏡裏擠滿了黑影、逐漸遠去的停車場，兩人稍稍鬆了口氣。
    好好的一個尋寶任務，硬是變成了賽博跑酷。
    顧池之前都是言靈瞬移，已經很久沒被追得這麽狼狽了。
    艾芙蕾雅也一樣，換成平時，她一劍下去就能滅了這一群臭魚爛蝦，半步都不會跑。
    說到底還是原初模式的鍋。
    不過結果是好的，他們總算逃了出來。
    艾芙蕾雅瞄了身旁的顧池一眼，心道這男人還挺聰明，能想到借車。
    殊不知，車也無法幫助他們脫離困境，更刺激的還在後麵。
    就在艾芙蕾雅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想繼續和顧池聊聊副本設定時，一束強光從遠處照了過來，晃得她眯起眼睛，下意識伸手遮擋。
    他們前方出現了一隊飛車。
    從左到右，一共三十輛，圍成一條弧線，像是早就蹲守在此的獵人，正等著他們入網。
    顧池大驚：“芙愛卿，打他們！”
    艾芙蕾雅：“？？？”
    “我沒子彈了！”
    她隻剩最後一個彈匣，且手槍射程有限，威力也不大，連車殼都不一定打得穿。
    “用這個。”顧池把激光步槍扔給艾芙蕾雅，並再度將油門踩死。
    隻要擊毀正前方的那台車，他們就能直接衝過去。
    他相信艾芙蕾雅的槍法。
    直到那台車打開天窗，站起來一個戴著墨鏡，端著機槍的冷酷男人。
    顧池：“？”
    打擾了。
    顧池剛才油門踩得有多狠，這會兒刹車就踩得有多狠，同時猛打方向盤，空中漂移，強行轉出一個直角彎，正在開槍的艾芙蕾雅差點被他甩飛，激光也打歪了。
    但沒完全歪。
    光束擊中了墨鏡男旁邊的車，“轟”一聲炸成火球。
    顧池眼前則浮現出一個簡潔立體的標識。
    【↑】
    下一秒，狂風驟雨般的子彈橫掃而來。
    顧池冷靜地往上掛檔，車翼隨之下拉，再踩一腳油門，直接把車往天上開。
    能飛的車就是這點好，不止可以左右拉扯，還能上躥下跳，結合義眼提前給出的提示，躲避攻擊的難度直線下降。
    接著顧池就看到了天上有幾十個逐漸逼近的黑影。
    那是武裝直升機。
    顧池：“？？”
    他第一反應就是往下俯衝，可再看一眼底視鏡，擠滿大街小巷的已不再是人影，而是一排排整齊的裝甲車，每一輛車上都有著一門又粗又長的高射炮。
    顧池：“？？？”
    什麽意思？
    軍隊都搬來了，是不是玩不起？
    “嘭嘭嘭！”
    裝甲車開炮。
    顧池手中的方向盤頓時像跳迪斯科一般扭動起來，帶動車身左搖右擺，險之又險的避開一枚枚炮彈。
    這些炮彈未命中目標，在空中自毀，炸出煙花般的流焰，將整片夜空都照亮了幾分。
    真特麽刺激。
    “轟！”
    艾芙蕾雅殺氣騰騰地予以還擊，一炮下去便將一輛裝甲車打爆，化為烈焰。
    顧池駕駛飛車穿梭在炮林彈雨之中，艾芙蕾雅一槍一個，半分鍾就幹掉了好幾個目標，配合出奇的不錯。
    可是這並不能改變局麵。
    他們隻有一把槍，對麵有幾十上百門炮。
    也就是距離夠遠，反應時間相對充足，顧池才能憑借義眼和過硬的車技勉強躲避炮火的攻擊——都沒完全躲開，車身的底部被一個墨鏡男用高熱光束滋了一下，兩個輪胎當場陣亡，不停冒著黑煙。
    而等到直升機入場，再給顧池一個方向盤他也扭不動了。
    這是真正的天羅地網。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本來也沒有時間。
    從酒店出來開始，他們就一直在被追殺，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艾芙蕾雅想說的事也到現在都沒說出來。
    眼看直升機越來越近，顧池隻能調頭，往相反的方向跑。
    這恰好是市中心的方向。
    這個高度視野開闊，顧池看到了那棟銀塔般的建築。
    既然如此……
    “直接殺過去吧。”顧池眯眼睛道。
    反正沒時間再去想什麽計劃，不如趁這個機會過去偷家。
    萊恩出動這麽多武裝力量追殺他們，研究中心的防衛說不定比平時更少。
    “好！”艾芙蕾雅已經打出了火氣，隨便顧池帶她去哪，能多殺幾個就行。
    顧池不再猶豫，一腳油門到底，將車速飆到最大，穿越重重火線，如流星般衝向銀色大廈——他甚至都沒刹車，找了塊玻璃直接撞了過去。
    火力全開的飛車足以撞開防彈玻璃。
    “嘩！”
    玻璃應聲而碎。
    可眼前的一切卻和顧池想象中完全不同。
    大廈裏沒有人，沒有實驗設備，沒有房梁立柱……什麽都沒有。
    有的隻是一片仿若海洋般的代碼和數據。
    顧池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和艾芙蕾雅連人帶車一頭紮了進去。
    與此同時，他們的耳畔響起了萊恩的聲音。
    “歡迎來到綠洲……”
    “真正的綠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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