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三章 憫畸零幼主識民疾 破陳規能臣立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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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來到,有人歡喜有人悲,趙南星覺得自己是最悲傷的人,而大明皇帝很清楚,趙南星一點都不可悲。
他回到江南,他被寧遠侯揍了這件事,可能還是他的談資、是他繼續和江南勢要豪右討價還價的籌碼。
畢竟被揍過,也是一種不被權威所喜愛的認證和標簽,會受到一定的追捧。
有人問價的時候,他可以驕傲的說:我被寧遠侯揍過!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隻要趙南星足夠的無恥,這也是他的賣點之一,隻要他作為讀書人,有這種無恥,就可以變現。
這士大夫所標榜的的道德,往往跟青樓裏娼妓對外說自己賣藝不賣身,沒什麽區別,不賣身,大抵是價格沒談攏,價格談攏,士大夫也可以出賣道德,把挨揍的事兒,翻來覆去的講。
多少賤儒,受一點點委屈,就能念叨一輩子。
即便是地方衙門畏懼皇帝聖意,不準趙南星繼續聚談講學,他一個舉人,有一定的免賦稅的資格,隻要掛靠詭寄田畝,也能過上富家翁的生活。
真正可悲的是養濟院這裏的畸零戶,因為天生殘缺,進了養濟院也沒人會領養,而且養濟院條件有點差,生病後,也沒人會照顧,更沒有湯藥,很多病,隻要一碗熱水就足夠了,但一碗熱水也是沒有。
甚至因為養濟院孩子的欺淩,吃不到飯,身體越來越差,最後死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裏。
即便是在養濟院裏,大多數的畸零孩子,都長不到成年。
朱翊鈞過年前,都會到養濟院來看看,東西舍飯寺和養濟院,有大量的官舍,一到冬天,就有人投奔過冬,算是封建帝製封建統治下,少有的溫情。
皇帝、皇後、太子親自探望,算是朱元璋的祖宗成法,當年朱元璋在各府州縣辦養濟院的想法,其實也簡單,窮民苦力走投無路的時候,有個投奔的去處,就不會揭竿而起,掀翻他老朱家的江山了。
養濟院的官舍是有限的,而且所有用度都靠捐贈,再加上有些道德敗壞的家夥,從中貪墨,各地的養濟院逐漸成了藏汙納垢之所,捐贈來的錢糧,多數也給不到這些孩子身上。
朱翊鈞講祖宗成法,他每年過來一趟,不敢說能讓養濟院徹徹底底的幹幹淨淨,但總能幹淨一些,至少他來的時候,這些畸形的孩子,不健康的孩子,過年能吃上一口肉。
有些勢要豪右為了討皇帝歡心,或者為了表忠心,皇帝來的前一天,會捐一些錢糧,讓皇帝看到他們家是積善之家,比如西土城的姚家,北土城的米家,每年都會捐一大筆錢糧,大約有兩千銀左右。
作為榜一大哥,朱翊鈞每年都能看到他們捐贈的錢糧。
朱翊鈞很清楚,他這十五年做的事,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
既沒有讓大明走出王朝周期律的困境,也沒有改天換地,天下還是那個封建帝製的天下,就是在原來的框架上,修修補補,讓大明能夠繼續維持下去。
“爹,我和他都是人,沒什麽不同。”
“我習武之後,吃飯也是這樣狼吞虎咽,娘親和奶奶都教訓我,說我沒有禮數,但我餓,他也餓。”朱常治忽然伸手指著一個狼吞虎咽吃飯的孩子,說了一段讓朱翊鈞十分驚訝的話!
朱常治指的孩子,大概隻有八歲,麵相十分的凶狠,少了一隻眼睛,看起來更加恐怖,但他很瘦弱,看得出他在養濟院的境遇不大好,大概是被排擠的那一類人。
孩子的世界,也不完全是鬥狠爭勝,還有拉幫結派,他這種凶狠,又不聽話的孩子,朋友自然很少。
朱常治習武之後吃飯太快被教訓,李太後隔代親,王夭灼是心疼,最後都沒管得住,不了了之,隨朱常治去了。
大明禮法對皇子進食,有著非常明確的規定,不僅僅視為個人失儀,更被看作是對社會秩序的潛在威脅。
《禮記·曲禮上》明確規定:毋摶飯,毋放飯,毋流歠,毋吒食,毋齧骨,就是吃飯不要捏飯團、不要把吃過的飯再放回盛飯的器皿中、不要流口水大口吞咽、不得發出聲響、不要啃咬骨頭發出聲響,否則就是失儀。
《童子儀》明確規定:飲食必執匙箸以正,不露暴殄之相。
李太後也曾經多次糾正過朱翊鈞的儀態,但李太後從沒糾正過朱翊鏐吃飯失儀,在李太後看來,皇帝就該注重禮儀,潞王注重反而亂了綱常。
吃飯的禮儀逐漸演化成了對社會秩序的威脅,是在朱熹之後,朱熹在《四書章句集注》中特別指出:所以養德性,非徒養口體也。
就是說吃飯飲食的,應以禮儀為先,可以養德,而非滿足口腹之欲。
自此以後,吃飯的禮儀,就跟德行有關了。
朱翊鈞伸出手,摸了摸朱常治的腦袋,鄭重的說道:“治兒啊,你要記得你說的這句話,知道嗎?”
“嗯。”朱常治用力的點了點頭,不知道父親為何如此鄭重,但他知道,這是他自己看到的,想到的,他會一直牢牢記住。
朱翊鈞笑著問道:“治兒啊,讓他給你當陪練如何?和勳衛子弟一起進宮出宮,住在官舍裏,他雖然少了一隻眼睛,但你把他從養濟院裏救出來,他日後會為你拚命的。”
“像駱叔那樣?”朱常治思考了一下,想起了駱思恭,人高馬大的駱思恭是皇帝的最後倚仗,現在在全楚會館全權負責張居正的安全。
朱翊鈞點頭又叮囑道:“嗯,以後在外麵不要叫叔叔,要不然那些言官,又要揪著不放了。”
對於肯用命來保護父親的駱思恭,朱常治非常尊重,但在外麵他會顧及君臣,不會這麽喊。
這可能也是駱思恭在長大後,更加忠誠的原因,孩子不懂事,話都是大人教的,朱常治的尊重,是因為他的皇帝父親十分尊重。
“好。”朱常治不清楚父親安排的深意,但他知道,父親是為了他好。
朱翊鈞有二十個陪練,十個勳衛子弟,十個小黃門,都和他一樣的歲數。
朱翊鈞信任緹帥趙夢祐,趙夢祐也拒絕了無數的誘惑,完全是因為他的長子趙貞元,也是皇帝的陪練,現在在北鎮撫司總攬稽稅事。
十個勳位、十個小黃門被安排到了重要崗位,比如三祖宗李佑恭,是征倭提督內臣。
朱常治也有陪練,但朱翊鈞總覺得少了一個可以為朱常治拚命的人。
朱翊鈞交代了馮保一番,那個隻有一隻眼的孩子吃完飯後,被馮保叫到了皇帝麵前,這孩子有些惶恐,跪在地上,顫顫巍巍。
這是天大的人物,養濟院裏那些平日裏鼻孔長在天靈蓋的大人們,見到這些大人物,也隻能卑躬屈膝。
“以後你跟著治兒,叫什麽名字?多大?來自哪裏?”朱翊鈞露出一個自認為和煦的笑容說道:“不必緊張。”
“草民錢三,大名府人,八歲了,父母死於大疫,還有個妹妹。”錢三再拜,猶豫再三說道:“我能帶我妹妹一起走嗎?妹妹六歲。”
“那朕若是不答應呢?”朱翊鈞有些好奇,在八歲大的孩子世界裏,脫離苦海和家人,哪個更重要些。
錢三深吸了口氣,再拜,大聲的說道:“草民謝陛下,草民…走不了。”
錢三經曆了太多的人間苦楚,早已經嚐遍了世態炎涼,他很清楚自己麵對的是潑天的富貴,但他還是記掛自己的小妹。
“無不可。”朱翊鈞點頭說道:“以後你就叫錢至忠吧。”
“謝陛下!謝陛下!”錢三連連叩頭。
他的妹妹隻有六歲,是個美人胚子,美人在骨不在皮,這打小就能看出來些底蘊。
經過簡單了解後,朱翊鈞很快就知道了,為什麽錢至忠會被排擠了。
有些人使了些銀子要領養這個錢小妹,說是領養,不過是賣了而已,錢三大抵是看出來這些人不懷好意,拚了命的阻攔,錢小妹,才沒有被領養。
錢三的阻攔沒有任何用,完全是因為馬上就要年關了,按著往年的慣例,皇帝一定會來,這些養濟院的大人們,不敢過分胡作非為罷了。
“就一起入宮吧,給治兒做個玩伴。”朱翊鈞倒是不在意的說道,多一個人吃飯的事兒。
朱翊鈞主要是給朱常治找個絕對忠誠的人,在關鍵時刻連命都敢舍的人,這很重要。
道爺要不是有陸炳護著,早就死在大火之中了。
陸炳的宅子是李太後的父親李偉修的,那時候李偉還不是武清伯,而是匠戶李偉。
也是那次修宅子,李偉托陸炳,把自家女兒送到了裕王府,後來這個女兒,母憑子貴,成了李太後。
陸炳死後,對他的反攻倒算開始了,道爺還在的時候,還能回護。
陸炳的兒子陸繹恐懼朝野洶洶彈劾,要把大宅贈予了武清伯李偉,托庇於李偉,但還沒來及做,道爺就走了,之後,沒人再回護陸繹,陸家就被隆慶皇帝給抄家,平息了非議。
這件事之後,錦衣衛便徹底一蹶不振了,連拚命護著世宗皇帝的陸家,都這等下場,給皇帝拚命,總要考慮下後果。
在巨大的政治風波中,陸繹仍然保住了性命,也保住了世襲的安遠將軍和不視事兒的錦衣衛指揮使。
這宅子兜兜轉轉,最後還是落到了李偉手中。
這個宅子叫清華園,也被稱之為李園、京師第一園,明清交際,大宅被焚毀,後世的清華園也是在這個宅子的遺跡上翻修出來的。
清華園引西山泉水,匯為園中湖泊,方圓十餘裏皆為園林,園中樓台亭榭一應俱全,有柳堤花海盛景。
李偉是個知道如何享受的人,他沿湖載種柳堤二十裏,靈璧、太湖、錦川秀石無數,牡丹以千計,芍藥以萬計,說一句花海,並不誇張。
清華園的對麵還有個大宅,安化米氏的勺園,萬曆六年,遷徙富戶入京,安化米氏次年入京,在西郊開始營造,盤下了那塊地,規模不如清華園,但也是極為精致。
朱翊鈞一直想找個由頭,把這兩個宅子沒收了建學校。
李偉應該是看出來了皇帝的打算,皇帝少壯後,李偉再也不敢仗著自己的身份胡作非為了,再胡鬧,連大宅都保不住了。
皇帝還小的時候,主少國疑,胡鬧也就罷了,皇帝已壯,李偉再為非作歹,皇帝會做什麽,誰都無法阻攔。
李太後也不行。
山西巡撫周良寅,作為今年入朝覲見的外官,在大年三十這天,匆匆趕回了京師,不是他沒有恭順之心,故意遲到,實在是突如其來的大雪,道路受阻,嘉峪關的馳道因為結冰,耽誤了時日。
周良寅在會同館驛沐浴更衣後,立刻前往了通和宮麵聖,已經耽誤了丹墀問政,再年後覲見,那就是不恭順了。
大年三十仍然是年前,年前覲見,還是為陛下賀歲。
“臣周良寅拜見陛下,陛下萬歲金安,臣姍姍來遲,還望陛下恕罪。”周良寅進了禦書房,立刻行大禮覲見,他來的有些匆忙,呼吸都有些急促。
緊趕慢趕,總算是趕上了。
周良寅還是有些怕,當年他一道奏疏,既得罪了戚帥,又得罪了寧遠侯李成梁,這已經不是一般的言官了。
他也是在大寧衛、在侯於趙屁股後麵種了十年的地,才有了來之不易的改過自新的機會。
能換個活法的機會,一生能有一次,就已經是老天保佑了。
“何罪之有,免禮免禮。”朱翊鈞手虛引說道:“快坐,張大伴,拿個湯婆子來讓周愛卿暖暖手,這天寒地凍的,手凍的通紅,再上杯好茶來。”
“是。”張宏見人下菜碟,這是愛卿,那就是上好的貢茶,若是陛下不喜歡的臣子,連杯馬尿都不給他端。
朱翊鈞側著身子說道:“侯於趙在京師,他年後要去浙江做巡撫,日後都是同僚,也多走動下。”
“不要招惹寧遠侯,他現在還生你的氣呢,那趙南星胡說八道,剛被揍了,你讓侯於趙為你美言幾句,當初的梁子也就過去了,寧遠侯是個大度的人,不會過分斤斤計較。”
“這老話說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結嘛。”
趙南星和周良寅幹的事兒幾乎一模一樣,前線拚命打仗,後麵搖唇鼓舌生是非,周良寅當年被流放,是因為他是官,而趙南星隻是民,處置的方式就有不同。
有些梁子皇帝不發話,一輩子都無法和解。
“臣遵旨。”周良寅認真的琢磨了下這段話。
陛下對他在山西巡撫的工作是非常滿意的,要不然也沒好茶了;
陛下讓他和侯於趙走動,那意思他也可以進步,日後就是同僚;
陛下讓他去找侯於趙美言,這和事佬壓根不是侯於趙而是陛下;
周良寅原來是晉黨,也是賤儒,他不是侯於趙,他對人情世故非常懂,正因為他懂,他很清楚,陛下更看重忠君體國的侯於趙,而不是迷途知返的周良寅。
侯於趙真的出了事兒,陛下一定會力保,周良寅捅了什麽簍子,隻能自己兜著了。
“謝陛下隆恩。”周良寅再拜,戚帥為人是真的大度,而且刀刃不喜歡向內,不會對他怎樣,但是李成梁就說不準了。
“你在山西清汰做得很好,朕聽梁夢龍說,你這明年就可以把山西清汰冗員的事兒做完了,朕不明白,你是如何做到的。”朱翊鈞坐直了身子,說起了正事兒。
大明衙門冗員嚴重的問題,已經不是一年兩年,而是頑疾。
這要剜掉爛瘡,哪有那麽容易,朱翊鈞覺得做不到,就跟人自己砍掉自己手腳一樣的難。
而且確實很難,廣靈縣也是剜了兩次才剜掉,但是這一年多的時間,周良寅居然又挖掉大同府、太原府等地方的爛肉。
這是山西最難的兩個地方,剜掉了這兩個地方,剩下的就簡單多了。
“正如言官說的那樣,臣在排除異己。”周良寅有些謹慎的回答了這個問題,因為晉黨和裙帶關係的人和衙門裏吃閑飯不幹活的人,高度重合,言官說的也事實。
周良寅先認錯,確認言官指控為真,他是外官,在大同府,不在京師,京師這些言官,三人成虎,黑的都能說成白的,擺出一種低姿態來,就是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身份上。
這就把自己塑造成了弱勢一方,達到一種‘我周良寅盡忠職守,我就是不明白,都是幹著朝廷的事,怎麽誰幹的越多受的委屈就越大’的效果。
周良寅看得出來皇帝對他很滿意,所以不陳情不辯白直接認罪,也是一種自保的手段。
侯於趙根本就不會這些,但侯於趙忠君體國。
朱翊鈞搖頭說道:“僅僅是排除異己很難做到,畢竟衙門裏,吃閑飯的不全都是當初的晉黨,這些個言官們,要是能做到,朕也讓他們排除異己。”
有人走,就有人來,黨同伐異,根本無法清汰,甚至會弄到為鬥而鬥,朱翊鈞對言官的彈劾,並不認可。
排除異己就能清汰,要是有這種美事,兩宋就不至於三冗兩積了,論黨錮,曆朝曆代,哪有兩宋鬧得凶?
“其實也挺簡單的,清汰的時候,先把幹活的人先清汰掉,衙門的活兒沒人幹了,等到所有人都受不了了,然後把之前清掉的人,組建一個新的衙門口就行了。”周良寅說起了自己清汰的辦法,他想了想補充道:“視死如歸,留下遺書,就容易了。”
“臣不過是仰賴皇恩浩蕩。”
周良寅的話已經非常直接了,他其實就是在賭命,這是最大的前提。
周良寅把自己的命作為賭注,押到了牌桌上,贏了,他就是忠君體國,但是輸了,他死了,作為巡撫,作為封疆大吏,陛下怎麽可能不追查下去?
他輸了,不肯聽命的勢要豪右、鄉賢縉紳和他們的喉舌、利益代表們,也得一起死,清汰還可以成功。
這就是周良寅敢賭的原因,他可能會輸,但對手一定會死,給周良寅這種底氣的是陛下。
皇爺什麽性格,舉世皆知,要是肯體麵,大家都能體麵,不肯體麵,那這日子,誰都別過了!
當陛下真的打算好了,拉著京營再打一遍天下的時候,下麵做事兒的人,都會變得簡單起來。
這是政治擔當。
有魄力、有想要進步的決心、有壯士斷腕的決心,但具體問題,還要講具體的辦法,說起來簡單,其實事情還是很複雜的,清汰分三步走。
把在衙門坐班的吏員,全部查清楚後,把坐班的吏員全都清掉;清掉的吏員再聘到新的衙門,新舊並行;等到新衙門轉的動了,原來的舊衙門直接全部清除。
移花接木之術。
周良寅沒有隱瞞,等同於把廣靈縣的事兒,在大同府、太原府又來了一次。
把那些幹活的吏員全部清汰後,兩地的衙門直接陷入了癱瘓之中,有些賦閑在家,甚至是死了多年,其家人仍在領祿米的人,根本無法履行職責。
可是地方官員擴招需要巡撫的核準,招人不讓招,幹活的被清汰,屍位素餐者無法履行職責,這些衙門隻好偷偷的組建了新的衙門,把之前清汰的吏員,偷偷找了回來,為了堅決執行巡撫下達的指示,為了不被巡撫發現異常,隻能偷偷地來。
巡撫周良寅非常‘偶然’的發現,做事的人居然還在坐班,鄭重考慮、痛定思痛後,撤銷了清汰的命令。
到這個時候,其實就是在破窗,經過此事之後,大家都恍然發現,原來衙門不需要那麽多的書吏、那麽多的雜官、那麽多的衙役,就能維持運作,而且更加高效。
這是為了形成共識,也是為了下一步的欲擒故縱。
對於勢要豪右和他們的爪牙們而言,反抗是有效果的,巡撫他也不能坐視衙門失效癱瘓,這冗員問題,會立刻惡劣起來。
欲擒故縱,這個縱字,就是讓其瘋狂的一步。
巡撫的權威被挑戰,巡撫無法管理冗員問題,反正也是公門的錢,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冗官冗員快速惡化了起來,最終連太原和大同府本地的勢要豪右都受不了了,清汰再次精準的切了下去。
畢竟已經經過了第一輪的篩選,衙門到底需要誰,已經一目了然。
“周愛卿辛苦了。”朱翊鈞樂嗬嗬的說道:“你從通和宮離開後,記得再拜訪下王次輔和王家屏王侍郎,都是貴人,哪怕是不請托辦事,也不好得罪。”
周良寅原來是個晉人也是晉黨不過是個棄子,晉黨的匾額都被摘掉了,換成了工黨,周良寅這個棄子,和王崇古、王家屏微不足道的晉黨聯係,也就斷了。
晉黨已經樹倒猢猻散,周良寅徹底成了喪家之犬。
朱翊鈞這麽說,周良寅就有理由去拜訪了,如此一來,算是建立了聯係。
“謝陛下隆恩。”周良寅再俯首,明白這是陛下給指了條明路,沒有人庇護的仕途,就是三伏天過火焰山,連個遮陰的地方都沒有。
縣官不如現管,皇帝的聖眷當然重要,但是不能事事麻煩陛下,所以要有助力,但這山頭,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沒有聖命,誰敢接納他這個鬥敗的棄子。
周良寅離開通和宮,他這次入京解決了兩個困擾他的問題,第一個就是過去的罪惡,由侯於趙領命去做和事佬;第二個是日後的前程,他現在也算是泛工黨的一員了。
周良寅去拜訪了侯於趙,跟著侯於趙一道去拜訪了寧遠侯,寧遠侯看在侯於趙的麵子上,沒有再提當年事,還管了一頓飯,算是賓主盡歡。
下午的時候,周良寅借著拜年的名義,見到了王崇古和王家屏,隱晦的提到了通和宮,但沒有以勢壓人。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周良寅隱約提到通和宮,等於明示,陛下對山西清汰之事非常滿意。
王家屏自然樂意接納,工黨在晉黨的廢墟上再生,需要發展壯大,而周良寅是很有能力的循吏,循吏再多不算多。
“天雄書院的教諭宋善用入京來了,雖然隻是個舉人、大名府的教諭,但陛下聖命,改任國子監典籍,專修書院育才之法,這育才就是將來,宋善用值得拉攏。”王家屏提到了一個人名。
宋善用在大名府做教諭,到了京師還是做教諭,能培養人才的先生,可不是那麽好找的。
張居正很厲害,治國上,人人都佩服,但他教的學生,都不是很好,個個都反對他的新政。
王崇古聽聞,擺了擺手說道:“別想了,宋善用是京師師範學堂的山長,宋善用沒入京前,就已經定下來了,在萬曆朝,隻要有本事,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王家屏還沒入閣,對朝中的風向不太了解,宋善用早就有了去處,京師師範學堂已經建好,宋善用履任之後,來年春天開始招生。
丁亥學製,在堅定的推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