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九章 笑容不會消失,隻會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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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居正回到了全楚會館動筆寫奏疏之前,先讓遊守禮把他和李成梁這麽多年來往的書信取來,他需要確定遼東的許多情況。
    李成梁是個大老粗,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這些書信,有助於張居正了解遼東情況。
    書信很多很多,比如在發現查幹湖的時候,如何打胖頭魚,如何把活魚送到宮中等等。
    胖頭魚是遼東給陛下的賀禮,皇帝兩次下旨不要進貢活魚,勞民傷財,但李成梁和侯於趙我行我素,最後陛下也隻能由他們進貢活魚了。
    因為給陛下進貢活魚,查幹湖的胖頭魚才能賣到遼東、北直隸、山東等地。
    皇帝吃過都說好,那自然暢銷了。
    皇帝南巡兩次,沿途多了不知道多少皇帝吃過都說好的商貨,萬曆貢麵、萬曆貢酥、萬曆禦餅等等,至於陛下到底有沒有吃過,張居正都不知道。
    皇帝到底吃什麽,一天吃幾碗飯,可是個機密之事,楊博當年都被陛下詰問,就這麽好奇朕一天吃幾碗飯?楊博驚恐難安跪地不起。
    隨軍商賈,是一種大多數士大夫都不了解的生態,大明軍征伐所獲,最後都處理給了這些商賈,而這些商賈,也是墾荒的主力之一。
    張居正又找了好多洪武年間的史書,參詳了洪武三、四年製定的《中鹽則例》,也就是開中法。
    以鹽、茶為中介,召募商人輸納軍糧、馬匹等物、開墾荒田等等做法,都是中鹽則例的規定。
    商墾、軍墾就是洪武初年,太祖高皇帝設計的製度,這套製度一直有效運行到了孝宗的弘治五年。
    “孝宗…”張居正查閱了關於開中法的所有舊案之後,久久無法平靜,他真的有點一言難盡。
    弘治五年,戶部尚書葉淇對開中法做出了改變,提出了折色法,商人不用再長途跋涉把糧食等物運送到邊方地區,隻需要到鹽場納銀就可以獲得鹽。
    這看起來直接增大了朝廷歲收,但很快,鹽場納銀拿鹽的銀子,到朝廷就隻剩下了一百三十萬銀左右,這點銀子,還沒有海帶生意上交的利潤高。
    大明鹽法也被孝宗葉淇這對君臣一拍腦門想出的折色法,給大規模破壞了。
    鹽法被破壞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納銀的是鹽場,銀子從下到國帑,一層又一層全都被人拿沒了,到了國帑還剩下一百三十萬銀,各級官吏已經很尊重朝廷了。
    鹽法被破壞,大明財稅收入銳減,這也罷了,關鍵是商墾大量棄地,帶來了軍糧不足、邊儲日虛的惡果。
    本來商人在九邊屯耕,用屯耕的糧食到衛所換取鹽引,而後將鹽引送到腹地,腹地本家取鹽發賣各處。
    但折色法後,商人不用辛苦召集佃戶屯耕,隻要銀子就可以換取足夠的鹽,商人在邊方開始大麵積棄地,在短短不到五年的時間裏,軍糧供應減少了兩成。
    邊方米價騰起,最高的時候一石糧高達五兩銀子!
    商人商墾這兩成軍糧,就是這麽重要,因為九邊是軍管區,代表這裏的生態其實非常的脆弱,牽一發而動全身。
    九邊本身就處於‘糧力不足、略有欠缺’的缺糧狀態,商人大量棄地,導致糧食減少供應缺少兩成,對九邊而言,就等同是天塌了。
    別說九邊,就是京師糧食突然減少兩成,京師的糧價也會從五錢每石飆升到餓死兩成人的價格。
    第一個試圖破壞開中法的人叫廖永忠,就是那個把小明王沉江的廖永忠,朱元璋大怒,差點就把廖永忠給殺了。
    葉淇和孝宗皇帝一拍腦門搞出的折色法,徹底敗壞了大明的鹽稅,也敗壞了邊方軍糧供應,在張居正眼裏,他們還要為俺答汗坐大、俺答汗入寇京畿負一定的責任。
    因為九邊不敗壞,俺答汗鬧不出那麽大的亂子來。
    張居正又把李成梁到西域後的書信拿出來看了很久,確定了李成梁到西域,依舊有隨軍商賈,而且數量非常龐大。
    雖然李成梁家丁隻有區區三千人,但是隨軍驛卒、商賈、力役、民夫、庖廚、娼妓等等,超過兩萬人。
    “這寧遠侯,不知道說他什麽好,對這個花樓就這麽執著嗎?”張居正把所有書信看完,把關鍵內容摘抄下來,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都不知道跟李成梁說了多少次,但李成梁就是不聽,非要搗鼓那個花樓。
    上一次,李成梁就因為鐵嶺花樓,跟遼東巡撫周詠起了衝突,李成梁覺得周詠潔身自好,不肯跟他一起逛花樓就不是自己人,一股子山匪做派。
    現在李成梁又在哈密起了個花樓,甚至還弄了個胡旋舞廳,被甘肅言官彈劾了好多次,很多多商賈跑去哈密,那花樓就成了必去的地方,搞得許多人蠢蠢欲動。
    不僅僅有腹地的煙花女子跟隨,胡女也是哈密花樓的一大特色。
    李成梁去西域,隨軍商賈也按照過去數千年的傳統,開始在地方屯耕,這次開辟的是棉田,在今年三月的時候,李成梁禁止了所有商賈開墾棉田,規定隻能種糧食,不能種棉花,搞得商賈怨聲載道。
    可在西域,李成梁的話比聖旨還管用,陛下講道理,李成梁一股子山大王的做派,根本不跟你講道理,不聽話就驅趕,鬧得凶就殺人,商賈們隻能換種了糧食,不敢種棉花。
    李成梁這麽規定,也不是胡鬧,種棉花種的漫山遍野,導致西域糧食產量降低,西域糧食,本就區內不足、極度欠缺,種棉花就更加欠缺了,隻能這麽一刀切,不許商人商墾棉田。
    李成梁也知道這不是長久之策,專門請了農學院大司農前往,看看能不能有點辦法。
    大司農沒有辦法,但大司農想到了辦法。
    前往西域哈密的農學院農學博士是柯延昌,他在綏遠就是定海神針般的存在。
    柯延昌把羅斯國送來的紫根草培育成功,種的綏遠遍地都是,並且在甘肅時候,培養了速生楊,而現在大明大力推廣的中盛良薯1號也是柯延昌帶隊培育。
    萬曆二十年的崇古進步獎,已經定給了柯延昌,但柯延昌無暇領獎,會由皇帝親自保管。
    現在柯延昌在想辦法解決西域漫山遍野的鹽堿地問題,如果有了好的辦法,就可以允許商人商墾棉田了,商墾、軍墾、民墾,就能良性循環起來。
    堿地白花花,一年種幾茬。小苗沒多少,秋後不收啥。
    鹽堿地是阻礙西域糧食增產的主要問題,而柯延昌在尋找多種鹽生植物,最好能夠馴服這些植物,對鹽堿地進行排鹽。
    而且這些鹽生植物,大多數都是優質的牧草,畢竟動物為了口鹽,連石頭都肯嚼,野狼要跳進羊圈舔尿漬。
    如果能夠培育出適合西域生長的鹽生植物,就可以打通一條鹽生植物排鹽、畜牧業、耕地擴大的良性循環,隻要這個環節打通,西域的糧食產量就會不斷擴大。
    如果大明能實控西域兩百年以上,這個循環能循環兩百年,西域就是實至名歸的自古以來,沒人能把西域再從西域切割出去。
    柯延昌的崇古進步獎獎牌,陛下親自保管,直到柯延昌回到京師,再由陛下親自頒發。
    龐憲也曾經缺席過進步獎的頒獎,當時他在綏遠種牛痘防治天花,一年多後,才由皇帝親自頒發給了龐憲,龐憲是李時珍的學生,青出於藍勝於藍。
    張居正綜合了李成梁所有的書信和關於開中法的種種政策,開始了寫《萬曆遼東遷民疏》。
    這本來是戚繼光要寫的,但戚繼光是個大將軍,他對政務不太熟悉,張居正要幫戚繼光完成這本足以和《紀效新書》、《戰爭論》齊名的《遷民疏》。
    戚繼光回到大將軍府,幫張居正寫《住坐工匠吏舉疏》。
    張居正對匠人這個集體並不熟悉,因為張居正從來沒有督辦過鼎工大建,也沒有督辦過官廠,戚繼光卻非常了解匠人,因為他的親衛都是義烏礦工。
    這些浙兵跟著戚繼光南征北戰,立下了汗馬功勳,還在征伐綏遠發現了臥馬崗礦群。
    對於匠人這個集體,戚繼光真的很了解,他將住坐工匠和過往的經驗結合在一起,寫了一本萬言書,送到了全楚會館,幫助張居正完成吏舉法的最後一步。
    時至今日,張居正依舊不知道吏舉法最開始,是王謙在皇帝麵前出的餿主意,但當時,王謙就隻是一個初步想法,吏舉法的完善,由張居正親自完成。
    萬曆十九年八月初四,文華殿廷議,張居正和戚繼光分別呈送了奏疏。
    “先生、戚帥,為了大明鞠躬盡瘁,朕代天下萬民感謝二位。”朱翊鈞看完了兩本奏疏,由衷的說道。
    張居正和戚繼光再拜,俯首說道:“謝陛下謬讚。”
    鞠躬盡瘁這個詞,是一個很高的評價,因為這個詞是諸葛亮對自己的評價,而這個評價,得到了對手、時間的認可。
    司馬懿一生最大的敵人就是諸葛亮,但司馬家建立的西晉,對諸葛亮的評價極高。
    ‘自秦漢以來未之有’、‘大名垂宇宙’、‘葛公在時,亦不覺異,自公歿後,不見其比’都是西晉、東晉時候對諸葛亮的吹捧,最大的亮吹,是晉代。
    朱翊鈞看著張居正和戚繼光,若是日後青史論斷,朱翊鈞對自己的評價不在乎,墳頭上堆滿垃圾也無所謂,他做的事本就招罵。
    但他希望史學家們能夠對張居正和戚繼光公正些,他們對得起朝廷、對得起君王、對得起江山社稷,對得起萬民,更對得起自己的內心。
    忠一字,二人做到了極致。
    群臣們對這兩本奏疏議論紛紛,都是千軍萬馬闖獨木橋、都是金榜題名、都是一步步的爬到了文華殿,都是人,怎麽差距就這麽大,二位國之重臣,文張武戚,還在發力。
    吏舉法是大明吏治改革,而遷民疏可以大幅度的緩解天變造成的惡劣影響。
    “徐州還田。”申時行站了出來俯首說道:“陛下,徐州地方,還田最是容易。”
    申時行上了本還田疏,請出了洪武祖宗成法的大旗,打算對徐州府、揚州府、常州府、蘇州府和應天府還田。
    本來申時行以為,蘇州府和應天府最是容易,但他錯了,經過和五府知府的溝通,徐州府最容易做。
    “哦?徐州府沒有那麽多的銀子,怎麽就是最容易了?”朱翊鈞有些奇怪的問道,徐州府在還田名冊上,是朱翊鈞的私心,對忠誠的獎勵,他本來以為要付出足夠多的代價,才能幫扶徐州府。
    但現實情況,似乎並非如此。
    申時行滿是感慨的說道:“徐州地麵已經開始還田了,臣和劉順之劉知府書信往來溝通,劉知府借著馳道過境,已經完成了部分的還田。”
    願意應征者占丁口的7%,這其實也代表了施政上的難易程度,這個數字越高,代表地方衙門受到百姓的擁戴越高,越容易施政。
    畢竟願意應征、登記造冊,是我真的有一頭牛!
    朝廷做什麽的時候,真的會對這些登記造冊的人進行征召,修橋補路、修溝渠水井、修馳道、營造官廠等等,都是苦力活兒。
    “劉順之是怎麽做到的?”朱翊鈞聞言也是一愣,馳道過了很多地方,怎麽就劉順之就借著馳道完成了生產資料的再分配?
    申時行將劉順之如何做到,細細講了一遍。
    京廣馳道在修建的同時,濟南府到揚州府的馳道也在修建,這條馳道過徐州府,劉順之立刻把握住了機會,利用馳道修建組建工兵團營,梳理生產關係,獎懲守法枉法士紳,最終完成了對土地的徹底清丈、對人口的普查。
    魚鱗冊和黃冊這兩本賬在手,才能對生產資料再分配。
    “說起來去年萬壽聖節,各地官吏都上了賀表,談了對侯於趙《翻身》一書的看法,劉順之當初的賀表,朕印象非常深刻,他講,百姓翻身了,大明才能翻身,隻有還田,百姓才能翻身。”朱翊鈞聽完了申時行的陳述,感慨萬千。
    劉順之是個好官,他是個禦賜恩科進士,就是舉人出身,他做到了許多進士出身都沒辦法做到的事兒。
    朱翊鈞在南巡的時候見過劉順之,劉順之其實不聰明,完全不屬於才思敏捷天才之列,但他做到了。
    申時行有些為難的說道:“劉知府還田之法,揚州、長州、蘇州和應天,都可以借鑒,臣領還田事,貪天之功,貪了劉知府的天功。”
    朱翊鈞聞言,滿是笑意的說道:“申愛卿這話說的,劉知府也隻能對徐州部分還田,他也需要你這個京堂大員幫助,好了,相輔相成,沒有誰貪誰的功勞的說法,都是賢臣,良臣。”
    “朕會對劉愛卿額外恩賞,不必愧疚,該是你的功勞,便是你的。”
    申時行是君子,他的德行,不允許他把劉順之的功勞占為己有,搶是可以搶的,但他一個狀元郎,搶人舉人辛辛苦苦立下的功勞,傳出去他申時行麵子也掛不住。
    申時行領還田事,其實不好展開,畢竟這幾個地方的勢要豪右絕對不是吃素的,阻力相當大,但劉順之的作為,順利為申時行打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一個堅不可摧的城堡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申時行要攻破這個城堡,就變得簡單了起來。
    高啟愚看了申時行一眼,略有些羨慕,申時行這輩子都很順利。
    他舉人就做了半年就中了進士,拜到了張居正門下,外出做官也是鬆江巡撫,宋應昌為鬆江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回京後,更是立下了官廠改製的大功,現在還田之功,也有人做開路先鋒,唾手可得。
    高啟愚能走到今天,過去的恩師元輔看他不順眼,處處為難他,他做什麽都要拚命。
    高啟愚在嘉靖四十一年第一次考進士就沒考中,看著申時行狀元巡街,一日踏盡長安花,意氣風發,到了萬曆十九年,他還要看這個狀元展布內心抱負,看申時行做事,就有一種時來天地皆助力的感覺。
    高啟愚也不氣餒,他已經比絕大多數的進士強了,他現在是廷臣,參與國朝機要,申時行的確很強,運勢也很強,但他高啟愚,才智不弱於人!
    “申愛卿,有個事兒,鬆江推官姚光啟和杭州知府閻士選入京來敘職,領總理事和佐貳官之事。”朱翊鈞看著申時行,也覺得他最近太順了,就告訴了申時行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誰?閻士選?!”申時行麵色大變,他這輩子吃的虧,兩次被降為了五品官,頂著五品郎中巡撫鬆江府,都是源於此人,閻士選!
    “正是。”朱翊鈞看著申時行麵色巨變,笑的陽光燦爛,閻士選這個克上的威名,真不是蓋得,侯於趙作為頂頭上司,也不能免俗,要不是侯於趙命硬,怕是要和申時行一樣了。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都是老友,申愛卿可以見見。”朱翊鈞的話,讓廷臣們臉上都帶上了笑意。
    高啟愚的笑容,和皇帝陛下一樣陽光燦爛。
    申時行在早朝上,略有些魂不守舍,作為吏部左侍郎,他的確要去接洽閻士選和姚光啟,閻士選這廝,給申時行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不過,現在他申時行已經是簡在帝心國朝重臣,他還不信,閻士選還能和過去一樣!
    下朝的時候,申時行心裏有事,走路沒看腳下。
    “小心!”幾個廷臣看著申時行走著走著就要撞到左順門的門柱上,趕忙大聲提醒。
    “砰。”申時行撞到了門柱上,他揉了揉腦袋,有些迷茫的看著門柱,左順門這條路他走了很多年,閉著眼睛走,他都不會被撞到!
    “申侍郎走路不要分心,這門柱那麽大,立在這裏這麽多年了。”高啟愚從旁邊路過,十分好心的提醒了申時行,走路要看腳下。
    申時行的倒黴還沒有結束,他回吏部的路上,在門檻處絆了一下,險些摔出去,雖然沒有摔倒,但也把左腳給崴了。
    他本來不當回事兒,崴一下又能如何?人活一輩子誰還不崴兩下,但到了中午他疼痛難忍,請大醫官看過後,確定要進行包紮固定,確診為韌帶部分撕裂。
    申時行現在跟人說話,腳要放在凳子上,非常的不雅,甚至他還要以這個模樣,去上文華殿上早朝!
    皇帝陛下聽聞了申時行的經曆,非常同情的同時,不準申時行病假,還給了申時行極大的特權,允許他坐轎入宮,還讓緹騎抬他入殿參與廷議。
    申時行完全無法想象那個畫麵,他一隻腳放在凳子上,跟陛下奏對,奏聞官廠身股改製和還田進展。
    陛下給如此優待,不是要看他申時行的笑話,而是他現在手裏的活兒,每一個都是不能耽誤的大事,他要是不上朝,不處理公務,等於這煮熟的鴨子從他嘴裏飛了。
    他隻能以這個模樣帶傷上朝,關鍵是他要如此上朝20天到30天的時間!
    簡直是斯文掃地,顏麵全無!
    “再見瑤泉兄,瑤泉兄的風采不減當年。”姚光啟和閻士選都是申時行的老下屬,他們回京後,第一時間拜訪了申時行,姚光啟頗為客氣,他有些奇怪的說道:“瑤泉兄這腳是怎麽了?”
    姚光啟一眼就看到了申時行伸在凳子上,包紮的腳。
    “今天早上下朝回吏部,在門口崴了下腳,大醫官給包紮了下。”申時行見到閻士選,腳就抽痛了下。
    申時行看著閻士選說道:“明台,你我二人素無仇怨,而且我也不是你的頂頭上司了,還請明台收了神通吧!你這剛到通州,我就如此狼狽了。”
    閻士選呆滯的說道:“瑤泉兄此番受傷,與我何幹?”
    “我行至吏部門前,少宗伯高啟愚叫住了我,說了關於環太商盟理事司諸事,就說到了二位,主要說的就是明台,我心裏想著你的事兒,就摔了。”申時行麵色有些痛苦的說道。
    姚光啟是高啟愚推薦的,而閻士選是王家屏推薦的,高啟愚在吏部給官身、印綬之前,自然要和申時行溝通此事,一起下朝,高啟愚把其中人事關係,告訴了申時行。
    申時行想著閻士選三個字,就摔了,這感覺,申時行可太熟悉了!
    每次都是這樣,事情看似和閻士選毫無關係,但千頭萬緒,都和閻士選有關!
    申時行這輩子就沒受過什麽委屈,所有的跟頭都是在閻士選身上栽的!他希望閻士選能收了神通,他的命,沒有侯於趙硬,扛不住,真的扛不住。
    “額…”閻士選有些茫然的說道:“瑤泉兄,侯巡撫在浙江,就沒什麽事兒,平安順遂,不是我。”
    “那是,侯巡撫在遼東策馬奔馳,雪地冰麵如履平地,到了浙江連馬都不敢騎了,處處小心。”申時行重重的歎了口氣,突然眼前一亮。
    “你二人的官身文書印綬,吏部全部準備好了,速速辦理。”申時行坐直了身子,給了姚光啟和閻士選印綬,當印綬遞出去的一瞬間,申時行如釋重負!
    印綬一遞,現在閻士選的頂頭上司是姚光啟和高啟愚,該他高啟愚倒黴了!
    申時行這樣子,也無法給二人接風洗塵,三人敘舊了許久。
    申時行問了他走後鬆江府的情況,鬆江府挺好,但也不好,白銀紮堆的地方,白銀幾乎能買到一切,人人都追求銀子,有些禮崩樂壞,竟奢之風甚囂塵上,王謙幾次遏製都收效甚微。
    越貴越買,越買越貴,皇莊出品的翡翠,被廣泛追捧,一顆三兩重的滿綠翡翠,就要三萬銀的高價,關鍵是皇莊也沒那麽多的高貨投放,導致翡翠價格越漲越高。
    申時行又問了浙江還田事,浙江局麵比當初強得多,梳理生產關係、生產資料再分配的好處已經開始處處展現,浙江領先其他地方不止一步。
    而且侯於趙沒有進步,留在浙江,鞏固還田效果,非常有必要。
    不是狠人侯於趙在,這浙江還田還得反複,侯於趙看問題先看立場,這種不講道理的方式,反而把還田弄得有聲有色,徹底鞏固了還田令的執行。
    “京師沒位置,侯巡撫也回不了京,怕是要在浙江待段時間了。”申時行搖頭說道,侯於趙總是這樣,和別人不同,和旁人逆行,別人都想進步,他不想,他要把還田徹底執行下去。
    “老趙每次都看立場,真的沒問題嗎?”閻士選還是覺得侯於趙這麽幹,恐怕有所不妥。
    “侯巡撫能這麽做,是他的天分,旁人學不了的。”姚光啟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侯於趙這是在遼東複雜環境下,十二年時間養成的一種近乎於直覺的戰場本能。
    看起來是條件概率學,條件越充分,壞人的可能性越大。
    但侯於趙的情況並非完全如此,別人這麽做,是非對錯不看,先看立場,一定會出事。
    次日清晨,高啟愚告病,未能參加廷議。
    申時行的笑容,比昨天高啟愚的笑容,還要陽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