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收錢到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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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紮紮實實一捆票子。
    顯金不動聲色地將眼睛掃到賬簿的某一行,再抬頭環視一圈。
    心裏有了底。
    “我看賬冊,咱們鋪子裏做紙師傅如今是四人,采辦買賣一人,夥計跑店二人,分行管事二人。”顯金玩兒似的將那捆票子攥在手裏,摩挲幾下,笑了笑,“我從剛進店到現在,沒去瞧做紙坊裏麵,單看店肆也隻見一垂髫學徒並豬管事二人,其餘人呢”
    沒等陳六老爺答話,顯金玩笑,“也和李管事一樣,親娘摔了腿”
    豬剛鬣忙道,“今天是旬休!”
    “旬休呀”
    顯金點點頭,轉而又笑,“你看,我一個賬房多這個嘴,真是欠嘴巴打。”
    豬剛鬣頭頓時搖得像骰子,連聲道,“該問該問!您是老東家派來上工的,你想問什麽,我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似乎隱約覺得這位夜叉見了票子,脾氣要好些了話頭也軟些了甚至給了他來人非常好相處的錯覺
    豬剛鬣與陳六老爺隱秘對視一番,躬身諂笑,“那賬冊的事兒,您看”
    顯金方恍然大悟,如夢初醒般將那卷票子拿起來,掂了兩下。
    都是五十兩的票子。
    大概八張到十張。
    四百兩到五百兩。
    相當於萬~萬。
    前日瞿老夫人拿涇縣、城東兩間鋪子賬冊來打擂台,她做的城東那份,純利是萬元一個月,她剛剛計算的涇縣臘月賬目,純利不過五十兩銀子、萬千元
    拿了將近十個月的利潤,封她的嘴。
    更別提,之後準備給陳敷的孝敬,金額隻會隻多不少。
    顯金將票子熟練地往陳六老爺方向一推,“三、五百兩還不夠三爺給我娘買幾副頭麵貴。”
    豬剛鬣心頭一跳,這夜叉倒是看不出一身的銅臭味。
    陳六老爺大喜!
    大喜!
    陳六老爺舒展笑開,又從袖兜掏了一卷票子出來順勢與原先那卷放在一處,“不愧是宣城來的小姐,眼界、見識都比咱這小地方的大!“
    貪財的心也更大。
    “八百兩銀子,能買幾副頭麵,老朽不清楚。”
    “但老朽知道,宣城一套兩進的宅子不過三、四百兩,涇縣價格更低,一二百兩的院子還捎帶一套榆木家私,再采買兩三個麻溜利索的丫頭、婆子您就等著舒舒坦坦過一輩子呢。”
    顯金也笑開了,將兩卷票子若無其事揣回兜裏,將賬簿利落合上,站起身來向外走,一邊走一邊跟豬剛鬣笑著叮囑,“三爺是腿腳不便,可腿腳不便,眼睛、嘴巴、耳朵是好的呀!你們就把三爺丟老宅悶著”
    這是在點他們呢!
    拿了錢就辦事!
    這夜叉敞亮!上道!
    是一個戰壕的兄弟!
    豬剛鬣受教地低頭聽訓。
    顯金態度如沐春風,“轎子咱們有吧”
    “有有有!有抬二人抬青布小轎!”
    “城裏,南曲班子有吧”
    “有有有!長橋會館裏有貴池儺戲、皮影戲、黃梅戲!”
    顯金手心拍手背,“啪”的一攤手,“那您還等什麽!臨夜裏抬起小轎請三爺往長橋會館一坐,演上一出精彩的皖南皮影戲,再叫上兩壺好酒三爺愛熱鬧,你前幾日把他伺候得舒舒坦坦的,後麵等店肆的夥計‘旬休’完了,要開始加班加點做紙了,也沒功夫伺候他了,到那時三爺一高一低,兩相一較,落差頓起”
    “您說,他在涇縣還待得住待不住”
    陳六老爺聽得連連點頭。
    是是是!
    他還沒想到這一層呢,他隻想到怎麽把陳敷伺候舒坦,沒想到那廝要在這兒待得開心,樂不思蜀了咋辦
    就照這蹄子的話來辦,先把陳敷捧得高高的,再借個由頭不理他,到時候那廝自己都鬧著回宣城。
    他們禮數到位、接待熱情,也沒得罪那個廢物。
    陳六老爺連連點頭,與豬剛鬣一起將顯金送到門口。
    顯金擺擺手,“不送了不送了,我個人在城裏溜達溜達,您二位先忙。”
    陳六老爺又拖著豬剛鬣說了一通年少有為、另眼相看的屁話,眼看顯金拐過牆角才收斂起笑意。
    “做事大氣點吧你!”
    陳六老爺一巴掌拍到豬剛鬣腦袋上,“三文錢補平老子一張臉都被你敗完了!”
    豬剛鬣諂笑抱頭,“那夜叉一來就一副油鹽不進、正氣凜然的樣子!我我縱是有心,也怕弄巧成拙啊!”
    陳六老爺一聲冷笑,“油鹽不進正氣凜然”
    一個小娘生的拖油瓶,沒了依仗,往後怎麽活都不知道,哪來的底氣油鹽不進
    這麽大一筆錢,夠她衣食無憂地過完這輩子。
    若是男人,能寫幾個字、能讀幾頁書,還有個奔頭。
    這女的又長得好看等過了孝,怕就要被陳家捉回去嫁人!
    她這時候不趁機撈點依仗,還指望啥時候
    陳六老爺作勢又打豬剛鬣。
    豬剛鬣抱頭連呼,“六叔!六伯!六爺爺!”
    “放聰明點!叫六祖宗也沒用!”陳六老爺掃了一圈店肆,“等老三走了,把李三順叫回來,他做的紙不錯,有人喜歡。其他的人,潑皮的就一人一兩銀子放出去,老實的找兩個人去嚇一嚇,叫他們自己辭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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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顯金拐過牆角,一路神色平靜,步履穩健。
    張婆子跟在身後,亦步亦趨,眼神覷了幾下,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她是覺得跟著金姐兒有前程。
    可這奔前程的方向,好像不太對啊
    ——靠坑蒙拐騙和黑吃黑
    “金——”
    “張媽——”
    二人同時開口。
    張婆子住了口,“你說你說。”
    顯金一邊眼神從街麵上的店肆一一劃過,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您說,您在老宅很熟”
    昨夜說的,張婆子準備幫她爭間大房子。
    張婆子連連點頭,“陳家老一輩的,幾乎都是從涇縣出去的,親連親,熟得很。”
    門口懸掛一束長麻絲的麻鋪,懸掛絨線的絨線鋪,懸掛皮襖的皮貨鋪……顯金目光從店肆門口的幌子一一掃過,嘴裏開口,“那麻煩您找一找這縣城裏在陳記紙鋪做工的幾個夥計,給他們帶句話。”
    這簡單。
    “帶什麽話”張婆子問。
    啊!找到了!
    掛著木頭栓子的木匠鋪!
    “跟他們說,陳家三爺陳敷來涇縣了,今晚上會乘一頂青布小轎去長橋會館聽戲。”
    沒頭沒腦的。
    張婆子愣了愣,“沒了”
    顯金邁步向那間木匠鋪子去,“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