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孤舟出朝霞 第五十二章:岸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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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望仙鎮僅僅一江之隔的神仙鎮,此刻卻是燈火闌珊,那條楊柳巷更是寂靜無人,顯得有些莫名的蕭索,已不複當年的熱鬧繁華。
    一棟竹樓在夜色下,顯得有些莫名的蒼涼,書生白鷺站在這棟竹樓前,臉上露出追憶的神色。
    竹樓前的那兩顆桃樹,依舊盛開著粉紅色的桃花,月色下,竟顯得有一種勃勃生機,與周圍的蕭條極為不符。
    當年,他正是在這座竹樓前,桃樹下,整整用了十年時間,把整座風淩天下的所有儒、釋、道三家典籍以及天下帶有“劍”字之書籍,用那支蘊含走蛟真靈的筆,修補好整座風淩天下的劍意。
    如今故地重遊,書生白鷺多了些莫名的感慨。
    依稀記得,當年那個老態龍鍾的女兒沐瑤,就這般在兩顆桃樹之間,搭了一個吊床,雖然嘴巴上損著他,但是卻是真真切切的陪了他十年。
    當那天,百年開花不結果的桃樹突然在一夜之間掛滿了累累果實,當他最後一個“劍”字落下,整座風淩天下,劍氣滿乾坤。
    當老態龍鍾的沐瑤在瞬間褪盡所有老態,恢複了年輕貌美。
    當沐瑤駕馭著一條橫梁般粗壯的劍氣與劍意,在整座風淩天下遨遊,好似布澤蒼生。
    十年如一日,雖最終不能挽回妖族聖女的梁月兒的命,但他書生白鷺,卻給了這座風淩天下一片生機。
    那一年神仙鎮,半座江湖在一夜之間自殞。
    煙花巷的朱記酒坊老朱掌櫃,那個曾以平生巔峰一劍斬掉整座大嶺王朝三成國運的狠人。
    那個整整坑殺大貞王朝八十萬降卒的鎮北大將軍,從此蠻夷不敢入我大嶺國門半步的鐵匠鋪趙殺降。
    還有…
    還有那個殺豬也殺人的殺豬匠。
    還有那個侯記果鋪的侯傲。
    等等,都死了,在整座風淩天下劍氣滿乾坤之時,他們選擇在同一天死去。
    隻是…
    同在那一年的神仙鎮。
    趙小虎再入金剛境。
    蘇小紅再入陸地劍仙境界。
    蕭長河再入天人境。
    不僅如此,整座風淩天下,年輕一輩修士,皆如雨後春筍一般一茬茬的冒了出來,可謂生機勃勃。
    舊的江湖已經老去,而新的江湖,煥發著生機,他書生白鷺,是新江湖的恩人,也是舊江湖的罪人。
    他給了這座風淩天下修士一個最好的時代。
    “唉,也不知我當年所作所為,究竟是對是錯…”書生白鷺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嗬嗬,又當又立,說的就是你這種人,滿嘴仁義道德,實際上滿肚子男盜女娼!”沒心沒肺的杜長生躺在閣樓二樓睡大覺,當看到書生白鷺做作歎氣,不僅出言譏諷,可謂殺人又誅心。
    “嗨你這老東西,聖上把你發配給我當奴才,你就是這般整天冷嘲熱諷不幹正事的快,給你白爺倒杯茶。”書生白鷺抬頭看向二樓,開口說道。
    “騰…”
    老車夫杜長生突然站了起來,目光眺望著遠方,下一刻,他氣機猛然散發出去,似與這座天下相連。
    但聞那蒼穹之上,有一道聲音,清晰的傳入他的耳中。
    “我人族修士,劍癡阿四,今日劍開天門,要仔細瞧一瞧!”…
    老車夫瞬間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這我可就不困了哈。”
    “怎麽了”書生白鷺有些疑惑。
    “大場麵,你師伯劍癡阿四,要劍開天門,這個熱鬧,可得湊,走也!”
    說時,杜長生已經離開竹樓,整個人躍上雲海之間,踏雲而行,仙風道骨。
    書生白鷺一怔,立刻反應過來,隻見他淩空一揮手,靈氣匯聚而來。
    書生白鷺躍上半空,執筆作畫,正是畫中遊意境,片刻凝聚出一朵白雲,亦駕雲而去。
    同一時刻。
    逍遙山道教祖庭,年輕掌教李山水,幾乎在同一時間,駕馭著一輛巨大的仙舟,衝出逍遙山。
    真武山,鬆陽道長幾乎在同時衝出。
    天機閣,諸葛正野站在山巔,目光投入雲海之間,亦有些心潮澎湃。
    幾乎在劍癡阿四道出那句劍開天門之後,整座風淩天下,但凡道法高深之輩,亦感應到了,一時間,天下震動。
    青雲劍宗數柄大劍凝聚成陣,劍芒懸於雲海之間,劍氣濃烈,若有仙人膽敢露頭,就要他有來無回。
    “阿四,放手去做!”雲海之間,寧之節的聲音傳來,卻是千裏傳音之法。
    此刻,衣袍隨風飄蕩,迎風而立的劍癡阿四,再次朗聲道:“我有一劍,即開天門,也斬仙人,破!”
    他於雲海之間,朝天斬出一劍。
    起初僅有半點劍芒,片刻後陡然暴漲,如同一條劍氣長虹。
    再下一刻,如流星劃過整個天際,照亮了整座風淩天下。
    一劍光寒十九洲!
    一人,一劍!
    衣袂飄飄,立於雲海之上,蒼穹之巔,劍光照耀之下,倒映出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
    “他娘的,這字一劍很帶感,風采尤勝老子當年呀!”這一刻,杜長生已經來到這一處天地蒼穹之下。
    下一刻,書生白鷺亦駕雲而來。
    “師伯,我來助你…”書生白鷺朝那蒼穹之上喚道。
    陸陸續續,逍遙山道教祖庭李山水,真武山鬆陽道長,天機閣諸葛正野,以及諸多聞聲而來的山上修士,密密麻麻,皆立於天地之間,心馳神往。
    劍癡阿四低頭一看,如天神臨凡,俯視蒼生,他開口道:“爾等鎮守人間,待我看一看,這藏頭露尾的仙人,究竟長個什麽樣子!”
    如流星劃過的劍芒,在此刻似在天際撕裂了一個口子,隱隱有虛空炸裂的聲音似穿金裂石,震得人耳膜生疼。
    更有不少修為一般的修士,無法再立於這片天地之間,如餃子下鍋,紛紛跌落人間。
    有金光從那天幕之中掉落而下,蘊含著一股凜冽的殺機。
    “我去也…”
    劍癡阿四低喝一聲,衝入雲霄,他以劍開道,一劍拍飛一道天際金光,最後甚至腳踏金光,連環踩踏而去。
    人間修士持劍登天而行,有天道法則和疑似仙人道則衝擊而下。
    那被一劍斬裂的縫隙,那道天門,已經在慢慢的合攏。
    劍癡阿四運轉靈力,步步登天,似感覺身軀被某種道則擠壓,好似要炸裂一般,甚至,他明顯感覺到,整座虛空,在此刻都有些扭曲了。
    越往上,那種泰山壓頂的感覺,就越強烈,甚至,他執劍的手,已經滲出絲絲血跡。
    他的臉,被某種道則擠壓的變形,渾身骨骼,在此刻好似快要斷裂一般。
    那金光,一道道拍在他的臉上。
    那道則,擠壓著他的身軀。
    天道!
    人力有時而盡,而人,又怎能逆天而行
    某一刻,劍癡阿四道心紊亂,似在拷問自己。
    “砰…”
    卻是這個刹那,一道金光就拍在了他的身軀之上,頓時皮開肉綻,血灑人間。
    但劇烈的疼痛,又令他瞬間清醒。
    “我輩修士,何惜一戰,何懼一戰修行本就逆天而行,死又何懼一朝聞道,一夕死而足矣!”
    這般想著,他身軀在此刻似發出道道聖光,破裂的血肉,竟也開始愈合,那壓在自己身上的壓力,亦似輕鬆了不少。
    怕什麽
    既上天幕,自當入天門。
    天際那道裂縫,將要關上,隻餘一道淡淡的光暈。
    “來不及了,既到此處,斷不可後退。”阿四身軀突然化作一道流光般,在那天門即將關上的刹那,伸手拉住。
    下一刻,他的身軀,從那門縫之中,穿了過去。
    此刻,整座天下,再無一絲光芒,人間一片黑暗!
    ……
    穿入那道天門,劍癡阿四隻覺得渾身一輕,所有壓力在瞬間全部消散。
    一道強烈的光芒,刺激得他睜不開眼。
    似乎,沒有想象中的滿天星辰,腳踩的,依舊是堅實的大地,隻是,似乎很熱,就好像在火上烤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熱氣退去,有絲絲清涼入體。
    劍癡阿四嚐試著睜開眼。
    那光,似也不再強烈。
    也不知過了多久,劍癡阿四感覺,那光,似柔和了起來,然後,他睜開了眼。
    入眼,是一條長河。
    滾滾河水激蕩。
    天際不見太陽,也不見諸天星辰,但是,卻有光,柔和的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舒服。
    “咦,竟然這麽快,就適應了時間長河中的‘域’,果然不愧是能劍開天門的天才劍修,可是,修士,你會失望的。”
    突然,有一道聲音傳來,這聲音,很平靜,也無風雨也無晴。
    “誰…誰在說話”劍癡阿四四顧,手中劍拿在手中,來到這未知的‘域’,一切都是未知,似乎,隻有手中劍,才能令他心安。
    “我不就在你的眼前嗎好好的一個人,竟然眼睛不好使,可惜,可惜…”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劍癡阿四,隻覺得就在耳邊,他抬頭看向那滾滾的河流,突然,那河岸邊,似有一個人,看不清麵貌,亦有些模糊,好似在釣魚。
    阿四環顧四周,四周光禿禿一片,沒有青山,沒有植被,就連土地,都是一片赤色。
    “你究竟是誰”劍癡阿四再次對那岸邊垂釣之人發問。
    “我”那釣魚人似乎怔了一下,而後似乎又有些自嘲,道:“我不過…不過是個岸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