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賺銀子，就得不怕吃苦受累，這點東西我還是受得住的。”
    江白瑜並不停步，繼續往東邊走著。
    張強臉色痛苦地哎呦兩聲，這可怎麽好，他是實在沒想到大姑娘要親自看一看東邊啊。
    那裏豬胰混著血……油膩的肉塊……腥味重得嘞！
    無奈，大姑娘不聽勸，他隻能跟了上去。
    隻是期盼大姑娘能臨時改掉主意，原路返回才好。
    但是很明顯，他打錯了主意。
    就在大姑娘走了一盞茶快到了東邊小門的時候，一股混雜著血和豬肉的腥味撲鼻而來……
    空氣裏似乎都充斥著令人作嘔的味道。
    至少在張強看來應如是，江家雖然是一介商人，但祖上就攢下來的財富讓江家有著富貴的底氣。
    有錢人家，往往對女孩子嬌養……
    這種味道，但凡是個女嬌娘都要皺皺眉，甚至滿臉嫌棄地甩袖就走。
    江白瑜仔細嗅了嗅，突然來了一句，“好香啊——”
    張強瞪大了眼珠子，大姑娘說說說說什麽?
    “——你等會吩咐下麵的人送上四斤精肉到西山別院。
    正好廚子能做紅煨肉跟芙蓉肉。”
    “……”
    張強準備好的一番話盡數咽了下去，飄忽不定的眼神落在了越走越快的大姑娘身上，自己也抓緊跟了上去。
    自家大姑娘是挺……特別的……哈！
    作坊內
    實際情況並不是張強說的那樣髒黏臭，除了切肉的案板上確實油膩地滾著肉塊以外，其他的還好。
    至於腥味……江白瑜覺得完全是張強過於擔心她的承受能力了……
    江家的冰可不是白造的，這凍一凍，就沒那麽衝了。
    張強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麵，一會見江白瑜聞聞這個，一會見江白瑜聞聞那個，甚至手指沾了一點……白色粉末。
    下一刻就要往嘴裏送！！！
    “大姑娘——”
    他又不能直接抓住大姑娘的手拽回來，隻能拔高聲音，但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大姑娘咽了下去。
    “……”
    江白瑜眉眼露出一絲笑意，“這是父親之前帶回來的西洋堿，同樣的法子學會了，我們也能用。”
    說起江老爺，張強也忍不住眼睛裏有了一股悲傷。
    想當初，江家再次被江老爺帶上江南第一首富位置的時候，那是何等的輝煌。
    江老爺五下西洋、遠渡異國，帶回來了西洋的不少風靡物件……更是把明國絲綢、瓷器、茶葉帶到了西洋……不少使者紛紛請求與船隊一起來明國朝見天子……
    那時候整個江家包攬了絲綢、瓷器、茶葉三大供應，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第一皇商，整個明國的首富。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老爺一出事，江家樹倒猢猻散、人走茶涼。
    張強低下了眼睛，把悲傷掩飾住，“老爺帶回來的東西，都是能用得上的。
    姑娘咱們去那邊看看吧——今天正好有一批在製作香皂——”
    不遠處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繁忙的生活總是能讓人忘記許多不快。
    生活還要繼續，人還要走下去。
    父親，你在天堂也要和母親幸福——
    江白瑜如是想，等這幾天閑下來了，她要去給父母親點一盞長明燈。
    香皂跟肥皂最大的區別就是，香皂更適用於洗漱，柔滑溫和不刺激，因此取材上格外需要注意。
    而肥皂用來漿洗衣物，因此取材上便不如香皂精致。
    大戶人家往往如此區分得比較細，平民百姓倒無所謂，這兩樣並不在意怎麽使用。
    因為都是純天然製作，能差到哪裏去呢
    取之自然，用之自然，最好不過。
    那些花精，就是為了滿足不同需要，要給香皂裏麵加進去的。
    香皂這裏，正有人在剁碎豬胰子，正有人在掄起吃力的大榔頭將它攆開，正有人在鐵鍋裏炒著堿粉……接下來就是要把這碾碎成糊狀的豬胰和炒過的堿粉混合……加入香精添上裝飾……裝進做好的模具……晾曬陰幹……
    肥皂那裏，工藝略微複雜一些，首先得將貝殼在碳爐中煆燒，再搗碎成粉以備用。其次將燒好的草木灰滾水煮後用紗布濾出堿水，加入貝殼粉後攪勻二次過濾，沉澱一夜等次日。
    次日豬肉切碎，放入鍋中起火煉油，小火熬煮到肉熟軟爛，等金黃的油脂出現後撈起豬油，靜置冷卻在壇中。
    之後將濾過的堿水隻取上層倒入豬油中，取些許粗鹽搗碎成細鹽，加入豬油堿水中，這是要促進肥皂的硬度和耐用性。
    繼續均勻攪拌油脂和堿水直到成了黏黏糊糊的膏狀，才算是好了。
    最後就是裝在竹筒裏定型，放置三日讓肥皂充分凝固，倒出模具後切塊陰幹……
    為了充分能吸引到大夥，江白瑜在模具上麵也是花了心思的，擯棄了以往隻是圓狀的樣子，添了許多勾起精巧的地方……
    等上麵再印上精巧花紋，怎麽看怎麽賞心悅目。
    珠光粉也可以加進去，能吸引眼球……
    “大大大姑娘，您怎麽親自來了?”
    下麵一個認得江白瑜的小夥計結巴道，驚詫的眼神落在了張強身上，擠著眼睛示意。
    張強:“……”攔不住啊！
    江白瑜笑了笑，“我隨意走走，你們不用緊張。”
    夥計訕訕一笑，真是……隨便走走?
    不一會，江白瑜來的消息吸引了一大批夥計。
    他們聞風而來，將這裏團團圍住，想要看看這位接過了江老爺生意又重新創出新法子的一個姑娘。
    興許是江白瑜真的隻是看看，還能跟大夥聊起平頭百姓家裏的情況，十分親和自然。
    因此有人大著膽子問了，也是這裏所有人的疑問，“大姑娘，您說這東西能賣出去麽
    這麽高昂的成本，有人會買麽”
    緊跟著一片附和聲，將張強準備發作的語氣淹沒在了裏麵。
    他們這些人從沒說過什麽肥皂香皂的，就算是大戶人家，現今用的還是皂角，澡豆，最多也就是更軟更舒適些罷了。
    其實要他看這樁生意劃不來，這豬肉得多貴啊，煉出的豬油，嘿，你可是好東西。
    有些老百姓家裏邊，一個月才能吃上一頓肉。
    拿這東西來製作肥皂豈不是虧了麽?
    暴殄天物！
    江白瑜微微笑了笑，順手拿起一顆皂珠，綠油油的珠子在太陽底下似乎能穿過光線一樣透亮，在少女素白的掌心上投下一片彩色的陰影。
    “你們看，這是皂珠。
    它帶著各種香味，又是京華裏麵的獨一份，隻要好用又實惠，你們願意買回去試試麽”
    底下人笑聲爽朗，“願意啊——”
    “所以，我並不打算把它價錢定得很高。
    這次的這些肥皂香皂，就是要讓咱們老百姓也能用到。”
    下麵一片麵麵相覷，怎麽可能之類的話語充斥著，似乎不相信這麽好的東西，居然也要讓老百姓用到一樣。
    畢竟人分三六九等，這麽好的東西怕是達官貴人根本不願意有平頭老百姓與他們共享。
    那是從生來就分開的一道鴻溝……
    “賣給誰，怎麽賣，這些隨後再定。
    但我敢保證的是，這些東西一定會讓老百姓都願意用。
    價格貴的自然也有貴的好處。
    但普通的，大家也能用得起。
    至於成本的高低——大家不用擔心這個，隻要名氣打響，以後別人一想到肥皂香皂，首先會想到江家——
    那時候咱們就能慢慢回本。
    退一萬步來講，江家不差這點銀子，我要做的隻是找一個新法子，重振我江家的名氣。”
    下麵的夥計都在認真聽，陽光打在他們淳樸的臉上，小麥色的皮膚顯得他們更加溫厚老實。
    江白瑜突然緊張了起來，她深吸一口氣，凝著所有人的眼睛一一掃過，語氣真誠且感激，“我知道大家對我這個新上任的東家沒有信任，這也是人之常情。
    可我希望，大家過去都留下來了，那麽不妨繼續觀望觀望，我是不是有這個能力帶著江家走上坡路。
    作為江家女，我非常感激大夥繼續守著江家。
    故而，為了表達我的心意，所有作坊裏麵的夥計，月錢加倍——”
    下麵一陣歡呼躁動。
    張強抬手示意大家繼續聽講。
    “這隻是初步計劃，如果後麵的生意好的話，就是大夥辛苦努力的結果，月前再加倍——”
    底下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抑製不住，紛紛驚詫到，“真的麽大姑娘?
    還要給咱們大夥加倍?！”
    “自然，大夥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出來的財富，自然要讓大夥也享受到最好的福利。”
    江白瑜說完，就看到所有夥計麵上紛紛湧現出狂喜。
    “謝大姑娘——”
    “大姑娘是好人啊……謝謝大姑娘……”
    “……真不虧啊……”
    “還有這些，是皂塊、皂液，還有皂絲——大家勤懇辦事，出來的第一批，先散給大夥。
    讓大夥也試試咱們的福利，你們要是說好了，咱們再繼續往下幹——
    怎麽樣?”
    江白瑜繼續道，抬手指了指那些已經在定型的肥皂。
    “這感情好啊，咱們親手做的，貨真價實，肯定差不了！”
    “……回去我就給我女兒洗洗她那糙臉，說不準就慢慢變滑了呢……”
    一陣哄堂大笑，氣氛其樂融融，好不舒適，所有人都仿佛已經看到了光明的日子。
    然而，江白瑜輕輕一笑，加重了聲音，聽起來是那麽地嚴肅端正，夾雜的威嚴隨之而來，氣氛瞬間冷了冷。
    【作者題外話】：二合一，老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