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院子門口堵滿人。
    村中村民全都趕來了，男女老少婦孺皆有。
    站在被圍堵的中心往四周看，每張臉都充滿憤怒，義憤填膺。
    在看到毒老怪出現時，七國人心髒俱縮了下。
    毒不侵真的還活著。
    可鬧出這麽大陣仗，鬧騰了這麽久，他們熟悉的麵孔幾乎都出現了，唯獨白彧跟蘇九霓，始終沒有露麵。
    聞人靖閉眼，嘴裏泛出苦意。
    用力握拳定了定心神，聞人靖再度作揖，身子往前半躬下，高聲道，“昔日之錯，我等身負罪孽，不敢請先生原諒，要打要殺，全由先生一念！但如今中原形勢急迫，南桑野心勃勃出兵征戰，致天下百姓陷於水火，民不聊生！還請先生看在百姓無辜，救一救這天下！”
    他抿唇，將身直起，“待天下得定，不管先生要我等付出何代價，我等莫無不應！今日聞人靖在先生門前自斷一臂以證誓言！來日，我的命，先生可隨時取！”
    話畢，他抽出腰間利刃，銀光於空中一閃而過，血花飛濺。
    被潲水浸濕的地麵，掉落一截手臂，裹於半截紫緞闊袖中，血淋淋。
    哄鬧又猛地沉寂下來。
    聞人靖動作太快，讓人猝不及防。
    等周圍人反應過來時，他左臂處已經空空蕩蕩。
    不說周圍村民們被他這股狠勁鎮住，便是東濮皇等見慣風浪的，也被一時震了心神。
    東濮皇啞聲，“漠北王——”
    聞人靖點了斷臂處兩個穴位止血，一張臉因為疼痛而發白，額角滲出細密冷汗，“一條手臂償還不了罪孽。我聞人靖也曾有稱霸天下的野心，想必諸位亦然。今日我們求上門，雖為天下百姓，又何嚐不是因為我們處於劣勢已經被逼絕境？霍先生心思剔透，那些冠冕堂皇的說辭，落入先生耳中隻會汙了他的耳朵。”
    傷口疼得實在太厲害，他一番話說下來，臉色更白，冷汗已經將眉睫打濕，“聞人斷臂，既是自證此番求上門的誠心，也是斷掉自己的野心。求先生……憐憫，免天下生靈塗炭！”
    四周無聲。
    霍娘子立在院子門口，冷眼看著這一幕，不見絲毫動容。
    小子姑娘們拿來的狗血、蠱蟲，還有老頭的瀉藥在旁候陣。
    圍堵於四周的村民們也沒退去，雖然暫時安靜了下來，但是護著霍家的念頭始終堅定，隻要霍娘子喊一聲，他們立刻把這些王八蛋叉出去。
    “大黃，看到沒有，地上有肉骨頭！快，快去叼了吃！”
    眾人聞聲看去才發現，原本在包圍圈裏的毒老頭不知道什麽時候溜了出去，拽了條大黃狗回來。
    “大黃，小饞貓，快去啊！爺爺的話都不聽了？上！那是吃山珍海味養出來的肉，賊香！”老頭拍著狗脖子，盯著斷臂的三角眼比狗眼還要亮。
    眾人，“……”
    東濮皇趕在狗之前飛快把地上斷臂撿了起來藏到身後，滿心無力，“毒老，還請手下留情。”
    “你認識爺爺？可爺爺不認識你昂！”毒老頭咧嘴，桀桀笑兩聲，一笑即收，老怪的凶戾久違再現，“留不了情！”
    奈何老頭凶，大黃慫，大黃嗷嗚嗷嗚兩聲，夾著尾巴溜了。
    老頭氣得噌地站起，叉腰對著狗屁股怒罵，“孫子！你可真出息！”
    凝重場麵硬生生被老頭破壞，情緒卡在半空不上不下讓人怒不得笑不得。
    霍家院子裏，始終無動靜。
    聞人靖強撐著站在那裏，眼前已經開始閃黑星。
    豐嵐皇深吸一口氣，走到他旁邊，從腰間掏出備著的匕首，“霍先生，我豐嵐當年也有參與霍氏慘案，在來求援前，我就已經做好奉上腦袋的準備。豐嵐參與的決定是我一人所下，希望我這條命，能消先生心中一分仇恨，給我豐嵐國一條生路！”
    東濮皇一個頭兩個大，出手搶掉匕首，厲聲道，“你們一個兩個隻想到自殘謝罪嗎？今日我們來到這裏，沒有一個人是怕死的！可霍家慘案已經發生了，我們縱是全部死光，時光也不可能回轉！真想抵債消孽，不如留著命為百姓做更多好事才是實在！以我們的身份地位，隻要霍先生開口，他想做任何事我們都能替他辦到！都死了事情留給誰去做！我相信霍先生也更願意我們用這種方式償還！”
    “說急切，你們沒有一個人能比我更急切，我東濮已經失了半壁了。”東濮皇眼圈猩紅，揚唇笑得悲愴，“燕尾關內、赤城、炎城、樊城……到處是屍體，到處是哭聲。我恨不能立刻將南桑軍趕出國土，若需用命來求先生才肯答應，我現在就可以死。一條命罷了。可霍先生願意要嗎？”
    各皇啞然。
    霍子珩座下六名徒弟，各個有大才。
    南宮青羽憑一己之力，以皇室棄子的身份廝殺出血路，奪得大越江山。
    白彧不鳴則已，動了真格後，一夕建起殺殿，取南桑皇首級，挑各國罅隙，將諸國玩弄於股掌，遊刃有餘。
    蘇九霓性情淡薄不喜勾心鬥角，單憑武力一力降十會，直來直去更教諸國談之色變。
    蘇家三個小輩成就雖稍遜，但在各自領域也皆是佼佼。
    霍子珩若真想報仇，想要他們的命，隻需跟徒弟們說一聲，他們早就成黃土了。
    他們的命，霍子珩根本不屑要。
    想通這一點，幾人肩背垮下，周身頹然。
    難道真的無路可走了嗎？
    秉著一線希望奔來，如今希望破滅，漫出的絕望洶湧得能將人滅頂。
    七國皇者愴然間，院牆後突有輕微腳步聲傳出。
    步子不重，但沉穩。
    東濮皇等人怔怔，灰下去的眸子又緩緩緩緩亮起。
    “霍子珩，你出來做什麽，回去待著！我不許你心軟！”霍娘子聽到腳步聲立刻回頭，看著緩步行來的男人，咬牙氣道。
    男人朝她展唇笑笑，如以往般柔和，隻是臉色較之以往，蒼白些許，“阿嫻，讓我跟他們說幾句話吧。”
    他隻要這般笑笑，她總是難以拒絕。
    霍娘子氣自己沒出息，還是給男人讓開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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