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棟呆坐在電腦前，搭在鼠標上的右手，不住的輕顫，遲遲無法按下打開的按鈕。
    他求助的眼神望向了安雅，卻沒想到，她竟已在不覺間，悄無聲息的走到了門口。
    “啊？”
    唐棟不解的喊了一聲。
    “這、我、啊？”
    他不明白，忙活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有了一個重大發現，甚至有可能精準的追溯到一切的原點，為什麽在這麽個緊要關頭，安雅竟然要走？！
    安雅微笑的點了點頭，“警探遊戲很好玩，但我是醫生，所以，如果你打開這封郵件，看到了什麽能解答你身體狀況的資料的話，你知道我診所的預約電話的。”
    說罷一扭頭，飄然離去。
    隻留下了一臉懵逼的唐棟。
    安雅的目的他心知肚明，這就是在強迫他再去診所。
    坦率的說，他多少有些抵觸去診所這件事情。
    那長談，就像是在站在探照燈前，將自己完全剖開，把一身皮囊像是一副一樣，剝的一幹二淨，尋找著最陰暗的角落裏那些最為不齒、最為羞恥的的真相，那滋味也著實的難言享受。
    未知，是恐懼的源動力。
    獵戶座計劃。
    就隻是一個短短五個字的郵件標題，卻讓他像是被牢籠桎梏。
    媽的！
    幹了！
    他猛地起身，將外套用力的甩在地上，是憤怒，也是壯膽！
    啪！
    口袋裏的香煙應聲飛了出來。
    那是在何穎家時，抽完就順手揣在了兜裏。
    唐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視頻他都能轉發給何穎，顯然就沒什麽可怕的啊！
    幹！
    這並非是他轉發給何穎的隻帶著視頻附件的空白郵件，而是帶有正文的原文郵件。
    【如果你真的願意趟這一灘渾水的話，10號下午2點，老地方見。】
    除了一個視頻的附件之外，正文也隻有這簡短的一句話而已。
    至於郵件的發送人，隻是一個數字郵箱，沒有備注的名字。
    真是要命的是，這個時間戳，10號下午……
    郵件的發送日期是7月8日，而7月11日唐棟就去了康城，很明顯，10號下午，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也許，答案就在這個視頻裏。
    視頻開始，這看似是在個昏暗的房間裏拍攝的，漆黑的房間裏，隻有一個立著的探照燈，從光影結構來說，這也是房間裏唯一的光源。
    在正對鏡頭的位置，擺著一張桌子，上麵放著一個老式的顯像管熒幕，正閃爍著雪花斑點和滋滋啦啦的噪音，而在它旁邊，還有一台方型的機器，看樣子也是頗為古舊，在桌子旁邊，還有一把普通的木製椅子。
    幾秒後，腳步聲響起，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到了桌子前。
    他看起來四五十歲的年紀，衣著得體，頭發花白，戴著副寬大的玳瑁色的眼鏡，下巴上還蓄著半寸來長的胡須，看起來也是精心修剪過的。
    他將手中拎著的棕褐色皮包放在桌上，小心的打開，取出了一個a4紙大小的插頁文件夾，又小心的將皮包合上，放在地上。
    他的動作認真、得體，甚至可以說得上十分講究？
    每一下，都充滿了刻意編排的儀式感……
    他按下電視旁邊的機器的開關，熒幕畫麵也為之一變，換成了他的手的巨大投影，唐棟這才看懂，那竟然是一台老式的膠片式投影儀！
    好家夥？！這可真的是夢回80年代了。
    看來，那文件夾裏裝著的，十有八九就是用來投影的膠片了。
    果不其然，一切準備妥當之後，老頭鄭重其事的戴上了一副白色的線手套，這才打開了文件夾，小心的抽出一張約麽半張a4紙大小的膠片，仔細的仿佛是在對待一件珍貴文物。
    就在唐棟滿懷期待的時候，他卻將膠片放在一邊，鄭重其事的對著鏡頭，深深的鞠了一躬。
    開口說道，“在40年代，戰敗前夕，敵國元首因為戰局不利，所以，開始沉迷於一些所謂的超自然能力，想要以這種虛幻的力量，作為破局的秘密武器……”
    他長歎一聲，重新拿起了膠片。
    “以下，全部未經篡改，均由原件照片轉製。”
    說著，他將第一張膠片放在了投影儀上。
    任何一個對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會認識在屏幕上的那個人，他標誌性的小胡子，以及那與宗教符號極為相似的政治符號，代表了一場令人發指的人類劫難。
    “在1941年，他偷偷到訪康城，在這裏，他見到了……”
    膠片輪替，一個匪夷所思的故事，呈現在眼前。
    “在那之後，他們耗費了巨大的資源，建造了以這種原理為基礎的心靈控製機……”
    隨著新的膠片被換上，唐棟爆發出巨大的慘叫聲，瘋了似的從凳子上一躍而起，險些把桌子都給掀翻了！
    “臥槽、臥槽、臥槽……”
    他瘋狂的連聲咒罵，激動的連呼吸都快要停止。
    屏幕上的機器，不是別的……就是那個他之前‘發病’時，曾經看見過的那個旋渦樣的閃著白光的機器！！！
    唐棟隻覺得一陣陣頭皮發麻，腳下一軟，整個人頹然坐倒。
    他想要逃。
    但……
    哪怕視頻中的早已換做其他畫麵，但在他眼中，畫麵依舊停留在那一秒。
    他隻看得見那機器旋渦般亮的白燈，隻聽得見嗡嗡的低沉鳴響。
    他是被恐懼支配的螻蟻，看著未知，癱軟的四肢並用，拚了命的向遠離的方向蠕動，直到後背抵到牆壁，整個人蜷成了一團……
    許久……
    視頻早已播放完畢。
    日出的光亮，從窗簾的縫隙中，打進房間。
    唐棟這才回過神來，但卻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眼睛不轉的盯著電腦的方向，四肢連滾帶爬的倒退著去了窗台。
    他一把拉開窗簾，又打開窗戶，盡可能的讓更多的陽光照進房間裏，就像是那一切恐懼，都會在陽光麵前，化為齏粉。
    溫暖，是一種力量。
    尤其是熾熱的陽光。
    好一會，自覺恢複的差不多的唐棟，重新走向了電腦，這一次，他學乖了，直接就將電腦放在太陽底下，哪怕是光線晃的畫麵都不甚清楚，但他依舊堅持如此。
    很快，他將視頻的進度條調整到了先前的位置，也就是那台所謂的心靈控製機。
    他的心髒已經提到了嗓子眼，視線有意的躲閃，就好像那視頻中的機器，依舊曾真的對他做過什麽似的……
    好一番心理建設之後，他重新按下了播放鍵。
    “但還沒等到驗證，戰爭就已經結束。在為數不多的獲準解密的文件中，曾寥寥數次提到過這台機器，其中分別提到了不同的理論應用方向，包括心靈控製、腦力計算、信息儲存等等，盡管並沒有發現驗證實驗的報告……而對於這台機器的去向……”
    “臥槽！尼瑪！”
    唐棟衝著屏幕上的老頭，狂罵不止。
    這他媽給老子嚇成這德行，連實驗都沒實驗過！
    “輾轉了英、法多國……”
    老頭接著說道，“直到不久前，康城的一個建築工地，突然在施工中出現了塌方，經檢測，在地下20米深的位置，出現了一個空鼓……”
    畫麵一轉，變成了一個被建築圍擋圍的嚴嚴實實的工地，“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那就是用來保存這台機器的倉庫。我調用了一些關係，取得了那個區域的衛星地圖，在幾天的時間裏，無數量重型卡車頻繁、密集的出入，甚至還有超大型卡車……”
    畫麵愈發詳實，膠片也不再是老舊泛黃，而是衛星拍攝的俯瞰圖，“我確定，一定有人在試圖重建這個設備，繼續這場瘋狂的實驗，這一切，必須被停止！”
    之後，老頭沒有再說出任何一句話，隻是沉默的不斷更替著投影膠片。
    有機器建設過程中的老膠片，也有全副武裝的施工人員在機器前留下的黑白影像，以及，不久前被衛星拍下的施工現場，以及事後被完全回填，再也沒能繼續的施工現場，是的，原本要興建商場的建築工地，在密密麻麻的卡車出入後，當圍擋撤下，就隻是一片平地，原本的施工痕跡全都蕩然無存，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直到視頻結束。
    “切！”
    唐棟輕蔑發出一聲冷哼，“哎、草，陰謀論嘛，跳梁小醜！”
    就隻在十多分鍾前，他還是個被嚇的窩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小卡拉米，現在，他就覺得自己又行了。
    “怎麽可能，這也太離譜了。”
    他嘴上這麽說著，但身體卻誠實的打開了衛星地圖。
    憑借著短片裏的衛星地圖上的坐標，唐棟輕鬆定位了那個疑似的區域，是的，依舊是一片空地，但這照片的時限，距今已經有了一年多，唐棟試著想要切換曆史照片，但這一區域卻並沒有任何曆史照片可以切換。
    也許……因為是冷門區域吧？
    畢竟這種事兒也很常見，這些免費衛星地圖的供應商們，在更新地圖這件事情上，永遠是優先覆蓋熱門區域的，康城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隻要有個圖，不是個大x，就算成功了。
    好奇心，是通向死亡的鑰匙。
    老頭在短片中，提到這裏原本規劃了一個商場，所以，唐棟也免不得做一番探尋……
    【康城xx商場奠基剪彩！】
    【康城商業天花板來襲，xx商場破土動工！】
    隻稍加搜索，類似的新聞便已經鋪天蓋地，更重要的是，如此重磅的商場，竟然在動工不久後，又說因為規劃變更，遷址到另一區域重建，同樣的新聞也是海量覆蓋。
    這……
    一切都和那個老頭在視頻中說的一模一樣。
    難道說……一切都如他所言？
    唐棟幾乎可以肯定，自己在7月10日，鐵定是去見了這老頭，哪怕換做幾個月後的今天，如果這件事情重來一遍，以他的好奇心，十有八九，還是依舊會去。
    隻是，去了哪裏？
    老地方……嘶，唐棟倒吸了一口涼氣，翻遍整個郵箱，也沒有查到第二封出自他手的郵件，他甚至無法確定，發郵件的這個人，和視頻裏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啊！有了！
    唐棟趕緊找來那一摞手機的基站注冊單，翻到7月10日下午，照著之前的方法，逐條核查，繪製活動的軌跡，雖說花了些時間，但最終，他成功鎖定了一個區域，隻是……也不知是他操作方法不當，還是就是數據不配合，他並沒能像安雅一樣，成功的用三角定位精確到一個具體的位置，他得到的，是一個寬泛的區域，硬要說的話，是一個長200米寬50米的方形區域。
    這麽大個區域，可著實是無從下手。
    就算是去找安雅……
    還是算了吧。
    僅是想象在那間診室裏談話的慘狀，唐棟就感覺一股涼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最適合做件事情的人，還是莫過於宋佳了，畢竟，她可是能調來這一區的各種監控錄像，如果有什麽蛛絲馬跡，那一定是瞞不過她。
    縱使有千般的不情願，他現在也隻能是撥通了宋佳的電話。
    “我有一個區域，江河西路、北三路……”
    唐棟描述出了那個方框區域，“我能看看這一圈的監控嗎？”
    “你要找什麽？”
    “沒什麽，就是、嗯、看看。”
    “我需要更具體的特征。”
    “嗯……7月10日下午……”
    “什麽？7月份？”
    宋佳趕忙打斷了他的話，“那肯定沒有了，那是個爛尾的工地，裏麵也就是些流浪漢之類的，那周邊也沒什麽天眼的監控，隻有一般的治安監控，保存時間沒這麽長。”
    “哦……那你能不能查一下那天下午，在那附近，有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
    “嗯，可以倒是可以，但這忙我也不能白不幫你，你和安雅的治療有什麽進展嗎？你要是能美美的睡上一覺，可真就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了。”
    唐棟豈會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但這也不是懲口舌之快的時候，強壓著怒火跟她客套了兩句後，便掛掉了電話。
    說起來，宋佳的話倒也沒錯，如果正向理解的話，唐棟如果好好的睡上一覺，那你好、我好、大家好。
    唐棟等了幾分鍾，也不見宋佳回來消息，早知道，還不如告訴她早上做夢夢到的，那鐵定會被她當成最高優先級的要務……
    想到這一點，他也不禁啞然。
    如果他做個噩夢的話，那搞不好可真的就要滿城風雨了。
    所以，他也能理解宋佳的立場，隻是不願接受罷了。
    現在，也隻能自己去那周圍看看，碰碰運氣。
    唐棟騎著小摩托，直奔那個區域。
    考慮到宋佳說那一區現在是個流浪漢聚居地，為了避免太過紮眼，他也換了些相對簡單的衣服。
    不多時，他趕到了目的地。
    綿延的建築圍擋，東倒西歪的，依稀看得見裏麵還有未完工的建築，但卻早已沒有半個建築塔吊，圍擋外的綠地上滿是枯草，顯然，已經荒廢了良久。
    出於安全考量，他騎著摩托繞著整個區域轉了一圈，看到了不下七八個上麵有缺口的圍擋，想來，這就是流浪漢們的出入口吧。
    他也確定了，這一圈確實沒多少攝像頭，這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他完全不敢在這裏停車，天知道再出來的時候，是不是連個半個零件都沒了。
    這下，隻能是騎到兩條街以外一個相對安全點的區域，再重新步行回到了這個爛尾工地。
    他就近找了塊有缺口的圍擋，探頭進去張望，看得見稀稀拉拉的三五個人影。
    這個缺口明顯是人為造成的，鐵皮被鉗子切割後鋒利的邊緣，還清晰可辯，邊角尖銳的地方，還掛著不少線絨，想來是有人鑽進鑽出的時候，不小心碰到的。
    唐棟小心比劃著姿勢，但不成想還是扳動了鐵皮圍擋，發出了嘩愣嘩楞的響聲，但好在裏麵的人，也隻是轉頭瞄了一眼，並未有更多的關注。
    進來之後，可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的地方，遍布了無數個簡易的小窩棚，大概也就隻有一米來高，用一些隨處撿來的紙板、木棍、建築廢料等等無人問津的垃圾堆砌，上麵再蓋著花色、尺寸不一的塑料布，或是硬紙板、破被褥之類的禦寒物件。
    現在已近冬季，看著這副蕭條的模樣，唐棟不禁有些擔心，窩棚裏這些絕望的臉，還有多少能看得見下一個春天……？
    可是……那裏麵明明有個爛尾樓，這些人怎麽不去？
    唐棟走近看了一下才明白，並非他們不去，隻是這爛尾，爛的有點太初級了。
    這底層隻是純粹的地基層，一個向下挖出的大坑裏，矗立著用做地基的柱子，連個樓板都沒有，隻有些裸露的鋼筋，上麵雖說還搭了幾層樓板，但卻連一個樓梯都沒有，根本無法上去。
    而且真要說起來，這下麵好歹還有一圈建築圍擋幫著抗風，那上麵的區域，可是360度無遮擋的透風……
    唐棟貼著圍擋，將整個工地繞了一整圈，難以想象，這城市建設高速發展的今天，依舊有這樣一群邊緣人……甚至連禦寒的衣物，都是無數件不知從哪裏撿來的破舊衣物，用破布條捆到一起……
    是狗仔的八卦之心嗎？
    還是一個記者的良知？
    他情不自禁的從取出相機，按下了快門鍵……
    哢嚓！
    “騙子！”
    “滾出去！”
    謾罵聲從身後傳來，唐棟隻覺得腰上挨了一下，整個人就已經撲在了地上……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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