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變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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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
幾日天晴,積雪融化,白色褪去後,現出裸露的土地。
棕褐色的泥土表層嵌著被風卷來的碎石,碎石縫隙裏冒出一兩株不知名的野草,野草羸弱的莖稈緊緊地攀著石塊堅硬的表麵,以詭異的姿態匍匐生長。
相隔百米難得看見的一兩棵活樹,亦是枝幹彎彎折折,形狀扭曲的模樣。
不知緣何,晏河村城外方圓百裏,入目皆是一片荒蕪。
就像是,被反複摧毀過。
清禾已經帶楚或趕了一天的路,打算找個地方休整恢複靈力,但是,四周真的太荒涼了,尋不到任何一處可以遮蔽風雨的地方。
真的要讓她以天為幕以地為席,四海為家與土同眠嗎?
“咕——”
肚子傳來響聲,清禾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整整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從包裹裏拿出準備好的幹糧,清禾默默地啃了起來,一邊啃一邊開始懷念作為阿飄時不餓不累不困的“小仙女”生活。
雖然靈力可以增強體質,但是凡人之軀還是太弱雞了,以至於她沒有辦法發揮出體內巨額靈力的十分之一的威力。
好可惜,如果是崽崽絕對不會像她這般浪費等等,她能否把靈力引渡給崽崽?待伊麗莎白號下一次上線,一定要問清楚。
清禾一邊思慮著,一邊味同嚼蠟地啃著手中的芝麻烙餅。
突然,旁邊湊過來一個小腦袋,“吧唧”一口咬住了大餅的另外一邊。
清禾:???
你又不會餓,還跟我搶吃的?
楚或沒有把烙餅咬斷,而是叼著餅往外扯,直接把餅從清禾嘴邊奪走了。
小崽子微微低著頭,細碎的陽光灑在漆黑的睫毛上,落下一片彎彎的陰影,歲月靜好的模樣。
但是他有些發紅的鼻尖上沾著一顆小芝麻,嘴巴還鼓鼓地叼著一張被啃得麵目全非的烙餅,又像極了一隻搶食的小倉鼠崽子。
極大的反差逗得清禾忍俊不禁,她嗲笑道:“你幹嘛鴨?”
“唔,賞幺(想要)”楚或叼著烙餅含糊不清地回答。
“給你給你,慢慢吃,不要噎著了。”烙餅被啃了一半,清禾已經吃得半飽,於是決定縱容小崽子一回。
楚或笨拙地用手把叼著的烙餅撕下來,很慢很慢地咀嚼著留在嘴中的部分。
“但是,隻有這塊餅是給你的哦。”清禾補充道。
她儲備的幹糧並不多,到達古森林不知道還需要多久,森林裏有無可充饑的食物也是個未知數,不能因為過度縱容小崽子把自己餓死了。
聞言,楚或停下咀嚼,纖長的睫毛顫了又顫,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像是吞咽,又像是想要發聲,但最終還是陷入長久沉默。
清禾歪著腦袋去看楚或的表情,隻看到他漆黑的眼睫似乎與漆黑的眼眸融為了一體,隱入陰影之中,安靜地不知道在想什麽。
讀崽失敗,清禾有些挫敗。
在湖心的時候,她總是能輕易理解崽崽想要表達什麽,但是到晏河村之後,她越來越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清禾自暴自棄地轉身,背上她的小包裹,繼續尋找可以落腳之地。
她轉身之後,楚或終於像是被驚動了一般,動作緩慢地把烙餅重新拿起來。
掀起眼簾,他不聲不響地看著烙餅上被啃出的大大小小的口子。
過了一小會兒,他湊近其中一個沾著些許唇彩的口子,輕輕地嗅了一下,然後伸出舌頭,慢慢、慢慢地舔舐著上麵的紅色。
眼眸中的黑溢出猩紅,攪動著克製不住的眷念與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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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刻鍾,仍未尋到一處遮蔽物。
停下步伐,清禾抬頭看天。
日光漸微,暮色四合,幸而沒有下雪。
看來,也不算太糟糕。
伴著夕陽餘暉的消失,地表殘餘的熱量也慢慢蒸發掉,溫度降了下來。
荒涼的大地上毫無遮擋物,帶著寒意的風從四麵八方吹過來,清禾摟緊了身上的白色羽衣。
羽衣雖有多層,但是材質以金貴的絲綢為主,華而不實,毫無禦寒能力。
清禾從自己的包裹中拿出新買的粉色大氅,把自己包裹進去,然後看向一旁的的楚或,楚或身上還穿著最初她給他“改裝”過的那件白色外衫,身形單薄。
“阿或,你冷不冷?”清禾用手去拽楚或的袖子。
她實在看不出來他會不會冷。當初,在湖心的冰塊上他麵不改色,後來,來尋她的時候他滿身風雪,若是普通人,早就凍死了吧。
可是他又那麽喜歡熱水,喜歡埋在被子裏不出來。
“不冷。”楚或回答,但是他冰涼的手抓住了清禾的手。
清禾被手部竄上來的寒意凍地瑟縮了一下,但那隻沒有溫度的手得寸進尺一般,把熱源完全包裹在了自己的手心裏。
“你的手這麽冷,你還說不冷?”清禾皺起眉頭。
“我冷。”楚或感覺到掌心的溫熱掙紮著想要離開,更加用力地攥緊了手。
清禾感覺自己的右手仿佛浸入了冬天的湖水之中,但是又掙脫不了,她歎了一口氣:“阿或,你是不是怕冷,不對,你是不是不喜歡冷?”
“不喜歡。”
楚或盯著清禾的手,小小的,白白嫩嫩的,他一隻手就可以完全包住,但是有他喜歡的溫度。
於是他抓起那隻手,用同樣冰涼的臉頰去碰了碰。
碰到的一瞬間,漆黑而濃密的睫毛快速地顫了顫,不小心掃到了清禾的手背上。
微乎其微的觸覺從手背上傳來,清禾的心也隨著他的睫毛快速地顫動了一下,有粉紅色悄悄爬上耳根。
小崽子撩人而不自知,清禾艱難地與亂七八糟的想法作鬥爭。
楚或抓住手中的暖源,又蹭了蹭,露出很淺很淺的笑容,尾音綿長:“嗯喜歡。”
清禾的臉控製不住地燒了起來,她手忙腳亂地把手從楚或的爪子中強行抽了出來,磕磕巴巴地繼續剛才的話題:“是、是不是不喜歡冷,但是可以、可以忍受?”
楚或看著自己空落落的爪子,清淺的笑容被寒意衝得一幹二淨。霧氣沾濕了眼睛,但他還是乖巧地回答她:“嗯。”
眼前的小崽子從軟綿綿地笑一瞬間眼裏黯淡無光的變化完全落入了清禾的眼中,酸楚溢上心頭,她主動用雙手捂住了他的手,藏進溫暖的大氅之中。
她大概明白他會不會冷了。
冷,但是可以忍受。
打個並不生動形象的比喻,就是原本不能吃辣的人,經曆長年累月的熏陶,仍然可以品得出辣味,但是口腔和咽喉已經麻木並習慣了。
就像當初她問他疼不疼一樣,明明不可能沒有痛覺,但是他卻是習慣了傷口割裂、習慣了潰爛流血,所以說不疼。
太過微不足道的冷,算不上冷,太過微不足道的痛,談不上痛。
想到這裏,淚意又湧上了眼眶,清禾小聲地吸了吸鼻子。
“阿或,以後冷的話,可以告訴我,我幫你暖手,好不好?”
“好。”楚或小可憐抓緊了她的手。
“如果以後痛的話,也告訴我,好不好?”
清禾盡量笑著對他說,但還是有抑製不住的晶亮從眼角滑落。
“好。”
剛剛還神情低落的小崽子因為她主動給予的溫暖,又笨拙地扯出一個帶著小酒窩的笑。
清禾知道,他是在哄她,用最傻的方式。
但亮晶晶的眼淚越掉越多,她都快要維持不住笑容了。
楚或看她哭得越來越厲害,笑容也凝住了,他把手從大氅裏抽了出來,手足無措地去擦她的眼淚。
擦了掉,掉了擦,楚或的衣袖被打濕了一大片。
清禾覺得自己好丟人,別開臉,不想讓他看她。
楚或愣了一下,然後眼眶也紅了,睫毛濕漉漉的一片,最後迷茫而無措地掉下眼淚來。
她為什麽哭?
她為什麽不看他?
是因為他的手太冷了嗎?可是她剛剛明明說他冷的話,她幫他暖手的
還是因為他說了不冷,後來又說冷?
他沒有騙她,他可以忍受,可是,他也真的真的感受到冷了
他隻有在委屈、不開心的時候才會想要哭,現在他把她惹哭了。
她是不是討厭他了?
他不想讓她哭,也不想讓她討厭他。
不要不要不要討厭他
看到眼前的傻孩子眼尾通紅,安靜地吧嗒吧嗒地掉著眼淚,卻還手忙腳亂地給她擦眼淚,清禾才意識到他誤會了。
“阿或,我、我沒有不高興。”她轉回來,也伸手去擦他的眼淚。
“為什麽、哭?”楚或的聲音含著沙礫般低啞。
“因為心疼阿或,我不在阿或身邊的時候,阿或受了這麽多苦。”
“心疼、我?”楚或緩慢地重複。
“對,我的小寶貝被別人欺負了,”清禾努力地憋住眼淚,“我心疼。”
她的聲音還染著哭腔,但是卻格外動聽,楚或眼底的欲念快要溢出來了。他紅著眼睛沉默了許久,終於啞著嗓子,近乎自暴自棄地說道:
“我信了,你不要騙我。”
兩個人像傻子一樣,互相拚命地給對方擦眼淚,場麵一度有些滑稽。終於,在心髒快要承受不住時,清禾讓楚或去折一些樹枝來生火,才結束了微妙的氛圍。
火焰升起來時,明晃晃的光映照著兩張帶著淚痕的臉上。
清禾隔著火光看向對麵漂亮的少年,他正借著火烘幹被她淚水沾濕的衣袖,染成黑色的長發隨意地散落在肩頭,神情專注而乖巧,眉眼繾綣而美好。
酸澀又漫上了心頭,這一次是真實的難過的情緒。
她想起某天她和楚或相擁而眠時,伊麗莎白號說的話:“你不會真以為你倆是母子之情吧?”
就像是被戳穿了一樣,她沒有辦法反駁。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他從憐惜,生出別的感情來。
看到他難過她的心口會疼,與他觸碰她的心髒會超負荷跳動。
“不可以。”清禾按了按額角,低聲輕喃。
但還是被楚或敏銳地捕捉到了,他撩眼看過來,問:“不可以什麽?”
“沒什麽,”清禾牽強地笑著回他,“阿或,我臉上的妝花了,是不是很難看?”
她走得匆忙,來不及換衣服和卸妝,脂粉已經在臉上敷了整整一天,再加上剛才眼淚的衝刷,她能想象到自己現在有多醜。
“嗯,難看。”楚或直言不諱。
“”她其實想讓他安慰她來著,但小崽子也太直男了吧。
而楚·直男·或在想的是,不僅妝容難看,衣服也難看。
隻要是晏羽行給的,都很難看。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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